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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年后第一批新生来报到,国子监上下都添了几分热闹,人都安置好后,李元婴才发现只有自己被分到唐璿他们那边,其他人都是按着新生入学办的。问唐璿,唐璿也不解,只能帮着猜测:“约莫是孔祭酒了解你学得如何了,怕你去其他斋堂是浪费时间。”
李元婴听了这话挺开心,觉得老孔瞧得起他,虽说要和李治他们分开上课也没觉得有什么,高高兴兴地跟着唐璿去他们上课的斋堂。
李元婴是插班生,前排的位子自然没他份,他得坐到后排去。唐璿怕李元婴寂寞,又和人换了位置,坐李元婴旁边去。
其他人本就看唐璿这个后来居上的“小天才”不太顺眼,一看他对李元婴这般殷勤更是暗暗嗤笑,觉得乡下长大的泥腿子就是没见识,见着个小王爷也这么上赶着讨好。
太上皇儿子有二十二个,除却死掉的那些,活下来的也还有十几个,全都是给块地方打发出去了事。不说太上皇那堆儿子,哪怕是当今陛下的儿子们,除了三个嫡出的,哪个能逞威风?
看看三皇子李恪,出去后和个县令起了冲突,都要挨李二陛下一顿批!所以,他们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压根不用怕李元婴,更别说自甘堕落去迎合讨好了。
别人讥嘲的目光,唐璿没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李元婴就是他朋友,他们志趣相投,很聊得来。
李元婴刚到国子监来,他帮李元婴好好适应是应当的,换成他到李元婴的地头去,李元婴也会帮他!这不就是当朋友该做的事吗?
李元婴也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反正他从小就混世小魔王,气走的夫子都好几批呢,这点隐而不发的小嘲讽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
李元婴拿出唐璿让他带的新课本,说道:“就学这五经啊?会不会太少了?”
五经指的是《诗》、《礼》、《易》、《春秋》。
《诗》自然是指《诗经》,读诗写诗是读书人的必备技能,所以这个肯定是要学的。
接着是,书指的是《尚书》,里头大多是些流传下来的政治文献,当官的都得学习。
《礼》是《礼记》,读书人的言行举止都得按着它来。
《易》则指《易经》,了解一下玄理知识也是必须的。
《春秋》就是编年体史书了,因为按照春、夏、秋、冬来编写,所以名为《春秋》。
唐璿好脾气地给他解答:“学五经已经不少了,许多人学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学通。有的书我自己也看过,可是听夫子讲解又有了新的感悟,所以哪怕是同一本书,听不同的夫子讲也会有不一样的领悟。”
李元婴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听唐璿这么一说便老实坐好,等着夫子来开讲。
负责李元婴这个斋堂的国子监博士姓马,叫马嘉运,年过六十,乃当世经学名家,治《周易》尤其独到。这位马博士听说混世小魔王分到自己手上,心里马上响起了警钟,走出直舍前还把自己的幞头好生整理了两遍,生怕它会被李元婴给气歪。
马博士到斋堂一看,李元婴乖乖巧巧地坐在后排,身上穿的也是国子监统一发的衣裳,瞧着还挺像样。再一看,唐璿居然挪到李元婴隔壁去了,马博士皱了皱眉。
有道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唐璿从前不与那些纨绔子弟往来过密,马博士还挺满意的,此时看唐璿和李元婴走得近,他心里有些担心这个自己看好的爱徒。不过都还是少年人,马博士也没当场说什么,只在讲学时特别留心李元婴,看他会不会像一些同僚说的那样爱捣乱。
马博士讲《周易》一点都不枯燥,他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讲课却风趣幽默得很。他早年曾隐居山野,讲的例子多带着点山间趣味,天文地理无不信手拈来,偶尔还会带出几句山民野话,明明是大俗之言,听着却又有大雅之意。
李元婴听得眼睛都亮了,觉得国子监果然不错,至少马博士很不错,讲的课他爱听。不仅上课时积极抢答,下课后还拉着唐璿跑去拦着马博士发问。
马博士观他言行举止,觉得这位小王爷虽有李家皇族的骄矜,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学的好学生。子曰,有教无类,他们对李元婴的评价倒是太先入为主,有失偏颇了!
马博士一一为李元婴解答了疑问,回去后便和一起带李元婴这个斋堂的贾公彦贾助教提了两句,说李元婴这学生还是教得了的。
贾助教接在马博士背后去上课,他讲的是《礼》,这是他的老本行。
孔颖达奉命编纂的大唐高等院校材《五经正义》里头的《礼记正义》就由这位贾助教来主编。
李元婴虽然和魏征学过《礼记》,但是正和唐璿说的那样,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见解,这位贾助教的讲法也和魏征不太一样。李元婴把自己学过的和贾助教讲的比对着来理解,感觉确实对《礼记》有了全新的理解。
李元婴在这边孜孜不倦地学习新学问,孔颖达那边也被人找上了。
找上孔颖达的不是别人,而是李承乾。
李承乾也是没办法的事,董小乙来到东宫求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李承乾说:“我们殿下要饿死在国子监里了!”
李承乾心道,房遗直刚刚才来和他说过,他幺叔进去国子监发现饭菜太难吃,死活不肯吃,跑去抢了别人家送去的食盒。他这位幺叔是能饿死的人吗?饿死别人也不会饿死他!但李承乾喜欢他这幺叔,好脾气地问董小乙到底要传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董小乙就直说他,他说他奉命重金买下一处酒楼,挖了不少好厨子,准备每天派一批厨子去给国子监那边做饭,虽不能做得和宫里一样好,但至少也要做到能入口。具体说法他也想好了,就说这酒楼的东家感念国子监悉心为大唐栽培人才,自愿出资想要让这些将来要出将入相的国之栋梁们吃好喝好,不让国子监多花一分钱,又能让所有人都吃上好的!只一样,许他们酒楼打出招牌去,说是他们这些菜是国子监专供!
董小乙还给李承乾看那份明显就是李元婴手笔的计划,上头说前一百天供的菜每天都是不重样的,李元婴称之为“百家菜品鉴活动”。都说民以食为天,了解各地的饮食习惯,知道百姓们平时都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不是国子监监生们应该做的吗?这叫了解民生民情!
这整个活动都不用国子监掏钱,只许让监生们吃完了给投个票,选出觉得好吃的菜。这是举手之劳,不费什么功夫,料想大家都是愿意的。
李承乾了解完李元婴的全套计划,脸色有些木。他这幺叔为了能每天吃出新花样,当真是费了大心思,他都怀疑李元婴是不是早有计划了,要不怎么能在短短半日内就想出这么个周全无比的计划来呢?连他听了都觉得,不多尝尝天南海北的吃食是不关心百姓、不关心民生!
他这幺叔咋就这么能说呢?
李承乾能怎么办,李承乾当然只能当个好侄子,第一时间找孔颖达说了这事。
孔颖达今天一整天都挂心着国子监那边,生怕李元婴一进去就闹出大动静来。大半天过去,没人过来报信,孔颖达安心之余又莫名有些失落:那混世小魔王不弄点事情出来可真叫人不习惯!
没等孔颖达把心放到下衙,李承乾就寻了过来,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好心酒楼免费供应,一百天不重样”的大好事给他讲了。
孔颖达一听,明白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真要是什么酒楼东家想做这样的“义举”,能走李承乾的门路吗?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谁愿意为了让国子监监生们投个票,白出一百天的伙食?要知道这可不是几百人,这是两千多人!这还是国子监本来的监生,不算那些旁听的、编外的!这是一般人肯白掏的钱吗?
便是户部那边,每次要省一笔钱出来给国子监这边花用也是很肉疼的,毕竟这地方一般都是有进无出,除了给朝廷培养人才之外根本没有进项!
想也知道只有李元婴这个手头不缺钱的,才舍得这么砸钱。
孔颖达觉得等他砸上几天,应当就能知晓供这么多人吃喝不容易了吧?
孔颖达思量片刻,觉得这事应下来也没什么,左右不是自己花钱,当即表示没问题。他转头叫人把这件事转达回国子监那边,有人要送钱,那就让他送,看看到时哭的是谁!
李承乾办好了他幺叔拜托他办的事,也叫人去传话给董小乙。董小乙欢喜地回去把事情给柳宝林说了,说是李元婴在那边很习惯,就是饭菜不好吃,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柳宝林听董小乙盘下个酒楼,请了许多好大厨要搞“百家菜”,便将自己平日里整理的菜谱拿出来,叫董小乙挑李元婴喜欢的混在每天的饭菜里,花多少钱不要紧,一定要让李元婴吃得好。
柳宝林也是不差钱的主,她留着钱在宫中也没处花,想着最近天气冷得很,便让董小乙给国子监再捐些炭火。柳宝林临场照着李元婴的计划想出了法子:“你出去多买些炭囤着,就说你们也兼卖炭的,想看看哪种炭好,每日轮流给他们送几种炭去,送到开春再断掉。”
董小乙在心里一计算,觉着这回他们的花用忒大了。好在去年采收的葵瓜子卖了不少钱!
说到卖葵瓜子,那还是李元婴给出的主意。去年李元婴学了个词叫“奇货可居”,一看,这葵瓜子除了李二陛下手上那批就只有他自己有,不正是“奇货”吗?
李元婴叫人往外卖葵瓜子,不一把一把地卖,而是三颗三颗来卖!三颗向日葵种子弄个漂亮包装包起来,瞧着雅致又漂亮,这就是全京城独一无二的“奇货”。
当时底下的人搬了几株开花的向日葵摆在门口当招牌,派专人在旁边解说这向日葵多么新奇多么好看,还会跟着太阳转呢!这些人常年跟在李元婴身边,最是能说会道,硬生生把“向日葵精神”传扬开了,许多人为了得个好彩头都纷纷买了一份回去等着来年开春种下去。
如此一来,几个庄子出产的向日葵卖出了许多人难以想象的价钱!毕竟,你能数出那连片的向日葵能长出多少葵瓜子不?反正董小乙想不出来!他只知道,周围农户家的婆娘都靠帮忙包装向日葵种子过了个肥年。
结果“向日葵精神”卖的钱还没捂暖,这么快就要往外掏了!
董小乙也不知该佩服李元婴的赚钱本领好,还是该佩服李元婴的花钱本领好。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董小乙从揣着柳宝林给的菜谱出宫,先跑酒楼那边让人按照国子监的监生人数备好菜送到国子监那边开始忙活晚餐。
这么大的数量,要不是做惯了大宴的酒楼还真吃不下来,一阵忙乱之后,新厨子们成功把原来那些应付了事的厨子挤到了洗菜切菜的位置上,按照主厨拟定的头一份菜谱开始准备李元婴到国子监后的第一顿晚餐。
这天傍晚,国子监的监生们拖着饥肠辘辘的脚步走向吃饭的地方,想和平时一样靠着饥饿忽略食物的味道。结果,才刚走出一段路,他们就闻见了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
是谁?哪个天杀的纨绔子弟又叫人送好吃的来馋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