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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7 章
戴亭没声没息地出发。
按理来说, 李二陛下处置了李氏弟弟这个祸首, 还把李家也查抄了, 还给了李元婴丰厚的赏赐作为安抚, 他们不应该再追究到郧国公夫妇身上。
要知道李二陛下可是把洛阳这个重要门户交托给郧国公, 可见对郧国公的信重。相比起来, 李元婴到底只是个远离朝堂的藩王。
李元婴心里亮堂堂的, 从不去碰触不该碰触的东西,也从没想过要和朝中重臣较量。
不过这次郧国公的妻弟是想要他的命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你觉得财源被抢了只管说, 说不定还能商量出新的生财之道,偏偏你一言不合就要置人于死地!胆子肯定不是一天肥起来的,都敢对他下手了, 可见平时没少干这种勾连盗匪谋财害命的事。
郧国公这次这么干脆利落地帮忙遮掩, 显见也知晓这妻弟是什么德性。李元婴不反感爱妻如命的人,相反, 像魏征他们那样与妻子相敬相爱他觉得很棒。但是若是爱妻爱到是非不分, 对方偷情你帮着望风, 对方杀人你跟着埋尸, 李元婴觉得不应该!
所以李元婴没反对戴亭去洛阳,只叮嘱戴亭针对郧国公一行人即可, 不能让洛阳伤筋动骨。
洛阳不是高丽和倭国, 那是大唐的地方, 近在长安之侧,不能为了郧国公祸及洛阳。
而且, 真要是闹到那种地步,李二陛下不可能容得下戴亭。李元婴别的不行,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哪怕李二陛下从没说出口,他还是能察觉出李二陛下曾生出过杀掉戴亭的念头。
就在戴亭告发郧国公私自收养五百义子的时候。
若是当时戴亭进一步查探下去,落在李二陛下眼里就是他们在窥伺朝中重臣动向。他们在大唐之外做什么都行,但是不能把手伸到大唐境内、朝堂之上。
这次他让戴亭去洛阳,也不知是对是错。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他同样不甘心。
李元婴在戴亭出发后恹恹了好些天,武媚几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连即将要出发到长安迎娶高阳的卢照邻都跟着情绪低落。他们还是太没用了,连报复想要李元婴命的人都要再三衡量。
但是,他们现在还太弱。
有些账且先记下来,以后慢慢算!
武媚和魏姝商量着安排一场春猎,让李元婴热闹热闹。
李元婴这人一向没什么烦恼,只要一热闹起来他肯定高兴了。何况这三月莺飞草长,也正适合出去散散心。
李元婴是爱玩的,滕州自然不缺猎场,以前大伙怕他玩起来野得没边,很少撺掇他出去行猎。这次武媚叫人做了充足的准备,鹰犬都备上了,还叫人赶了好几头骆驼牵去驮猎物。
李元婴一见这仗势,马上把这些天的烦闷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呼朋唤友出去玩儿。
卢照邻他们都集体休假,陪着李元婴一块去闹腾,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骑马而去,后头跟着负责训鹰训犬训骆驼的人,声势十分浩大,引得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百姓们有的在辨认李元婴等人胯-下名驹,有的在认人,有的则惊奇地看着平日里见得不多的鹰鹞骆驼,觉得滕王殿下果真气派,连打猎都有这仗势,瞧着简直跟出征差不多!
李元婴一行人到了猎场,只见春来四野葱葱,远处的矮山上缀着零星野花,虽没人来观花,却仍自顾自地在野草丛中争妍斗艳。这日天气晴好,李元婴仰头一看,只见猎场空阔,碧色接天,让他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明快起来。
一行人分坐下来先就着无边春景用早饭,狄仁杰说:“还是媚娘说得对,出来外面用果然畅快些。”
天为盖、地为席,碧空苍苍,草野茫茫,如何能不畅快!人生天地间,本就只有短短数十年,若是连这数十年都不能放纵肆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岂不白来人间一遭!
李元婴举杯,一敬天地,敬谢天地孕养万物,让他得见春华烂漫、夏木浓荫、秋实累累、冬雪延绵;二敬父母,敬谢父母他能降生于世间,纵享世间万般美好;三敬在场的不在场的所有人,敬谢他们陪伴在他的身边,让他永远不觉寂寞孤独。
敬完三杯,李元婴脸上已染上淡淡红晕,其他人也陪他饮尽了三杯,只是喝起酒来没李元婴容易上脸,瞧着都还好。
魏姝把黄鹂端上来的茶捧到他面前,让他喝了醒醒酒,可别醉着骑马打猎。
李元婴借酒逞凶:“姝妹妹你喂我。”
魏姝看了其他人一眼,拿瞅准机会耍赖的李元婴没办法,只好亲自把茶喂到他嘴边。
李元婴有滋有味地吃了半碗茶,酒顿时全醒了,拉着魏姝一起去狩猎。
魏姝她们虽学过骑射,但终归没怎么派上过用场,顶多只是打打马球。李元婴觉得她们也该下场实战一番,免得遇事发挥不出来,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下次是不是还会遇到李氏弟弟那种没脑子的人、遇上那些个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于是但凡能上马的全抄着弓箭进了猎场。
早已得了命令的侍卫们一部分负责防卫,一部分负责从三面把猎物驱赶到李元婴等人的活动范围。李元婴一行人很快分散开,开始拿那些被驱赶入猎场的猎物下手,半天下来,每个人身上都大汗淋漓,随行的骆驼背上也驮满了猎物。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跑去找王义方,让王义方来评定他们谁胜谁负。李元婴信心满满,感觉第一已经是自己的了,谁猎得都没他多!不想这时候武媚和狄仁杰才回来,身边还跟着好几头驮满猎物的高大骆驼,瞧着很是壮观。
李元婴一看,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跑过去绕着几头骆驼转悠了一圈,不甘心地说:“不可能,你们一定作弊了!”
武媚翻身下马,整个人看起来熠熠发光。她含笑应和李元婴的话:“是啊,这些猎物都是一头撞死在树下,被我们捡起来的。”
李元婴哼哼两声,更不满意了:“这谎话一听就很假,你编也不编好点。”不甘心归不甘心,出了一身大汗之后李元婴心里却是快活多了。春天是飞禽走兽繁衍生息的季节,李元婴下午没有继续再行猎,而是挑了想吃的猎物留下,剩下的仍放到骆驼背上驮着回城。
回到城中,李元婴叫人去寻城里善于料理猎物的屠夫过来支上一排摊子,给他们付了工钱,让他们帮忙把肉分给过往的百姓,见者有份,虽然不多,但大伙都分一截肉回去尝个味。
众人一听可以吃到李元婴亲自猎的猎物,自都蜂拥而至,有序地排着队领肉,有的领走个蹄子,有的拿了截胸肉,都欢欢喜喜地散去。李元婴见大伙都挺高兴,又当场宣布这个月不宵禁,大家白天晚上都可以出来走动,滕州人为人坦荡、行事磊落,不惧那宵小之徒!
百姓自是欢喜不已,高声回道:“要是有人胆敢作乱,不说官府不放过他们,我们头一个不放过他们!”
滕州这一天极为热闹,领到肉的都得意洋洋地回去和邻里炫耀,没有领到肉的也不气馁,暗暗决定下次看到李元婴带人出城就等在肉铺周围,好第一时间分点肉回家。他们倒也不是吃不起肉,而是要沾沾滕王殿下的贵气!
傍晚时分,几乎家家户户都飘出了肉香,有的是分来的,有的是自家买的,都争相煮出诱人的香气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晚上吃肉。入夜之后,得知晚上不宵禁的商贾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坊间瞧着竟比白天还热闹。
有外来的客人见此情景都呆住了:这滕州怎么这般繁荣?
既然开了宵禁,李元婴自然也做两手准备。滕州府衙那边人力有限,不能全天值守,李元婴便把李二陛下给的两千个名额招满,分编到滕州各坊、各乡,把这两千人作为滕州的安防网络,无事时他们负责解决百姓一些小问题,有事时他们有资格身披盔甲、动用刀弓,格杀有歹心的人。
李元婴安排完安防,又打起钱炉的主意。
兵他不打算练,反正有身边这一批已经足够了,一般人不会像那李氏弟弟那么蠢,真刀明枪地要他命。但是铸出属于滕州的钱,这是相当诱人的事。
他要让滕州变成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地方,与长安不一样,与世间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还不能明着展现出来,可但凡是能与其他地方区别开的事,他就想去做。
李元婴登楼远望长安方向许久,回想着从出生到长大的种种。他不知道皇兄会不会喜欢这个不一样的滕州,也不知皇兄会不会想把这点不一样早早掐灭。
“殿下。”武媚的声音自扶梯处传来。
李元婴转头看去,只见武媚登上楼来,行至他身边与他一起远望长安。
其实滕州是看不到长安的,武媚却知道他是在看向哪儿。
武媚认真地说道:“不管殿下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殿下。”她抬起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望向李元婴,“殿下不该有任何犹豫,那不适合殿下。”
李元婴合该意气风发、一往无前,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不应该受任何拘束。只要在滕州,李元婴就能做任何事!如果有人想束缚住李元婴,那他们就把绳索砍断!若是长安容不下他们,他们就再也不回去了!
李元婴对上武媚坚定而决绝的目光。
李元婴道:“我没犹豫。”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是在想,滕州能不能变得像长安一样繁荣,让长安人来了都舍不得走,让你们不后悔跟我来滕州。”也让他有本钱护住所有想护住的人,有仇自己可以报,不需要顾忌太多!
武媚道:“没有人后悔。”哪怕李元婴偷偷出海,也没人真的生他的气,只是担心居多。
李元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只在滕州,我只在滕州做我想做的事。”他的声音不大,像是在和武媚说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武媚没有打扰李元婴,由着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远眺长安所在的方向。
李元婴是在长安长大的——是在宫里长大的——是在李二陛下身边长大的,他从来没有动过别的心思,更从来没有觊觎过不属于他的位置。但是,当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发现自己连护住身边的人都有些吃力时,他不得不承认他过去有些天真了。他认为自己光明坦荡,不沾手任何李二陛下不希望他沾的东西,别人就奈何不了他,可事实上冲着他们来的明刀暗箭并不少。
他们还是要变得更重要一些。
变得对大唐来说更重要一些。
他们也要变得更有锋芒一些,所有敢对他们伸手的人都狠狠地打回去。
只有那样,才没有人敢再朝他们下手。
李元婴既已长大成人,就不能再把一切都绑在他与李二陛下浅薄的兄弟情义之上,毕竟皇家本就没多少情义可言。
李元婴与武媚聊了一会,回去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表现得一如往常,瞧着没什么不同。
用过早膳之后,李元婴溜达去书院那边,寻了批画学的夫子和学生一起出去踏春采风。他想要绘下滕州境内的一山一水,收集钱范灵感。所谓的钱范,就是用来印钱的模子,既然要铸钱,那肯定铸好看的,铸别处找不到的。
李元婴带着画学的人呼啦啦地出行,于百姓而言又是一番热闹,得知李元婴要铸钱,众人都满心期待等着看属于他们滕州的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