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我也无错

荆柯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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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苏子籍站在外面,大夫就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现在我们可是能进去了?”

    苏子籍沉默点首。

    大夫就指挥士卒,去将邵思森尸体从船舱里抬出。

    苏子籍微蹙眉,在岸上,其实人亡故了,讲究些人家,都不能立刻去触碰,而要停尸一段时间,免得造成亡人痛苦。

    但在船上,一切从简,很多事情都只能按照行船规矩来,苏子籍也没有办法阻拦。

    但还是抬盖着被子,遮住了脸邵思森往别处时,问了一句:“钦差大人,打算如何安置尸身?”

    大夫回头看了看,说着:“已开春了,钦差怕有瘟疫,吩咐停灵半日,举行祭祀,就葬入海中。”

    预料之中的回答,但还满是惆怅,见着大夫命人前进几步,苏子籍突然之间举手:“且慢!”

    见大夫惊看过来,苏子籍心情平静下来,就为了你死前这一言,我就退一步又如何?

    当下就说:“你们且放下,容我见了钦差再说。”

    大夫明显犹豫一下,顾及苏子籍与赵督监关系密切,不能轻易得罪,且这事就算从私人角度,苏子籍这明显不想朋友尸骨无存,也打动了他,沉思良久,慨然叹着:“我只能帮忙拖一会,要是钦差大人不发话,最多半个时辰,尸体就得抬走。”

    半个时辰?足了。

    苏子籍作了揖:“多谢,回去请你跟几位喝酒!”

    这次西南之行,总获得九千两银子,三千两是赏给野道人,剩余六千两一半又当投资,尚有一半在怀中,这一拱手说的爽气。

    大夫只笑笑,没再说话,但在苏子籍借口回去换衣裳时,指挥着几个士卒将放着邵思森尸体木板抬到了角落,免冲撞了人。

    苏子籍回了自己船舱,随便取了一件文袍换上,就铺开纸张,盛了些清水在砚台上倒点,拿墨锭一下下磨起来。

    待心神稍定,墨水渐浓,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

    “崔兆全有着文人秉性,真想投其所好,其实不难。”

    “本不想与他和解,毕竟已结了仇,但邵思森死前一言,实是为了我好。”

    “他既这般,临死还要为我着想,我如何就不能为保全他的尸身,去低一低头?”

    “而且,又不是不给报应,只是暂时搁浅罢了。”

    “眼下是初春,实际上仍十分寒冷,距离京城最多十日路程,其实并不是不能将邵思森的尸身运回去,但这需要钦差同意。”

    想到这里,苏子籍抿着唇,挥毫写了一篇悼友文。

    等墨迹干了,略读了一遍,就连同着家书一起装好,从船舱里走出去。

    野道人就在外面,显然知道苏子籍要去做什么,正要跟上,苏子籍微摇首:“我自己去见钦差,你留下。”

    他这是去低头,又不是去示威,去见友好师长,带着野道人又算怎么回事。

    说完,去找船长,要求靠近钦差船。

    片刻,这艘船便靠近钦差船,得到允许,两船相连,苏子籍一撩袍,一个跨跃上了对面甲板,对甲兵一拱手:“我要求见钦差大人,麻烦哪位替我通禀一声。”

    此时钦差船上,最大船舱中,崔兆全靠坐在垫了软垫榻上,表情冷淡听着下官的报告。

    他并不习惯在海上这样行船,风平浪静还好,一旦遇到了些风浪,就会让他晕船,也因这样,有气无力的他,神色显的更冷硬一些,让禀告的官员有些心惊,更是谨慎了。

    “钦差大人,本舰船回京,已无军械粮草,预计还有八日,就可抵京,不过可以在海东港、泸容港停息。”

    崔兆全睁开眼,一挥手:“不必了,早日回京,向皇上缴旨,皇上等的已经心急了——还有什么事?”

    “是——”官员无可奈何应着:“还有件事,苏子籍受命巡船……”

    听到报告,细说了苏子籍去巡查了船只,要求以七品待遇给钱之栋,崔兆全这时倒精神了,不由冷笑一声:“倒会卖人情。”

    官员闻音知雅意,迟疑了一下问:“要不要下官去阻止这事?毕竟只是巡船使,按说没有这权对钱之栋的事干涉,对他斥责,也是可以的。”

    崔兆全没有趁势应下,而沉吟不语,只是望着木窗出神,半晌不说话,对苏子籍,他心情很复杂。

    其实原本是极欣赏苏子籍,不然也不会曾想过招他为婿。

    想到二人相处颇好时,苏子籍对自己也十分尊敬,现在闹成这样,崔兆全心里其实也明白,这确是自己欠妥了。

    “苏子籍必是知道了那日内情,所以才会对我生出怨恨,十日也不肯拜见,换成是我,立了功,差点被自己人杀死,怕也难心平气和,回到从前。”

    “只是,我也无错。”

    崔兆全脸上毫无表情,儒家讲究慎独,意思指在独处无人监督时,自己根本心意是怎么样,这一自问,哪怕再来一次,自己或还会做出这样决定。

    毕竟当日,并不知道山寨底细,在那样情况下,为了尽早结束战事,减少西南伤亡,只舍去苏子籍一人的性命,实在是划算的买卖。

    “他身在我的位置,未必不会做出与我一样的决定。”

    “再者,此事终没有成,只是当时有这倾向,苏子籍十日不见,这脾气也是大得很。”

    “难道苏子籍享受着太学资源,受着皇恩,竟连这点委屈也不肯受?”原本还觉得愧疚,一想到苏子籍的态度,崔兆全又不满起来。

    但不满归不满,想到这样的人才竟与自己结怨,等以后,怕朝廷上要多一个敌人,又很是惋惜。

    当日,苏子籍真死在西南,再有才的死人也不过是死人而已,对他并无影响,最多日后想起来,感慨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竟从了阉党?”

    问题就是苏子籍没死,而此人的才学,是路上切磋时亲自领教过,只要参加了会试,必会高中,这都是没有悬念,而由着此人与阉党勾搭,快速成长起来,走了歪路的可能性会极大。

    到时可就是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