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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我也可以不站在你面前。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容易跨过这道坎的话,我很乐意配合。”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男人转深变暗的眸子,黑漆漆的,像夜色下的海面,深处是暗涌还是礁石,都无迹可寻。
就在她平和的目光中,男人放开了她,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段子矜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佣人将门关上,她才回过神,上了楼。
卧室里,两个孩子都沉沉地睡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看着银耳那张微皱的小脸蛋,不知他做了什么梦,干净的眉心稍稍拧着,眼睛也紧紧闭着,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段子矜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细腻的小脸,心里紧绷的情绪总算在这满室的安详里慢慢平静。
*
段子佩忙完工作上的事情,连夜赶回了郁城。
刚到家门口,他就看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色的添越,车身的线条优雅大气,漆色透着不易接近的冷峻。
段子佩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这个颜色的添越很少见,黑色是全球限量版,价格也贵得离谱。
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普通人随便消遣的起的车。
而这辆车,此刻就好巧不巧地停在他家对面。
段子佩从车上走下来,迎着天边隐隐泛起青白的天光,走近了那辆车。
在他看清车里坐的人是谁之前,车门就先一步被打开了,好像就是为了让他看见似的。
段子佩看到那张俊朗而温漠的脸,眼神忽而变得凛冽,“是你。”
现在才早晨四点多。
车里的男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相当冷淡,“有事?”
段子佩气得几乎笑了出来,可墨兰色的眼瞳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冷得几乎结冰,“江总,你把车停在我家楼下,难道有事的不是你?”
“这条街是你家开的?”江临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根烟点上,烟雾很快模糊了他的俊容,整个人显得更加凉薄,“我想把车停在哪,你也要来指点?”
“我警告你。”段子佩一字一顿道,“别打她的主意。”
他昨晚就听人说了江临尾随悠悠、并且擅自闯进了段宅的事情。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个男人把车停在这里是因为他家别墅的车库里没有停车位了。
男人闻言,被西裤包裹的修长的腿从车上迈了下来。站在车边,微微靠着车身,沉黑如玉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着非同小可的内容,“两年前你对我说那番话,只是为了让我的人离开,方便你把她带走,那时候她还好端端的活着,是么?”
饶是他的语调淡然得风波未起,但是段子佩还是听出了字里行间的一股子狠劲儿。
“哦,江总这是生气了,找我兴师问罪来了?”他也双手抄兜,一副拒不配合的痞子模样,唯独俊美的眉眼冷凝如霜,“她确实活着,但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男人俊漠的眉峰总算有了些许异常的变化,蹙起,面色沉郁,“什么意思?”
“她在床上毫无知觉地躺了一年多,不会哭不会笑,不能吃饭不能喝水。天天吊着营养液,浑身插满各种管子。”段子佩笑得很冷,“和死也不过就是断个气儿的差距。”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指尖的烟蒂烧到了手,他却分毫没觉得烫,两指蓦地用力,直接用手把火星掐了。
他没见过那样的场面,却仿佛能想象。
忽然就明白了她今天对他的冷漠究竟是从何而来。
段子佩望着对面男人不动声色却紧紧绷住的五官线条,懒得再和他多做什么废话,只道:“江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她,以后就少来招惹她。没有你她会过得更好。”
更好?男人眯了下眸子,“既然这样,她为什么回来?”
段子佩怔了怔,“你该不会以为她回来是找你再续前缘的吧?”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唇梢漾开无比嘲讽的笑意,“江总,恕我直言,你真的挺自作多情的。”
男人听着他的讽刺,面不改色,唯独那双黑眸晦暗得可怕。
段子佩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音,许是因为嗓音压低了,所以每个字从他牙齿的缝隙间挤出来的声音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你别觉得她爱了你八年,就活该被你糟践一辈子。人都是会变的。她愿意捧着你的时候你是一支玻璃杯子,她愿意放手的时候,你就是一堆玻璃渣子。有点骨气就别再纠缠了,你不觉得丢人,我身为一个男人都替你觉得丢人。”
江临的手掌猛地攥紧了,小臂上跃出的青筋清晰分明。
段子佩没再看他,转身进了屋。
男人久久站在凌晨四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才松开了拳头,抬头望向段家别墅某扇盖着窗帘的窗户。
微微阖了下眸,他坐进车里,驱车离开。
回到江家,他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二次回来了。
第一次是虞宋将孟清平送回医院后,把他接回了江家,然后就开车离开。
可是江临在床上躺着,心尖却漫上潮水般的情绪。
一想到她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和他相距不远的地方,他就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两年来,卧室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连墙角的单人沙发都没有变过。
其实他不喜欢地上毛绒绒的地毯,却还是定期让佣人进来打理,因为那是她喜欢的东西。
仿佛留着这张地毯,留着那只单人沙发,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她就一直还在他身边似的。
再后来,他重新拿起两年前就被他装裱封存的那一摞纸。
她清瘦却漂亮的柳体跃然纸上。
那是,在祁门她为他母亲抄的佛经。
那晚她只抄了很少的一部分。江临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将三遍全部抄完的。
不过想一想大概也知道了,应该就是他们在欧洲分别后,他因为做手术而滞留在欧洲的那两个月。
他摸着那些字迹,纸上有些地方凹凸不平,像是沾了水,又被晾干的痕迹。
眼前逐渐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她一个人,坐在书桌边,一边抄着佛经,一边不停地落泪。
那是一种怎样绝望心境?
在那两个月里,她是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回来的。
在遥遥无期的等待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完这一摞纸。
细细密密的痛楚,好像有一只手在狠狠撕扯着他的心,他睁着眼睛似乎能看清每根肌肉纤维被扯断的过程。
他曾经在母亲的坟前起誓,和Willebrand家断绝来往。
却终究因为这三本经,破了誓言。
后来他独自去过祁门,没有舍得把她最后的字迹供奉在佛寺里,只是自己又多抄了几遍,跪在母亲的坟墓前道歉。
他想,如果母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责怪他。
江临越看那些字,越觉得心里没办法安宁。于是他自己拿了另一辆车的钥匙,又一次回到她家楼下。
就这么看着她卧室的窗户,整整一晚上。
直到天光乍亮,段子佩赶了回来,他才又驱车回到江家。
这时已经是早晨五点半。
江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家里的佣人知道他的生活规律,很早就开始取报纸,做早餐。
男人坐在卧室的床上,活活睁眼看着时间走过了六点半,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难得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选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就连以晴路过房间门口的时候都多看了他两眼。
这两年先生的脾气变化很大,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温润和蔼,没有什么正事,她甚至不敢主动和先生说话。
不过今天男人却叫住了她,然后问她,这个颜色的领带好看吗?
以晴顿时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甚是诡异。
她眨了眨眼,半天没吭声。见男人皱了眉,那股冷漠逼人的气质又从他俊朗的眉眼间溢了出来,她才忙道:“好看,先生。”
男人沉沉地盯着她半天,最后哑着嗓子道:“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