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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转头,看到他竭力隐忍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漫不经心的笑。
这笑容带着不着痕迹的、可在江临眼里却显得明晃晃得刺眼的嘲讽。
她的语气很淡,像是刚从冷冰冰的水里中捞出来的一把嗓音,“江临,你不会……真觉得红枣是你女儿吧?”
男人听到她这话,原本就阴沉的眸色更加晦暗不明了,捏紧了手里沾满牛奶的纸巾,“悠悠。”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孩子,我没有必要为了骗你而让她连认回自己亲生父亲的机会都失去。”段子矜淡淡一笑,“跟孩子的幸福比起来,我跟你之间那点恩怨,还没那么重要。”
江临听了这话,一贯死寂无澜的眼神却忽然震了震。
——跟孩子的幸福比起来,我跟你之间的那点恩怨,还没那么重要。
这句话最根本的意思其实是,他在她心里一点都不重要,甚至不需要她花心思去瞒。
江临觉得心脏里流通的血管被狠狠掐住,血液就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就算不为了其他人考虑,她也会为了孩子考虑。
可是这个认知让男人的精神突然更加紧绷,每一根都像是拉满的弓,马上要断裂,“孩子不是我的,是谁的?”
段子矜撑着梨花木的桌面,托腮,长发就这么毫无阻拦地放下来,洋洋洒洒地铺满了她整个后背。
江临仿佛透过眼前一幕,看到了十年前她坐在图书馆里托腮看书的样子。
她成绩很好,上课讲的东西当堂就能消化理清,几乎不怎么需要课后补习。不过,他经常在图书馆“偶然”遇到她,拿着各种各样的书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仿佛在阅读书页上的文字,可每当江临抬眸时,却总能对上她的视线。
然后她就会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支撑在下巴上的双手就像花骨朵,嘴角上扬的弧度明艳娇媚,异常动人。
大概就是这样的瞬间太多太多,所以他才会慢慢被她的笑容所迷惑,继而,像中了不可解的毒。
江临失神的片刻,却听到对面女人声音淡然道:“红枣是我朋友的女儿,她出了车祸,临死前托付给我,让我到郁城来寻孩子的父亲。”
男人蹙了下眉,眨眼间便想通了来龙去脉,可是心里却不可抑制地被某种失望甚至绝望的情绪席卷。
他的嗓音低沉,清晰,带着些许压抑,“孟清平的私生女?”
“是啊。”段子矜懒洋洋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这世界上薄情的男人很多,傻女人么……也不少。”
江临忽然想起两天前的晚上,他守在她家门外,段子佩连夜赶回来时,冷嘲热讽地对他说:你该不会以为她回来是找你再续前缘的吧?江总,恕我直言,你真的挺自作多情的。
所以,她回来真的不是为了他。
没有一丁点,是为了他。
段子矜自然看懂了他脸上微不可察的失落,红唇轻扬,嗓音泠泠而袅袅,“在别人的女儿身上错付了感情,很失望吗?”
说着,她指了指茶几上的礼物,“收回去吧,不是你的女儿,你也没必要费心思讨好。”
江临阖了眸,遮住眼底的神色,“你的养女,我也喜欢。”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却微微加重了语气,好像是为了说服谁一般。
段子矜不知道他这话有几分是不情愿。在她想象中,这男人应该对此事非常反感才是——他本来就喜静,对孩子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三年前在去斯瓦尔巴特的邮轮上她就问过他喜不喜欢孩子,江临那时候回答说,你的孩子,我当然喜欢。
所以其实,他是只喜欢自家孩子的。
不过从他现在说话的口吻中,不温不火,深沉内敛,完全听不出什么不情愿。
段子矜绕着头发,温温凉凉的笑,“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呢?但是喜欢也没用,她父亲很快就要把她接走了。”
男人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嗓音更加沙哑,“你喜欢孩子。”
他记得,她喜欢。
段子矜不置可否,又听他继续道:“那就把红枣留下。”
“我也想留下,不过,孟先生老来得女,大概不会同意。”
“他会同意。”
段子矜看着男人那张俊漠没有温度的脸,便猜到他恐怕是要使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去对付孟清平。
“有这个必要吗?”她的笑容中透着些许不走心的妩媚和慵懒,还有些难以言明的不屑一顾。
“你喜欢。”
段子矜盯着他瞧了片刻,“我喜欢的事情太多了,你还打算一件一件都替我做了?”
男人没言语,可那眼神却在深暗里露出些许拧不断的偏执。
“算了吧。”段子矜收回目光,平静道,“如果我真想把红枣留下,一开始干脆不要从美国回来,不让孟清平知道她的存在,不是更简单?”
在男人隐隐涌动着什么的眸光中,她继续轻描淡写道:“喜欢的东西也不一定都要得到,得不到的人也没必要强留在身边。江总,你好像不懂,成全也是一种美德。”
男人听完后,薄冷的唇弯了弯,低低长长地笑出声来,“每天应付我的纠缠,有这么让你难以忍受?”
还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都要得到,得不到的人也没必要强留在身边,这话,不就是含沙射影地说给他听的?
段子矜抿了下唇,没回答他的问题。
却听他继续问道:“你打算一辈子跟着你弟弟过,不嫁人了?”
段子矜皱眉,须臾又松开,淡淡一笑,“缘分的事情不好说,遇见合适的就嫁了。”
男人却又低笑了声,语气是冲不散的、浓稠到往外溢的深沉,他说得很冷静、有条不紊,语速也很沉缓。
“我想过成全你,可是我发现我见不得你身边有其他男人。控制不住地,来一个,我就想弄走一个。这只是最开始,再往后,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让你觉得更过分的事情来。”
在女人逐渐变深变冷的目光中,男人淡漠道:“如果你要的成全,是建立在不管那些人死活的基础上,那么我给你成全。”
“你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样想。”江临这次回答得很坦然,轮廓俊美的脸从表情带眸光连变都没变过一分,说话时,只有薄唇在翕动,“我也不想把我对你的感情定义得这么强制,可现在我发现……不强制,我可能会疯。所以我想了一整晚,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我不会看着你接受别人而什么都不做。”
段子矜听到这话,先是怔怔地看了他几秒,而后娇艳漂亮的脸蛋上慢慢析出极为强烈鲜明的讽刺,“江临,你简直不可理喻!”
男人闻言眸光一沉,很快恢复平和,语调漠然,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是,我确实不可理喻。”
说完,他的目光总算温柔了些,可是那温柔没让段子矜觉得和善,反而从脚心窜起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他淡淡阐述道:“既然你打算考虑别人,那么大可以把我当作你的追求者之一,列入考虑范围。不是说我没那么重要、没那么特别吗?那就不必刻意把我从你的考虑范围里筛出去。”
这个男人的话向来不多,可是每次他说的话,都是短而极其有力,每个字都能切中肯綮。
他这次说了这么多话,字字句句力道不减,让她全无反驳的余地。
就在段子矜噤然不知如何接腔的时候,男人神色不改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丝绒盒。
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指搭在颜色偏暗的盒子上,对比出来的色差冲击着她的视线。
紧接着,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条项链,火红色的,不知是红钻还是什么其他材质,切割得大气而不失精巧。
段子矜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脖子,“这是什么?”
男人的神经被她目光里的警惕和抗拒刺痛,但他俊朗无俦的五官没有半点起伏。动作带着一股不容商议也无可转圜的强势,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平静道:“朋友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
他为她戴项链的时候,指间的温度停留在她的脖颈上,刺得她皮肤一阵发麻。段子矜不禁蜷缩紧了手指,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被侵犯的不舒服。
她镇定下来,褐瞳对上他深沉无垠的双眼,笑得讥诮,“江总追女人的时候都这么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