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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以北、蒙古高原以南,由张家口厅、独石口厅、多伦诺尔厅,皆隶属于口北道,合称为口外三厅。这里有希巴尔台河、昂古里泊、
哈利乌苏河、克依勒泊、乌克尔河等众多的季节河流、游泊、沼泽地,从明代以来就是察哈尔蒙古部的传统放牧地,如今是察哈尔蒙古镶(黄)旗、正白旗、正蓝旗的放牧地,靠近长城水草最丰茂的地方还有礼部牧厂、太仆寺左翼牧厂、满洲正黄四旗牧厂。
初春时节,燕山西北麓已经看不到积雪,山间溪流潺潺,向北汇成乌克尔河向克依勒泊静静流淌。解冻的土地松软了,布谷鸟在山岭间、溪涧边快速飞过,只留下“布谷、布谷”的催促声。
田老憨一家以及从保定府新城迁徙至此的十六户汉民,在乌克尔河边的山谷间开荒种地已经有两年了。两年时间里,这一带的山谷河边变了样,旱地、菜畦、茅舍、篱笆,一头十六户人共用的黄牛,还有田间地头忙碌的男人们,收拾过家里又到地头帮忙的妇人们,让沉寂千年的山沟沟里充斥着生机与活力。
田老憨年纪不大,只有十九岁:也不憨,机灵着哩,农活、木工活做的很地道打猎也是一把好手。老憨的浑号来自他爹对儿子的小小
不满,看吧,尽管是在农忙时节,那个高大粗实的身影在利索的收拾了自家田地后,又在邻家帮忙啦!这个老憨,生了一身腱子肉和一副好心肠,有时候还真分不清自家的和邻家的,真是个老憨。
这个山沟里的十六户七十多口子男女老幼,都这么叫田老憨以至于他爹给他取的大名连他爹都给忘了。
早早忙完自家的农活,帮了邻居孙家的忙,田老憨还不空闲,提子一条火锐,一把锄头,带着孙家的小二进山了。春暖huā开的时节里,猫冬一年的动物们开始活跃起来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啊。
日头偏西时乌克尔河下游传来一阵马蹄声,惊动了山沟沟里的男女老幼们。山沟沟里难得来别人,大家伙儿平素间你看我,我看称,腻歪了。都把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和马背上的人当成了热闹看待。
来者有三十余骑,皮袍子、皮帽子,好像是从远北的苦寒之地来的。当先一人远远看到山沟里的景象,不禁错愕的勒住马儿手搭凉棚再看。确乎,三年前转场离开此处时,哪有眼前的村庄、旱地和那一群傻乎乎站在那里的汉人们呐?
台吉埃里布愣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汉人的流民从关内出口子讨生活,这种事儿在察哈尔蒙古各部中流传着。
埃里布记得老辈人的说过顺治尊间就有汉人出口子讨生活,被八旗一个个拎了回去,作为逃丁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到了康熙年间,朝廷制定了严苛的律令禁止汉人出口外开荒,以争取察哈尔蒙古王公们的支持讨平三藩之乱。后来,到了嘉庆年间,这些个律令似乎失效了汉族流民们陆陆续续出现在长城以北,名为走西口他们先是在口子附近开荒,随着流民人口越来越多,逐渐的向北迁移,威胁到朝廷的牧厂和察哈尔蒙古各旗的轮转草场。
咸丰年末、同治年初,关内打仗打的厉害,大量汉民涌向关外避祸。最近几年天灾人祸的也不少,避祸避灾的人越来越多,被占的草场也越来越多。如今,埃里布的草场也被占了,怎么办?
两种法子,第一种,退,另找轮转草场:第二种,杀,杀得几人,其他人就都跑了,再也不敢回来。第二种法子是察哈尔各部王公、台吉们最常用的办法。
缓缓抽出蒙古马刀,埃里布的眼眶渐渐的充血了,可是,一想到去北边寻找牧场势必会与别部引发冲突,死的人兴许比驱逐汉民还要多。一扭头,马刀指向山沟里的汉人新建村落,随着一阵“呀呀、赫赫”的喝斥声,蒙古马队加速冲了过去……
傍晚,田老憨和孙小二扛着一头麂子回转时,看到的是各自仰躺在一张草席上的爹,还有趴在男人已经冷却的尸身上呼天抢地哭诉蒙古人暴行的娘。
丢下麂子扛起火统,田老憨的双眼血红,声音嘶哑:“走哇!找蒙古人报仇去!”
“老憨呐,去不得哇!蒙古人多,还有马、有刀,茫茫草原、千里戈壁,你上哪儿去找他们呐?你一走,你娘咋办?蒙古人肯定会来的,会来更多的人!”田老憨不憨,明白很多道理,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茫然起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报!可是,山沟沟里的壮年男人就那么二十来个,除了农具之外只有这杆火锐,怎么去找蒙古人报仇?
“王二伯,那你说怎么办?”“老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蒙古人来了,这西口,咱们是走错了,还是闯关东去吧!”闯关东?对啊,是满人尽管圈了汉人的地,如今无地可种、难以糊口的汉人就应该向关东去,而非在口北的山沟沟里,偷偷在蒙古人的草场上开荒谋生。
田老*、孙小二埋葬了自只的爹,又让乡亲们带着娘亲沿着燕山北*向东去,两个报仇心切的年轻后生拿着一杆火统、一把锄头留了下来天津卫,老城厢东,英租界紫竹林码头。
冯义和一身便袍站在码头上,看着一条从大沽口驳载乘客到天津卫的机器船喷吐着黑烟缓缓靠岸。船帮子的栏杆后,赖小顺、王安平和两名弟兄拼命地推攘着那些急着下船的人们,生怕他们挤坏了小姐和二丫头。
“大人,他们在那,就在船舷边上。”“嗯,接着去。”
“是!”戈什哈行了立正礼,引得旁边几个洋人刮目相看,议论纷纷。
冯义和并不在意这些,身为正二品德州总兵武毅军统领,他若两名身份进入租界,穿官服、挎腰刀完全没有问题。可他从冯国璋拿了一套新军服跑到芦台给“镇台大人试尺寸”之后,就对那身官服起了几分厌恶感,估计是穿的太久了的缘故吧?人家都说,人呐,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机器船靠拢码头栏杆开了一个口子三个戈什哈逆着下船的人群冲到船上,与赖小顺等人会合之后并未急着下船,而是等人潮上了岸,散得差不多了,才提着、扛着、抬着行礼,护着三位女眷下船。噢,还有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妈子,当然不在年轻马弁们的重点保护之列。
黑色底、用蓝色、红色、银色的丝线绣了huā鸟鱼虫的旗装罩在小巧玲珑的身子上尚未猝挽头之礼的女孩子梳着两条麻huā辫子,越发衬托出面色白皙而呈红润之色,大大眼睛,小小的鼻头,嘴角微微翘起的小
嘴带笑眉目间蕴含着见到久别亲人的欢悦。
“父亲大人。”
“秀若,秀若,我的闺女。”颤抖着声音,冯义和一把将万福作礼的女儿揽进怀里。两年了,从离开安庆到芦台上任再到辽东作战,已经两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女儿变了不似照片中那般稚嫩,那般面对照相机怯怯的样子,而是婉约有礼的大姑娘真的是大姑娘,一朵huā儿一般的大姑娘了。嘿嘿若是杨致之那小子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哈哈,也会像他准岳父那般发一阵呆吧?
想着,想着,冯义和n乎就想笑出声来了。是哦,那个在军中老板着脸,在军议上调动千军万马连眉头都不带闪,在敌军阵前神色自若的家伙,嗯真想看看他失态的时候是一副啥样子?
“大人,上车吧?”
“噢,对上车上车。秀兰呐,你和尤妈坐后面那辆。”
直隶总督府派来的两辆洋式马车一直等着,总督府外的码头上,机器船也在等着。只待冯文和回转就沿着芦台运河北上,去那个素有北国江南之称的宁静水乡小城。想来,女儿是会喜欢那里的。
王秀兰很乖巧,从辽东刚到安庆又启程到直隶,一路的劳累没有丝毫表现出来,搀扶着尤妈上了式样新奇而好看的马车,哥哥替她掩上车门后,她问:“哥,称怎么走?”“二丫。”王安平顿时苦了脸,他最怕妹妹问起这个事儿。他不走了,待会儿就坐摆渡的船到对岸,看,对岸远处有个城堡子,那里叫做“天津武备学堂”。怎么说呢?妹妹会不会掉眼泪?妹妹掉眼泪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掉眼泪?
赖小顺拉开王安平,凑拢马车的窗口,笑嘻嘻的说:“妹子啊,我带你哥在天津卫转一圈,开开眼界后再去芦台,嘿嘿。再说了,没马车了,你先走,先走,啊!、,马车动了,走了,远了。
“我说你小子咋哭鼻子啦?嗨嗨!我说,王安平,你哥我对你不错,不会害你吧?”
“哧溜。”王安平横着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huā和鼻涕,点点头。
“立正!”
王安平立正,站得还算挺直,颇有点新式军人的气象,只是面目确是稚嫩的很,哪里像是在营头里混了好几年,才被管带甚至统领大人推荐进武备学堂的老兵油子啊?不过嘛,这不是问题,如今直隶淮军各部中名头最响的就是武毅军,武毅军统领冯镇台推荐的人,错不了!
“小姐对秀兰好,那是秀兰的福气。我家大人说本是要送秀兰去上海读啥洋学堂的?没有那学堂啊,那就只能跟着小姐,跟着小姐好啊,能读书写字画画绣huā,那多好。跟着小姐,你看那个老妈子对秀兰也跟对小姐一般,老大人不会亏待秀兰的,秀兰是在享福呢!你个傻小
子,哭?哭?!再哭,老子把你丢这里不管了!”
“我认得路。”
“我”赖小顺气急,举起拳头又放下,说:“那,等我家大人和小姐大婚的时候,老子不带你去喝喜酒。
“赖哥,赖哥,咱走吧,上武备学堂!”与王安平在一起,赖小顺觉着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有担当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这种感觉很好,这种感觉能让人上瘾,能让赖小顺老腔老调的板着脸说:“这才像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