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朝野震动】

过河老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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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崇文门内,龙潭寺旁的广东会馆。

    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霸占了堂屋,广东客商或广东籍京官的家眷们则很能体谅的任由这些读书人,未来的进士们胡闹。所谓胡闹,乃是这些家伙根本就无心读书,成天拿着什么邸报抄稿、知闻录之类的东西大声嚷嚷,什么黄huā甸大捷、大房身歼敌多少,海城收复仿佛经由他们的说法,大清国就要战胜倭国了一般。

    事实是,倭寇还霸占着旅顺口,在各部任职的广东籍官员们回到临时寄宿处提起国事都摇头摆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那些消息灵通一点的客商也约莫知道,朝廷都派李中堂去倭国求和了!

    今儿,举子们闹腾的越发厉害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漏了消息,说关外三将军联名上折,要朝廷开放柳条边,移关内流民于关外,以军事编制法组织屯垦、军训,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移民实边。

    朝堂惊悚,这小小的广东会馆也是争议颇多。

    三将军的折子无疑是对两百年的国策发起了挑战,也是满族统治高层在对日战事问题上态度冲突的延伸。朝臣们、举子们从各自的视角来看待此事,得出的结论也大不相同。

    朝堂上,以恭亲王奕所为首的洋务派、以翁同和为首的主战派又联合在一起,颇似十年前那般亲热起来。他们坚决支持移民实边,认为边防巩固才是保住满人老家、杜绝强邻窥伺蠢动的根本之法。

    他们说,祖宗定下的规矩的时候,老家没有强敌威胁,今儿辽东还在战火之中,俄罗斯国三番五次在乌苏里发起挑衅,白山老家、沈阳祖陵岌岌可危啊!

    反对者们大多是守旧的满族亲贵“汉人若肥,满人必危”的论调甚嚣尘上“祖宗规矩”是他们的法宝,每每在洋务派、主战派面前理屈词穷时定然祭出,给对手中的满人一顶败家子儿、汉人一顶居心叵测的帽子,甚至还要宗正、宗令和各王出面惩处之。

    朝堂上还是反对派略略鼻优,会馆里的情形却是一面倒!

    众人都在热议,有人甚至高声宣称,自己要在考试的时候再作一片关乎移民实边的锦绣文章,打动主考大人,呈达圣听。

    也有人不愿意在那里无谓的争论、热议。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擅长理论者,也有擅长实干者。左厢房,一名身材比之同乡众人略高一些,却要偏瘦一些,更显文弱的举子提着藤条箱出门,走到堂屋旁略站了片刻,摇摇头,径直向大门而去。

    门房大爷有些诧异,热心的出声询问:“陈公子,你这是去哪儿啊?”“麦叔,我去天津投考武备学堂。,…

    门房大爷顿时满脑子的星星盘旋,啥啊?举人老爷不参加会试而去考丘八兵读的武备学堂?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随时能进士及第、谋个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出身,这位举人陈公子却要放弃大好前程,去当丘八兵头?武人在大清国是没有地位的!

    错愕间,那位陈公子已经大步走远。从他的步速中,门房麦老头能够体会出他的决心已下,难以回头了。唉,广东南海县可能又少出一位进士啦!兴许几年、几个月或者几天后的会试期过,那位陈公子也会后悔莫及。

    提着装满衣服和书籍的陈树泽步履坚定,一如他的决心一般。年仅二十七岁的他是南海有名的才子,声名仅次于相交颇深的康家兄弟,也或多或少的受到康广仁的影响。那位老兄就看不起大清国的科举、官场,空怀满腹才学却一直绝步科场,只在浙江某道作了一个小吏谋生。

    陈树泽经常去香港、广州,耳闻目睹下是西洋的先进和大清国落后,是西洋的开明和大清国的闭塞愚昧。至今,大清国人依然在诚惶诚恐的打发走洋人,冲着人家背影骂一句“蛮夷”殊不知在西洋人眼里,大清国才是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西方文化强烈的冲击了陈树泽,使得已经考取举人功名的他在清日交战的时节里,越发的生出学西学,强国防之念头。

    西学,放眼大清国,唯有船政、水师、武备三学堂教授完整。既有强国防之志,又被武毅先锋军在辽东的胜绩鼓舞,更有三将军联名折子的推动助力,使得陈树泽毅然放弃科举之途,就近、就便的选择了天津武备学堂。

    举人身份,去投考武备学堂最好先去兵部衙门讨一张推荐,否则,武备学堂那边看到陈某人身材如此单薄。指不定还不收呢!

    还没走到兵部,就在工部衙门口,几个戈什哈喝骂着推攘一人出门,衙门口都有台阶,在戈什哈的推攘下,那人踩了一个空,顿时重重的摔下台阶,尘土飞扬中,戈什哈们哈哈一笑,其中一人还手指从地上艰难爬起的那人骂道:“你个假洋鬼子再不识趣来闹,爷可没耐心言语伺候,只有拳脚!”

    陈树泽距离很近,看的很清楚,那人确实身穿洋式服装却留了一条有些发黄的大辫子。快步上前扶了那人一把,又替他拍打了身上的尘灰,陈树泽正欲转身离去,那人似乎醒过神来,连声道谢,却是翰南口音。

    同是异乡人在京城,一个被撵出工部衙门,一个正欲去兵部讨文书,颇有相同之处。陈树泽停步,转身,拱手道:“兄台不必多礼,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兄台何故惹恼了衙门里的人?”

    “唉……一身所学,报国无门!恨呐!”洋装男子一跺脚,转眼看看工部衙门口上的匾额,摇摇头,转向陈树泽道:“听口音,兄台也是外乡人?”

    “鄙人陈树泽,字卒起,广东南海人。”陈树泽顺口就把自己的表字给改了,以示投身武备学堂,从小卒干起的决心。

    “鄙人陈国华,字……

    让陈兄见笑了,家父早年因躲避发乱面流落香港,接受西学,故而在鄙人幼年时就送奔西洋读书,未曾有师长赐下表字。噢,老家江西翰州。”

    陈树泽本就向往西学,一见眼前萍水相逢之人竟然是从小在西洋求学回来的,哪能放过大好机会呢?看看天色还早得很,乃热情相邀:“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国华兄,你我有缘,不如找个僻静的茶馆坐一坐?”

    陈国华感于陈树泽热心相扶,又加心中失意无法排遣,也想找人倾诉一番,谁说萍水相逢就不能知交好友呢?看看眼前这人也不错,文静、秀气,是读书人。

    “国华也正有此意。“二人都有相交之心,见此处都是部堂衙门聚集之地,乃重新走向崇文门,找到一间相对人少的茶馆,捡角落处坐下,自有小儿招呼应酬,送上大碗茶水。

    “国华兄找错门儿了!”听陈国华一番诉苦,陈树泽摇头道:“您一身所学在工部衙门里用不着,却能去天津机器局谋职,机器局总办张士珩乃是李中堂表弟,一直在网罗人才,国华兄若能去,定然能够为张总办重再,一展所长。”

    闻言,陈国华豁然开朗。想一想,有多少国人身负才学却找错了门儿,淹没于众生之中,毫无作为呐!这位陈树泽兄一席话,无疑是给自己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一个去投武备,一个投机器局,都在天津,而且都在河东,两地相距不过十里。当下,陈国华回客栈收拾了衣物,陈树泽去兵部讨了推荐,携手上路。

    正当会试之前,陈树泽有举人身份去兵部讨文书,那些办差的也不敢怠慢,生怕落下一个“轻侮举子”的罪名。须知,这些来自各地的举子,乃是朝廷和地方掏银子作路费,即所谓的公车而来,万一高中或其同乡好友高中寻常人等还是莫要得罪为好。

    出京门走通州,而后改运河水路去天津,两人一路详谈,竟有惺惺相惜之感,谈话就越发的深入起来。

    “恭王复出,则洋务势必大力推行,此其一:清日之战,暴露军事问题多多,纵有武毅先锋军连连报捷,却只是一军之力,难挽大局。

    会馆众举子有空言军略者,其说法也有一二可信,可以借鉴。他们说,大清国输在备战不力,输在军械制式庞杂,补给弹药尤其不便,等等方面,此其二。

    兄台若能高就于机器局,或可以统一军械制式为发端,想必李中堂、张总办感于战事之经验,引兄台之言为宗旨,更加高看兄弟,也未可知啊!”

    陈树泽比刚刚回国,两眼几乎一抹黑的陈国华更熟悉大清国的事儿,由此频频出言指点。出发点嘛,也是自己投了军,今后打仗使得多半就是机器局所造武器,该当出言指点。

    陈国华大喜,今后自己的道路是越发的清晰了。

    他乡遇知音,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呐?更巧的是居然都是陈家人,传说在五百年前是一个祖宗。从此,陈国华就把年纪大了两岁的陈树泽视作兄长。

    此时的二人万万想不到,三年后,他们竟然能够与陈固一道,并称为武毅先锋军“三干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