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茫茫海面

花瓣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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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芷真的是在看我,丝毫没有看小信子,丝毫没有因为小信子的反抗松开一根手指,完全无视自己的手背早已被小信子抓得鲜血淋漓。

    她在等待还是在赌?赢与不赢,小信子都会死,不是吗?

    许久,小信子的身体终于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像一只残败的破抹布。

    小信子已经断了气,冰芷却仍兀自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仿佛已经忘记什么时辰,忘记了我们在什么地方,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直看到我的灵魂里去,看得她的灵魂变得和我的一般黑暗。

    我对莲香说:“把小信子和这些小狼崽子都丢进海里去喂鱼,一个也别留下来,我不想看见她们,永远都不想!”

    说完我便冲出了房间,我是逃出来的,不是走,亦不是跑,是逃。因为我不能待在那个充满血腥令人窒息的房间里,也不能去看一眼自己惨死的姐妹们。我需要到甲板上去透透气,不然我会疯掉,会死掉。

    夜晚的海面狂风骤雨,就像方才船舱内惨绝人寰的屠杀。倭寇女孩子们先屠杀我们的姐妹,我们再屠杀她们,直到杀干净这船舱里的所有人,只留下自己孤独无望地活着。

    我觉得自己很肮脏,和那些被火舞烧死在大船上的倭寇猪一样肮脏。

    我不敢想也不能想,我怕多停留在那个压抑的房间里一小会儿,我便会用匕首刺穿自己的心脏。

    任由狂风暴雨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将我满脸满身的血腥洗去,我终于昂首冲天发出一声狼一般的惨嚎,那样凄凉,那样无助,那样的绝望。

    声音在暴风雨中无声无息地被淹没了,仿佛蚂蚁撼树般,没有引起丝毫涟漪。天空中却响起滚滚惊雷,晴天霹雳般泼泄在我身上,将我的身体和灵魂都淹没在暴风雨中……

    莲香端着粗粮糊糊在我身边坐下,将碗递给我道:“吃一点吧!不吃你会死的!”

    “那就死吧!”我的眼皮都没动一下,更没有看她。

    我已经这样坐在船舵边两天了,那晚的暴风雨并没有把我吹进海里去。

    我们的船就像一根漂浮在水里的筷子,无论你使下多大的力气去摁压它,最终,它还是会浮上来,只要你的手离开。

    我们三人这样绝望无助地在海面上等了两天,无论多大的风雨,这艘船始终没有沉过。它顽固地漂浮在海面上,就像我顽固地坐在船舵旁边一样。

    我并不是个自哀自怨自暴自弃的人,我是真的吃不下去。看见这些食物,我就会想起我杀过的人。我记不住每一个我杀过的人的面孔,记不住他们的声音,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倭寇,我并没有杀错人。

    可是,杀人和杀错人实在没什么关系。杀人了就是杀人了,会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就像我刀下那些血肉模糊的身躯,让我止不住想要呕吐。

    我肩膀上的伤已经被冰芷包扎好了,有她在,我死不了。

    她每天来给我换药,我静静地配合她,只是不再看她一眼。

    悔恨愧疚不能作为犯错误的借口和理由,因为她一个人的错误,害死了自己五条人的性命,害得我们由知己变成了陌路,甚至是仇家。

    我不同她说话,冰芷便也只能咬紧牙关不和我说话。她知道,即便她跪地求饶,我和她也回不去了。我们再不是师徒再不是知己,我们是仇人。

    死了这么多人唯一的好处就是食物和水都变得十分充足了,原本只够吃五天的食物,现在足够我们三人吃一个多月的。

    冰芷极有耐心地每日给我和莲香做饭,莲香锲而不舍地琢磨该往哪个方向开船。只有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甲板上。

    她们都是徒劳的,冰芷即便将饭做得再好吃,最多一个月,我们要面临的依然是活活饿死。莲香即便再聪明,也不可能凭借自己的琢磨就能驾驶大船在海上航行。

    倘若再冒出来其他倭寇海盗,我们岂有生还的余地?我累了,无心也无力,不想再过这种周而复始的日子,亦不想再和下一批发现我们的倭寇海盗继续战斗。

    冰芷和莲香并不知我心中所想,只道我还在生冰芷的气,都乖乖地不来烦我。

    冰芷的话本来就少,平素我和她在一起都是我叽叽喳喳地说,她只看着我微笑,满眼宠溺和心疼。偏偏莲香的话比她还要少,除了每天照惯例给我端饭过来之外,她几乎一整天都不开口说话。

    我曾经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我可以一顿不吃饭,但绝对不能忍受一整天不说话。可是现在,我不但能两天不吃饭,我还能两天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话,就像不是不想吃饭一样,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实在没什么话好说。我和冰芷之间被那五名侍女的鲜血冲开了一道大大的鸿沟,我们再也逾越不过去了。我真的累了,累到不想逾越,也不愿逾越。我只想这么静静地坐着,坐着等待死亡悄悄来临。

    冰芷却和我不同,她不和我说话是因为羞愧难当,五名侍女的惨死让她生不如死。若不是我和莲香还需要她照顾,若不是她怕我先她一步死去,只怕,她早已挥剑自刎了。

    当初和玄华一同跌落悬崖谷底,我都没有这般绝望过,眼下,我却是真的绝望了,绝望之极。我每天只是喝少量的水,却不停地呕吐,似乎要将这辈子的恶心都吐完。冰芷给我熬药,我不喝,冰芷想帮我施针,我亦不许。因为我不需要敌人的怜悯,而冰芷,现在就是我的敌人。

    时间能磨平人心里所有的忧伤和记忆,好的,也包括不好的。

    我终于在极度的恐惧中晕倒了,隐隐约约觉得是冰芷将我背回船舱的。我想告诉冰芷,我不进来睡觉,不是因为我恨她,也不是因为这是倭寇的大船,而是因为我害怕,因为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倭寇,都死在了这个船舱内。这里的怨气太重,聚载了太多死不瞑目的游魂,我怕,怕看见鬼。我不想吃饭不是因为我不饿,而是因为看见食物会让我想起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会觉得自己正咀嚼着那些尸体。

    可是,冰芷终于还是替我施针了,她的医术早已闻名天下,我的忧虑和惊恐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她不但成功地让我睡着了,还成功地让我服下了药物和食物。

    临睡前,她对我说:“颜儿?你睡吧,你好好地睡一觉,等睡醒了,天就亮了。”

    再次醒来时,我没有看见光明,我看见的是冰芷哭红的眼睛。

    我们依然在大海上漂浮,依然没有方向。唯一改变的是我沉睡的这些天,冰芷和莲香将船上的尸体都处理掉了,不管是倭寇小女孩的还是侍女们的尸体都被她们抛进了大海里。冰芷还用海水将整艘船都清洗了一遍,跪在地上,用她能找到的布一点点擦拭地面上的血迹,直到完全擦拭干净为止。

    所以当我醒来时,我看不见血迹,闻不到血腥味儿,仿佛这艘船上由始至终就只有我们三人,从来没有发生过恶战,从来没有发生过屠杀。没有男人,没有女子,也没有孩子。一切都干净得仿佛长安城里熟悉的小院,院子里的药草被冰芷打理得整齐干净,井井有条。即便生长在泥土里,也仿佛一尘不染,和冰芷一样,惊若仙人。

    我知道冰芷在害怕,她害怕的不是自己杀了人,也不是那一具具尸体,她害怕的是我的害怕,她害怕的是我的绝望,她怕我死,怕我和火舞一样死不瞑目。

    我没有火舞那样的热烈和决绝,所以我做不了火舞。所以火舞可以活得那般张扬,死得那般壮烈,我却只能苟且偷生,活着时不甘心,要死时,依然不甘心。

    冰芷想用不停的劳作,干干净净的四周来让我遗忘。可是怎么遗忘?尸体可以扔掉,血迹可以洗掉,难道记忆也能扔掉洗掉吗?

    食物和水在一天天减少,我们的意志力也在一天天在减弱。即便没有我,冰芷也撑不下去了。因为就连莲香也放弃了掌舵,开始和我一起坐在甲板上发呆。

    冰芷眼眸里的愧疚和不安渐渐变成了绝望,我知道,是我让她绝望的。我很想像以前那样,跳起来抽她几个耳光,然后将她骂得狗血喷头,让她怕我俱我,又心疼我。可是,我却做不到,我觉得死亡距离我们那样近,几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死亡的味道,那么,我们为何还要那样苦苦支撑?为何还要放弃简单的死亡去寻觅未知的生存?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是因为赖活着的人们实在算不得赖活着,倘若他们经历了这般赖到不能再赖的事情,他们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赖活着?

    冰芷终于停止了忙碌,她走过来和我莲香坐在一起,我坐在中间,她们两个坐在我身侧,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无边的大海。

    许久,我突然笑了,“你们说,如果火舞知道活下来原来是件如此痛苦的事情,她当初还会不会舍生取义地救我们?”

    “会!”冰芷说。

    “不会!”莲香说。

    然后她俩对视,不由自主都笑了。

    我说:“火舞会后悔的,如果她知道,她选择了那样的死法,还是不能换来我们的逃脱,她会选择和我们同归于尽,因为那样,会让我们大家都和她一样,死得有尊严!”

    莲香沉默了,冰芷也沉默了。

    我说得没错,火舞不是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她的心硬得像石头。倘若她知道走水路最终会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她根本不会选择那样的死法,她会在倭寇登船之前就将储酒舱引爆,让我们大家痛痛快快地死在一起。

    原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想活下去却偏偏活不了。

    一个月的时间原来这样短暂,短暂到一眨眼就过去了,当冰芷发现我们再也没有任何食物可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在船上漂流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原来那样漫长,漫长到我总以为自己死了,却总是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无边的大海,感受到无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