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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早已看见了一切,怎奈对方权大势大惹不起才躲在一旁干着急,如今被我指名道姓地呼救,只好满脸堆笑迎上来,“客官请见谅,这位蓝大嫂不是小店的佣人,是我家掌柜请来帮忙的。”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我道:“还不赶紧去洗衣裳,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接了银子想走,无奈一只手还在玄华手里,只好满脸哀求地看向他。
“蓝大嫂?”他嘴里喃喃念着,突然唇角一挑,笑道:“既然蓝大嫂家中缺钱,今日便留在这里伺候吧?我会多赏你些银子的!”说完,不顾小二的阻拦和我的不情愿,强拉着我返回桌前坐下。
小二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强拉走,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只好悻悻地缩在一旁。
玄华身份特殊,自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他的所作所为均落入四下里散座在身侧的诸将士眼中,大厅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能安心伺候玄华,只想着赶紧逃脱才好。
再说,即便要我伺候,也是伺候大厅里所有的将士,岂有只伺候他一人之理?
看玄华模样,哪里像是要我伺候?虽不看我,却紧紧拉着我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分明就是恶霸街头戏弄良家妇女的轻浮举止,他却做得极其自然,且面色平静如水,不带任何情绪,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眉头轻蹙,仿佛早已陷入沉思之中。
我又羞又恼,见他神游天外,只好使劲往回抽了抽手。
岂料他握得甚紧,我抽不出来,却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终于抬头扫了我一眼,问:“疼么?”
我张着嘴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便微笑着将目光投向我手背上的水泡,见手背上的皮都烫脱了,隐隐透着血丝,他的眉头又皱起来,眸中渐渐浮起心疼,竟撅起嘴小心翼翼地对着我的手背吹气。
那年我与玄华落下悬崖,在谷底相偎相守,为了凿下黑色药石给玄华疗伤,我的手背曾被老鹰啄去一大块皮肉。离开谷底后,玄华、玄正和玄茂曾给我找来许多灵药,可我的手背上仍留下了一块明显的伤疤。与玄华相爱相疑的日子里,无论耳鬓厮磨还是争执不下,他总是会亲吻着我手背上的伤疤提到谷底的日子,每每如此,我的心便会软成一滩泥。这块伤疤不像是烙在我手背上,倒像是烙在了我和玄华的心里。
今日,茶水泼在手背上,刚好将伤疤的位置烫出一片水泡,除非玄华是瞎子,否则岂会认不出这块伤疤?
眼前他眸中的心疼愈来愈厚重,嘴唇似要亲吻到我的手背上,我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竟脱口道:“王爷?奴家还要给其他桌上的客人倒茶,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他的目光刷地落在了我脸上,直视我的眼睛。半响才轻笑问:“王爷?方才不是唤我公子吗?”
我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怎么就忘了方才叫他公子呢?他可不是个翩翩佳公子么?是以方才我想都没想,那句公子便脱口而出。
都怪他这身白衣,大厅里坐着的将士少说也有二十余名,个个都铠甲在身兵容整齐,唯独他,一身白衣素袍,唇红齿白,笑意盎然,眸中脉脉温情,哪里有半点王爷的威仪?若不是方才他满脸愁容,目光冷寒,任何人都会以为他是位风流倜傥的佳公子,就算是王爷,也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太岁。
好在我编瞎话惯了,虽面对他有些嘴笨,却也能硬着头皮扯谎。索性涨红了脸,胡扯道:“方才那位军爷不是说公子是他的王爷吗?是以,奴家才唤公子为王爷。”
“好巧的一张嘴,好剔透的心思!”他唇边的笑容渐渐绽放开来,罂粟般看得我眼花目眩,“大嫂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大嫂?好一个大嫂,他故意将大嫂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我岂能听不出他言语间的讥讽?
我心中微涩,到底还是不愿让他看见这般落魄的自己。可我眼下的模样不是大嫂又是什么?怪只怪进寒城时没将自己女扮男装,若是那样,莲香也能唤我一声公子,我亦不用面对此时的这番尴尬。
亏他叫得顺口,竟是丝毫不加掩饰,说得这般直白,像他的故人?莫不是已经认出了我就是那位故人吧?
不由就想起了密林中的那一夜,将头垂得更低,我嘶哑着声音道:“王爷的故人自然是位大人物,岂能是奴家这等卑贱之人能够相比的?王爷莫要玩笑了,奴家还要给其他军爷倒茶呢!”
“不忙!”他非但没松手,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来,笑问:“大嫂给我手下的兵士倒茶烫伤了手,我岂能坐视不理?”
我轻轻皱眉,他手上便突然使力,我便随着他的力道往他怀里扑过去。
轻呼一声,慌乱中死死抓住了桌子一角,才总算稳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尴尬之态毕露无疑。我忙道:“冒犯王爷了,奴家该死!”
玄华却笑道:“地滑,大嫂小心了!”
我额上已浸出一层冷汗,他这是试探我还是故意找茬?地滑?哪里就滑了?可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我想要投怀送抱。
正揪心揪肺地不知该如何应对,猛听身后传来莲香的惊呼:“夫人?你怎么了?”
救兵来了,我心中大喜,忙扭头去看。
待看清楚她的模样我却吃了一惊,脱口问道:“莲香?你怎么了?”
我会忘记自己的处境有此一问是因为眼前的人实在不是我认识的莲香,她头发蓬乱,眼角青紫,嘴唇高高肿起外翻着,脸上还有几道血口子,看上去就像是刚被人打过了一般面目全非。
小二比我还要吃惊,早已忘记我还和玄华拉扯着,扑过来拉住莲香的衣袖便问:“你怎么了?谁将你打成这样的?”话音底气十足,竟有要和仇家拼命的架势。
莲香哪里顾得上同他说话,推开他走到我身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这位客官请饶命!我家夫人是个粗人,实在不是有意惹恼客官的,还请客官高抬贵手,饶了我家夫人吧?”
“你家夫人?”玄华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了,眸中登时闪过一道杀气,问:“你说她是你家夫人?”
“是!”莲香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客官就可怜可怜我家夫人吧?我家老爷前些日子出门做生意去了,只留夫人和奴婢在家中等候。夫人今日若有得罪客官的地方还请客官惩罚奴婢就好,千万不要迁怒于我家夫人。老爷与夫人恩爱,若知晓他不在时奴婢没有保护好夫人,会打死我的!”
我吃惊地看着莲香,这丫头,撒谎比我还厉害,我当真小瞧了她。
只是,她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没搞清楚状况便跑出来苦苦哀求,是何道理?难道,她也认出玄华了?
方才小二说她到得大厅只扫了一眼众兵士便扭头就走,若不是认出了玄华,她为何如此反常?
莲香是火舞的娘家侍女,在火舞掳我之前从未来过后唐,她岂会认得玄华?除了玄正,她应该谁都不认识,无论玄华,亦或是太子,她都应该是陌生的。
可是,方才她匆匆逃回后院,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她百般阻挠我来大厅,是怕我被玄华认出来么?既然怕我被玄华认出来,她只管大大方方地在这里伺候着便是,她为何要逃?难道玄华还能记住每个侍女的容貌么?即便能认得,玄华要寻的人是我,又不是她,且玄华岂会知道我和她的主仆之缘?她又何必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莲香这般掩饰,便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怕被玄华认出来,她为何要怕?她又在怕什么?
心中猛地打了个突,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莲香。
我先前便看清了坐在玄华身边的侍卫,此人正是广善,见自家主子强拉着个其貌不扬的已婚女子不撒手,他早已看不下去,几次都想出言劝阻,无奈玄华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双凤目只紧紧罩着我。眼下,广善见我的丫鬟已寻来,玄华依然握着我的手腕不放,不由暗暗咬牙,起身凑到玄华身边悄声道:“王爷,这里人多眼杂……”
“嗯?”玄华皱皱眉,不悦道:“有何不妥吗?”
广善忙道:“无不妥,无不妥!”人已经退了下去。
玄华面不改色地看向莲香,道:“你是叫莲香吧?我瞧你伤得甚重,先让我的侍卫带你去看郎中可好?你家夫人我自不会为难她,不过是要她端个茶送个水的,我付银子便是了。”
说完他冲广善点了点头,广善便从腰间解下个银袋,看都不看丢进莲香怀里问:“姑娘且看这些可够茶水钱?”
莲香手足无措,想拒绝,又怕玄华发怒,只得怀抱银袋,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我。
我正要发话,广善却将莲香从地上拖起来道:“姑娘请吧!在下带你去看郎中!”
说完,拉了莲香便走,竟是满脸寒霜,眸子里的怒气掩都掩不住。
莲香大惊,哭喊道:“放开我,你放开我!夫人救我!王爷救我!”
广善是个粗人,自然不会理会莲香的求救,他主子有令,他便不得不从。更何况眼下众目睽睽,他总不能让人疯传他主子太久不近女色,在客栈里随便抓了个半老徐娘便不愿撒手了吧?这样好的借口能替他主子扬名立威,让外界都知晓贤亲王礼贤下士,爱护百姓,他只怕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又怎会放掉莲香?
我心中哀嚎,好一个笨丫头,还以为她出来能救我,岂料非但救不了我,反把自个儿陷进来了。
哭诉哀求倒也罢了,偏偏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侠义之士岂会置之不理?别说是玄华,即便遇到的只是广善,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我自身难保,即便想替莲香求情也力不从心。小二倒是急了,看见广善一副强抢民女的模样,扑上来喊道:“军爷请饶命,我们蓝娘子就是寒城最好的郎中,不用再去外面看了。”
我的头皮一紧,心道小二好心办坏事,又将我的身份多暴露了一层。
果然,玄华看向我的眼眸中多出一份惊喜,问:“蓝大嫂也会替人治病么?可会金针疗法?”
“不会!”
“蓝娘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