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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华含笑的眸在看见玉芙蓉时暗了下去,旋即,他唇边重新绽开笑容,走过来从我手里取走玉芙蓉道:“蓝姑娘喜欢吗?只可惜不能送给你,这支玉芙蓉簪子乃是我与内子的定情之物,终此一生都只能属于她一人。”
说完,他也不看我,将玉芙蓉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放好,还自言自语道:“我说怎地找不到了,大概是前夜落在枕头下面了吧?”
如此欲盖弥彰,可不是心虚么?
前夜?这大帐是昨夜才支好的,何来前夜将玉芙蓉落在枕头下面之说?
可是,不知怎地,我听他这般自欺欺人,反倒心口一松,问道:“大将军的内子现在何处?这簪子既然已送与王妃,为何大将军还要随身携带?”
他抬头看了看我,敛了笑道:“她早在永和帝登基前便末了。”
我心中一跳,他说的竟是颜妃。难道他只是怀疑,却真的认定颜妃便是我吗?倘若真是那样,我终究还是该感激上苍的。
然而,我的心却轻松不起来,反倒隐隐透着股子伤痛。
见他看向我的目光愈发忧伤,我翻身下床,避开他灼灼的眼神,道:“草民的随身包袱落在医帐内了,大将军能否容我去取回?”
“可是这个?”他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递给我。
我忙接过来,本想打开来看看有没有缺失东西,又怕里面包着的金针被他看见,只得随手捏了捏包袱收下,却又皱眉看向玄华,道:“我的棉袍和中衣染了血迹,还在医帐中……”
不待我说完,他便打断我道:“我都着人丢掉了!”
“啊?”
他皱眉看着我,凤目中满是不快,“那等衣裳,今后不要再穿,本将军不喜欢青色!”
有没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只因他不喜欢青色,便随意将我的衣裳丢掉?那可是玄正留给我的唯一的两件衣裳。
玄正?我突然想起来玄正最喜欢穿的就是青色衣裳,玄华说他不喜欢青色,可是在暗示我他不喜欢玄正?难道,他已经认出我来了吗?
“大将军?我……”
“你的衣裳若不够穿,便穿我的,中衣棉袍都可以穿我的,铠甲也行!”
“可是我的身量……”
他再次打断我,“我着人去给你改改便可以了!”
得!等于没说,拿着旧衣裳着人去改,倒不如直接给我做几身新的反倒方便些。
他也不纠结于此,突然问:“蓝焰?我已告诉杜总兵,调你到我帐中来做贴身侍卫,你可愿意?”
我皱皱眉颇为不敬地冷哼一声,“我不愿意有用么?若是我不愿意,大将军便会放我回医帐,那我就不愿意好了。”
玄华呵呵笑道:“伶牙俐齿,如此刁蛮,当真该打!”说完,还示威性地冲我扬了扬拳头。
本应是极具威胁性的动作,不知怎地,配上他含笑的眸子,便有了摄人心魄的味道。我不由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我人都被大将军软禁起来了,想杀想打还不是大将军一句话吗?”
他敛了笑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并非我要软禁你,你肩上的伤口甚重,貌似以前也受过刀伤,却是治得不彻底,若是不好好将养着,这条手臂迟早得废掉。本将军可不希望我手下的兵变成残废,即便只是个小医官也不能残废。”
“可是财叔走的时候给我交代过许多事,我若是不赶紧照办,早几日将士们才见好转的冻伤只怕又要复发了。”
玄华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今日先在帐中休息,晚一点本将军亲自陪同你去各营各帐巡查,也好看看你是如何给我手下的兵疗伤的。”
他既如此说,我自不能再违抗,只好悻悻地点点头。
本想再问问他为何巡视将士练兵这么快便回来了,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无法问出口,便规规矩矩地垂首立在案几旁。
他坐在凳上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扑哧笑道:“你怎地这么紧张?难不成我每日回到帐中,你都要以这副模样杵在这里么?”
我心道,不站着难道我还坐着么?那你也给我搬张凳子来啊?我倒是还想躺着呢,只是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嘴里却不敢放肆,温顺地答:“草民现下是大将军的贴身侍卫,只能站着。”
“累不累?”他问:“如果累就到床上躺着歇息去,若是不累,就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我脱口道:“不累,昨晚睡得很好!”
才说完,又想起来那支玉芙蓉,便冲他行了个礼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看都不敢看他,只垂着头屏着呼吸干坐着。
坐下后才发现原比站着还要难受,玄华坐在案几前看着我,我竟是站起来不是躺下去也不是,坐着都觉得脊背上冒冷汗。
他挑眉看着我,脸上隐着层薄怒,“不是不累么?既然昨晚睡得好还躺着作甚?躺多了身子不爽,仔细晚上睡不着!”
一听他这么说,我赶紧站起来回到了原处,竟站得比之前还要扭捏难受。
他拍拍身边的凳子,道:“坐呀?老杵着我着急!”
我不着急他倒着急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我怕他还是他怕我,怎地就那么闲要来管我?以前广善贴身伺候着他,什么时候都是站着的,何时见他着急过?今儿个反倒着急起来了。
只是他这般说,我便不好继续杵着,只得战战兢兢地坐下,却是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因着肩膀上有伤,坐得便更加艰难,时时刻刻都得提防着不要将伤口扯裂了。
玄华笑吟吟地看着我,凤目微眯,满脸玩味儿,“这么坐不累么?你的肩膀还有伤,硬挺着会闪到腰的。不妨试着好好坐下,要不,我抱着你?”
我噌地一下跳了起来,直往后退了两步距离他远远的,才戒备地看向他。
他哈哈大笑着扔下手里的折子,抚掌道:“有趣!蓝姑娘这般模样,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当初我曾带着她去风月楼找一位姑娘,她亦是这般戒备地看着我,像是我是捕食的大灰狼,会随时扑过去咬她一般。”
又想起故人,还是在那种地方的故人,亏得他把以前相处的情形记得这般清晰,竟是为了取笑我的。只是,这样的话他貌似在缘来客栈也同我说过。
我心道这么和他谈话不把我吓死也得把我憋死,赶紧说:“大将军请稍坐,草民去方便一下!”
他的表情微愕,却不好阻止我,遂眼睁睁地看着我跑出帐外。
广善正在大帐门口值守,见我出来愣了一下,脸腾地红起来,结结巴巴道:“蓝姑,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恭!”
我头也不回地冲他喊,丝毫不介意广善的满脸通红,也不介意二狗子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只垂着头捧着受伤的手臂一溜烟地往远处跑。
直到远离了玄华的大帐,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般与他同住在一个大帐中不是办法,迟早都会露陷,倒不是他会如何,而是我的城府实在不如他,他可以步步紧逼,不停地试探,我却做不到步步为营,以守为攻。
只要一看见他那双含笑的眼眸,我就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莫名其妙便会想起来梦中的缠绵,想起那夜在密林中我和他的露水情缘。没办法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也没办法镇定,到了他面前,竟是一切都乱了。
这般急匆匆地跑出来了,我便不愿再回去,遂信步往兵士们的营帐走去。
白日里将士们都在室外训练,各营各帐内都没有人,只有巡哨的兵士来回走动着。
但我记得昨夜受伤回来,杜良贤曾下令将伤员都安置在他的营帐旁边,方便就近照顾。因此,我便往杜总兵的大帐方向行去。
果然,伤员的营帐内躺着十几名兵士,大多数我都认识,有两个还是昨日我带去黑山坳的兵士。
见我进来,伤势稍轻的一名小兵士兴高采烈地唤我:“蓝兄弟?你来看我们了?”
我走过去将他摁下,问:“怎么样?你们的伤怎么样?”
众人答道:“无妨!大将军从寒城带来了不少郎中,昨夜便给我们上了药,包扎了伤口,今日都没事了。倒是你的伤怎么样了?听说十分严重,昨晚还高烧不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只当自己昨晚发烧的事玄华已严禁传播,不料,连他们都知晓了。可见,虽然在军营中,亦是什么都瞒不住。
“没事了,不过是一点小伤,你们瞧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了吗?若真的高烧不退,我此刻还能来看你们么?”
说完我冲他们咧嘴笑得无害,眼见我和平日里一样亲和开朗,小兵士们的心都放下来。
我见有两名兵士躺在最里面,头脸皆用纱布包着,仍昏迷不醒,知道这便是昨日同我浴血奋战的那两名伤势最重的兵士。
不由勾下身去小心察看他们的伤口,他俩的身体很烫,显然并未退烧。
我不由问:“他俩的情况不好,你们可曾告知大将军?”
“大将军昨夜本要将他俩单另移到别的帐中,但因他们伤势太重,郎中道不便移动,这才作罢。他们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这两日熬不过去便没救了。”
我不由暗骂自己失职,两名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即将命丧黄泉,我却还在纠结与玄华的****。
忙将怀里的雪霜膏掏出来,与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尽数涂抹在他俩的伤口上,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还不行,得给他们喂药,定要将体热降下去方可活!”
“昨夜郎中也是这么说的。”有人指着桌上尚未凉透的药道:“只是他二人昏迷不醒,汤药送来好几回,却怎么样也灌不进去!”
“我来试试!”
端了药碗,早有受伤轻些的小兵帮忙将头稍稍抬起。我本就只有一只手能动,动作笨拙呆滞,才喂下一勺,便皆数流了出来,竟是一滴都没有灌进去。
事到如今救人要紧,我顾不得胆怯,问:“你们有谁愿意替他俩以口哺药的?若是愿意,便来帮忙!”
我的话才说完,众人便傻了。
虽说都是男子,但以口哺药,实在有喜好男风的嫌疑,再说,两个男子众目睽睽之下嘴对嘴有失体统,怎么敢有人跳出来尝试?
我心中焦急,便顾不上其他,端起桌上的药,俯下头便要给其中一名兵士哺药。
尚未触碰到小兵士的唇,我便被人从身后捞入熟悉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