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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当日你助我的时候难道是因为我会成为日后的千总,还是那时便看出我有断袖之癖,会得大将军的青睐?”
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道:“姑娘为何这般委屈自己?我见大将军和威武侯对姑娘皆是一片赤忱,便连廉亲王也是。我倒从未臆断过姑娘是那种擅使手段之人,不用猜也瞧得出来姑娘和大将军、威武侯、廉亲王有深厚的渊源。军中虽有女子不得入内的法令,但亦有人情。姑娘既是大将军和威武侯的红颜知己,便是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引来非议的,姑娘为何还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那段日子我被玄华软禁在大将军帐内,除了广善寸步不离地侍奉我,帐外便只有二狗子把守,那夜杜良贤背我回营,也是二狗子提醒我整装并用黑巾蒙面,我的女子身份他早已心知肚明。
既是知己,便无需假以令色虚伪应付,我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也看出来我和他们渊源颇深,自然猜得出我女扮男装是为了瞒过谁的眼睛。起初只是为了逃,眼下,却是觉得男子身份当真方便得多。”
二狗子便不再多言,只是更加周全地追随我的左右。
尚未将所有营帐转完,便见穆青山急急忙忙寻了过来。
我忙迎上前问:“青山兄弟?你可是在找我?”
看见我,穆青山似乎松了口气,突然单膝跪下道:“请蓝千总救我兄弟性命!”
我赶紧扶起他问:“你何事这般惊慌?且向我细细道来。”
见穆青山看着二狗子颇有难色,我道:“无妨,二狗子兄弟是自己人,我信得过他。”
听我这么说,穆青山便不再避讳,遂将事情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穆青山的兄弟叫穆远峰,比穆青山大三岁,自幼便熟知各种机括暗器,是穆氏一族人人看好的接班人。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穆青山的性情沉稳内敛,兄长穆远峰却是个嫉恶如仇的火爆脾气,五年前曾在长安城内遇见一恶霸强抢民女,穆远峰大怒,当即将那恶霸狠揍一顿,还打断了一条腿。这事儿本已了了,谁知偏偏祸起萧墙,那恶霸的舅舅竟是刑部侍郎汪黎,汪黎平日虽不喜这个外甥到处惹是生非,但姐姐亲自上门告状,说外甥看见有人强占民女上前阻止却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哭着喊着让汪黎为自家外甥报仇。汪黎本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官,但这一次却因着心疼自己的外甥看走了眼,了解案情时未找到穆远峰,竟将受害的父女二人关入大牢审问。那父女二人皆是老实本分的小门小户,怎受得了这等冤屈?于是屈打成招,竟承认了穆远峰曾调戏羞辱之事。
汪黎信以为真,将父女二人释放回家后便贴出告示捉拿人犯穆远峰。话说穆远峰除了研制机括暗器之外,还喜欢去郊外深山中打猎,那日打抱不平之后便离家入山,哪里知道自家的天都要翻了。汪黎在长安城内抓不到人,却又节外生枝,出了件大事,那父女二人因恩将仇报诬陷救命恩人,被街坊邻里谩骂,父女二人竟于释放归家的第二日双双悬梁自尽了。至此,汪黎方知自己错怪了好人。然,大错已铸成,悔之晚矣,只好厚葬了父女二人,亲自登门向穆家谢罪。本来此事到这里虽不圆满,倒也颇令人欣慰,可是事与愿违,穆远峰回来之后听说自己出去半月,竟发生如此变故,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在深夜入恶霸家,将那恶霸杀死,割下头颅捧至父女二人坟前谢罪。好好的见义勇为演变成了入室杀人,穆远峰死罪难逃。穆氏一族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穆远峰身上,遂由族长决定,让穆远峰乘夜逃跑,远走他乡。穆远峰倒是坦荡,要去刑部投案自首,被全家老老少少几十口跪在地上哀求,这才含泪告别全家。汪黎外甥被杀,在长安城内引起不小的轰动,杀人犯虽在逃,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汪黎心存愧疚,有心将此事压下来,却因律法如山,只得在后唐各州县下发通缉令捉拿。穆青山投军之后,家中常有书信往来,倒是提到过兄长穆远峰,但五年来谁也没有再见过他。家人见通缉令月月换新,便知穆远峰尚存活于人世,渐渐地也放下心来。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隔五年,这起旧案竟会被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莫亮起翻了出来。这世上的事儿也当真巧的很,就在莫亮起上月在郊外何人打猎时,竟遇到了穆远峰。因五年前的大案,穆远峰声名远播,长安城中人尽皆知,当日打猎的人中竟有人认出了穆远峰。莫亮起正在追查此案,路遇人犯只道天助我也,势必要将穆远峰拿下。好在穆远峰在山中独自生存多年,一身武功了得,竟只身脱险离开长安,直奔寒城投奔自家兄弟来了。
穆青山想来想去此事纸包不住火,索性求我向大将军和威武侯求情准穆远峰暂时躲在军中避难。
穆青山平素温吞如水,性子不紧不慢,倒有几分玄华的淡定。可是今日,遇到兄长之事,眼圈竟红了。
我扶起他道:“你先带我去见见你兄弟,我再做定夺可好?”
无论救不救得成,我都得先见见正主儿,至少能让我看看这个穆远峰到底是不是骗了穆青山,让他兄弟来帮他做说客。
哪知待我和穆青山回到把总帐内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然,今日却让我遇到了最最令人惊奇得到事儿。
眼前这名唤作穆青山的年轻人不正是张秉正将军苦逼我立下军令状要我返回长安郊外寻找传唤的猎户吗?
当下,我也顾不得穆青山和穆远峰的吃惊,拉了穆远峰的手便走,“走,走,赶紧随我去大将军帐内商议大事,我们缺的就是你了。”
穆远峰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许久才突然挺直脊梁道:“去就去,见了谁我都是那句话。那****的,一定不能让他活下去,若是在阴曹地府遇见他,我一样会杀他。”
我知他误会了,不由脱口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山中狩猎时遇见的少年和小女娃儿?如今这两个人都长大了呢!是以,才要见你。”
穆远峰将信将疑,提心吊胆地问:“这位小兄弟,难道你认识那年的少年和小女娃儿?”
我点点头,“那小女娃儿倒也罢了,但是那少年,眼下是后唐的威武侯!”
穆远峰吃惊得一张嘴都合不拢,半响才有些胆怯地说:“那,小兄弟可知威武侯寻我为何?”
即便英雄如他,得知朝中要员要见他,也会紧张害怕至此,我不由感叹:“你不用着急,只是询问你当年你手里那杆能射出碎石子爆破猎杀小动物的弩铳……”
“蓝颜兄弟?”穆远峰的话尚未说完,穆青山的眼睛都红了,“你是说,他,我大哥,他是那个唯一能造出火炮的人吗?”
我重重点头,穆青山的眼睛登时亮了,竟兴奋得眉开眼笑。
当下,我领着穆远峰来到玄华帐外求见。
帐内诸位将军正在与大将军和威武侯、廉亲王议事,听闻我求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我掀开帐帘,顿觉几十双眼睛都死死瞪着我。
不就是我才出去半日便又回来了吗,即便真的是解开了火炮之谜,似乎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我腹诽了两句,带着穆远峰入账跪在玄华和玄正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这才颇为激动地说:“禀告大将军、威武侯,当年长安郊外那名猎户找到了!”
玄正已离了座走过来紧盯着穆远峰问:“你?就是当年那名告诉我们弩铳里填入小碎石也能炸伤小动物的猎户吗?”
穆远峰抬头与玄正对视,只一瞬便认出了玄正,喜道:“公子?是你,真的是你?当日那位和你在一起的小小姐呢?”
他的话一问出口,登时,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我。
我的头立时便炸开了,完了,千辛万苦地瞒着,连玄正和玄茂都帮我瞒着李玄风,如今却变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还有多久,我还能和玄华在这寒城大营中逍遥多久?
千不该万不该,先前在帐内不该说我和玄正当年在长安郊外遇到一猎户。可是,谁又能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穆远峰竟会自己从天而降呢?
帐内的空气似要凝固,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化解此时的紧张和尴尬。
却见玄华倏地站起来,指着穆远峰怒道:“何方来的奸细,竟敢在此胡说八道,莫不是倭寇派来的妖人吧?来人,将他拖出去……”
“玄华?”一着急,我脱口叫出了玄华的名字,才喊出来,便觉在座诸位又吃一惊,忙改口道:“大将军息怒,末将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人,确实是我们要寻找的那名猎户。”
玄华的脸色极其难看,但见我面色不改,坦然地望着他,怒道:“即便他是那名猎户,也只是会制造弩铳的普通工匠罢了,如何会制造火炮?”
玄华本就在故意寻事,偏偏这穆远峰还极不会看眼色,竟皱着眉满脸疑惑地问道:“火炮?是何物?草民从未听说过。”
眼见不止是玄华,连玄正和玄茂的面上都浮现出一层杀气,张秉正更是坐不住抬手指向穆远峰怒道:“何处来的碌碌无为之辈,也敢在此诽谤蓝焰小兄弟,看今日爷爷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说着话,张秉正便要来拎穆远峰的衣领。
这莽夫,显然是在震惊之中回过味儿来,急于替我掩饰身份,这才沉不住气。
我不由苦笑着挡在穆远峰身前,冲张秉正道:“张将军息怒,诸位将军且听我说。此人名唤穆远峰,是我机括营把总穆青山的大哥,也是长安城穆氏一族的传人,只因五年前路遇不平伸张正义时失手将刑部侍郎汪黎的外甥打死了,才隐居郊外深山。近日,因偶遇大理寺卿莫亮起,一路被追捕才来寒城大营投奔兄弟。穆远峰虽为朝廷要犯,然却有一身制造机括暗器的本领,蓝焰方才刚得知他的身份,因心头焦急,还不曾将火炮之事说与他听,故,他对此并不知情,然,大将军若允我将他带回机括营共同参研,不日,定能造出火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