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步步杀机

艾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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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望着她,昔日的俏丽依稀在眼波流转中残存。“这罪名,娘娘可曾认了?”

    “认?我为什么要认?我一件都没做过,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一星半点!”丘良人的神情回到了初进宫的时候,她被当时的雅容华掌嘴,跪在大雨之中;她在翠宝园的水榭内被群殴,遍体鳞伤。那时候的丘良人,也曾露出过这样不屈的神情。

    正待说话,玲珑突然想起了方才在廊下叫骂的那个宫人。此人太过放肆奸滑,有些话还是不让她听见为妙。于是走到门口,见那宫人正朝室内探着脑袋张望,一见玲珑出来,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玲珑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返回屋内,压低声音道:“娘娘,从那太监处搜出的赃物袋子的确是锦画堂之物啊。”

    “静蓝是我宫里的行侍,想做点什么太容易,别说拿走个袋子,她还将我的新年锦袍调了包,我都蒙在鼓里。”丘良人恨恨地说。

    “调包?这又是怎么回事?关于娘娘的锦袍礼服,也恰恰是给娘娘定罪的证据之一啊,难道您就没有申辩过?”

    “申辩?我向谁去申辩?皇上不想听,芳贵嫔不肯听,皇后娘娘听不到,我就是天天在这锦画堂喊破嗓子,又有谁听得见。”

    没有申诉渠道的制度真是一个操蛋的、不健全的制度。玲珑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否则更激发丘良人的愤懑。

    “奴婢为何前来,正是因为有人要给娘娘一个说话的机会。娘娘,请不要放弃!”

    丘良人的眼神一亮,随即又闪烁。她在思考,眼前这个宫人虽然也是旧识,可,是否值得她信任?

    不管怎样,这是个机会,下次锦画堂再见到生人,不知何年何月。

    丘良人鼓起勇气,道出实情:“一件鸳鸯袄,一件石榴红礼服,都已经被当作证据搜了去。搜去的锦袍是绣的阆苑牡丹,可我除夕宴上穿的却不是这件。”

    “竟有此事!”玲珑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内情颇为复杂。

    “要说我这件锦袍,真正一波三折。当初逞一时之气,与丽婕妤争石榴红色,只怕已经暗伤而不自知。衣服尚未完工,便有传言,说我选的花样竟与芳贵嫔的重了,我赶紧花了些手段在仪服局,临时将花样改了。这一改,便中了圈套。”丘良人的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将这消息告诉你的,正是静蓝吧。”玲珑还记得那一幕,当时充满活力的馨充华听了静蓝的耳语,匆匆从福熙宫告辞而去。

    “正是。我这是错信一人,满盘皆输。花样是改了,除夕夜,我喜滋滋地穿着锦袍赴宴,萱承徽却悄悄告诉我,我锦袍上的牡丹不是一般的牡丹,而是冠世牡丹,这是只能皇后用的图案,说得我涔涔地起了一身冷汗。趁着还没什么人发现,借故离席,回锦画堂换了另一件新制的鸳鸯袄。”

    事情再明白不过,从头至尾,每一步棋子,每一件衣裳,都是要制丘良人于死地,不曾给她一点点的生路。不改得罪了芳贵嫔,改了又犯了皇后的忌,甚至将衣服换掉,替补的那件也是个巨大的坑……

    想到此处,玲珑和当时的丘良人一样,涔涔地起了一身冷汗:“娘娘,这新制的鸳鸯袄,才是最终的、也是最厉害的杀招啊。撞了花色,终究也只是受点惩罚。背叛却是终生的背弃。害苦了娘娘您,也杀死了邓良人。”

    “如今我再说是因为冠世牡丹冲撞了皇后才回宫换的,又有谁信。从我宫里搜出来的阆苑牡丹明明白白地摆着呢。究竟是谁要这般加害于我,纵然是皇上宠爱一些,我也从没有起过独霸后宫的念头,这招招杀机,如此心狠手辣,非要致人于死地不可。”丘良人的眼中有恨,却更有对人性的失望,对这个后宫的失望。

    心狠手辣,在宫里,何止是丘良人品尝过心狠手辣的滋味?如今万千宠爱的淳容华,早就在“心狠手辣”中死过一回,顽强地挺了过来。可是眼前的丘良人,容貌已毁,再也不会有莫瑶那样东山再起的机会。

    “娘娘未独宠,有人却欲独宠。”

    “我也看透了,在后宫独宠不是福,倒似以前那样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求出头不求荣华,或许能平安。如今锦袍已被人调换,我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索性也就不说了。”

    “娘娘莫急,既然皇后同意奴婢来探望,想来以后宫人们也不敢太过欺辱于你。且熬几天,等奴婢回禀了皇后娘娘,或许会有下文。”玲珑安慰她。

    正不胜唏嘘前,门口传来宫人生硬的声音:“娘娘,膳食局将午餐送来了。”

    “拿进来吧。”丘良人对门口说完,又压低声音对玲珑说,“多久没听到她这么正常地说话了,多亏有你在。”

    午餐虽然简陋,倒也有荦有素。宫人将食盒里冰冷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却剩了一份香干炒千张没拿出来,连食盒一起拎走。

    “不是还有一个菜?”玲珑发急,以为当着她的面都敢怠慢丘良人,欲去追问。

    “娘娘不吃香干和千张。”宫人总算说了句人话,这才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宫人。

    “我过敏,自小不食豆类制品。”丘良人补充解释。

    尖酸之人,也难得有不欺压之时,倒是让人一时之间不能适应了。丘良人看出了玲珑的抱歉,冷笑一声道:“别以为她是照顾我,凡是我一时用不上的东西,当面背后的,偷偷取了多少去。你先前来锦画堂也是记得的,哪里是如今这副光景,好些东西都被她顺走了,她可以进出锦画堂,而我们却不能!”

    玲珑环顾四周,果然发现曾经琳琅满目的各种博古架、高桌矮几之间,已是空荡荡的破败之相。此人下手之狠,良心之贪,罕见。

    “这种人既要走,便让她飞了高枝去吧,在这儿也只是惹您受苦。”玲珑想起了曾经的挽翠,如此一比,还算是善良了,到底只是嘴巴欠一些,人懒一些,虽说心思一样不正,到底绮罗管束得紧,未曾闹出大事。

    丘良人伸手,又扣住了玲珑的胳膊,玲珑看到她长长的指甲,有些已经折断,啃得歪歪斜斜。

    丘良人言语中带着隐隐的哀求:“我翻不了身了,洗不洗冤屈也不重要了,但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可以没好吃好穿,却不能留这么一个祸害。你刚刚说,我想要什么莫姐姐会尽力帮我,那你去对莫姐姐说,将这个贱人赶走吧,哪怕留我一个人在此自生自灭也比受她欺辱强。”

    一个曾经众人追捧的有封号的嫔妃,如今任人欺凌,甚至躲不开、避不得。还好,她比思过堂后院那位宛容华要好一些,至少她还神志清醒,懂得自保。玲珑悲哀地想,然后点点头,将丘良人的哀求牢牢地记在心上。

    丘良人又道:“我知道自己又奢望了,可我心里还有事,只能对皇后娘娘或者莫姐姐说,如果她们可以亲自来看一看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玲珑还是重重地点点头,然后牢牢地记心上。丘良人可怖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这一望,教玲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她要将心中的这个想法讲给莫瑶听,请她的示下。

    早就料到,丘良人的遭遇必定让莫瑶心伤不已。

    从玲珑进宫遇见莫瑶起,她便知道,对于旁人的悲苦,莫瑶常常感同身受,更别说难得的几位亲近的嫔妃,死的死,伤的伤,真是世事轮转,教人无可奈何。

    又交代了锦袍冤案,更教莫瑶暗自心惊又暗自庆幸。自己的事务尽量在自己宫里完成,看来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福熙宫与别的宫不同,起先是因为使不动各个局里的人,福熙宫的宫人们无法,只得大小事情尽量自己应承着。后来莫美人变成了淳容华,按理那些事务很可以桩桩件件地重新遣给各局去处理。

    可是莫瑶十分小心,与寿全和两位行侍商量之后,决定继续依照前法,尽量自己的宫事自行解决,少假手于他人。

    乱,才会出错。经手的人越少,经手的事才越保险。

    从一件衣服起,丘良人就这样被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越绕越深,最后再也无法挣脱。

    见莫瑶的心情渐渐由伤痛转为担忧,玲珑对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锦画堂的宫人如此恶劣,必生祸端,要保丘良人周全,先得将此宫人遣走。如何保证丘良人更换了宫人也能不被欺辱,玲珑自有主张。

    当然,玲珑再聪明,也不会让自己显得比娘娘还聪明万分。

    “娘娘可还记得咱福熙宫之前贬到思过堂去的幼兰?”

    莫瑶双眼一亮,豁然开朗。她赞许地朝玲珑点点头:“这孩子本性善良,在福熙宫肯定是呆不下去了,锦画堂又是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在旁人看来甚至比内务司的那些个局所还不如,倒不如让她去和丘良人作个伴儿。”所以,主意还是容华娘娘的主意,身为行侍宫人,只负责提醒,不负责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