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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周太后现在已经不怎么过问后宫的种种,消息还是毫无疑问的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陆静姝想到了这一点,第二日去和周太后请安之时,妃嫔们都告退后,她便主动和周太后提起来了。
这次的事情一下子牵扯到了好几个妃嫔不说,更还有怀有龙嗣的庄思柔。周太后或许不那么在意庄思柔,但怎么样都不会完全不在乎那个孩子。
周太后近两日身子不怎么爽利,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就是咳嗽得特别厉害。每次一咳起来就不得消停,偏偏还日咳夜也咳。
御医虽然开下了要药方子,但这样的病痛要好起来总需要些日子才行。周太后听完陆静姝的话正想要开口便是一连串的咳嗽,陆静姝忙替她顺着气,又端过了茶水给周太后喝。
周太后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咳成那样,连脸颊有些异样的潮红,额头上还冒了些汗珠。陆静姝拿着帕子替周太后擦着汗,不知为何瞧着心里便有些怕。
普通的咳嗽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得过,可似乎从来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不过陆静姝清楚的是上一世周太后的身体还是挺不错的,她思量着,哪怕事情可能会与上一世转变很多,但是身体好不好,应该是不会有出入。
这么想着之后再想到御医亦没有说过有特别异样,陆静姝才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到底忍不住说,“母后今日用过药了么?御医今日来看过了没有?咳得这么厉害,陛下知道了肯定得心疼得不行。”
周太后笑着长舒一口气,靠着软垫说,“不碍事,不必特意告诉陛下。”见陆静姝还要说什么她干脆转开了话题,“哀家先前还一直担心你会否管不了这些妃嫔,可到底这后宫是要全部都交到你手上的,哀家便没有多插手。”
“你这么着,很好,往后定能护好自己也不会让陛下需要顾虑着后宫里如何。陛下忙着朝堂上的事情,对后宫总管顾不了太多,很多事情,都得你自个儿想办法解决。”
“也就是那么个道理了,你把她们压得死死的了,她们想闹事也不敢闹了,也闹不起来了,才能稍微安生一些。”
周太后说着这些话,还得长长的吸气、舒气才能比较好受些,陆静姝听着一一应下“母后说得极是”、“臣妾定牢记在心”,不让周太后有半分不喜欢。
遇到一个如此开明的婆婆、太后娘娘,陆静姝不能不说是她的幸事。如果换了别人,她不会如现在走得这么顺利。
裴蝉嫣已经没有了,连庄思柔都闹不起来事情了,妃嫔们都变得安生,陆静姝的身体也被调养得很好了,她开始很认真的考虑要孩子的事情。
这个事情周太后虽然不怎么故意在她面前提,大约是怕她有压力,但是暗里总还是会提一提的。哪怕说庄思柔已经有了陛下的孩子,可那毕竟不是嫡系,总有些差别。
往日周太后是不会主动直白的和她说起来,可这一次,不知为何又或者时机对,周太后主动的和陆静姝提了。
“后宫安分了,你不用操心那么多,也该……有了嫡子伴身,总要好上很多。”周太后温温柔柔的劝慰着,就担心陆静姝以为这是在逼她、给她压力。
陆静姝却是笑着,“母后想要抱孙子了么?”周太后见她不害臊,便一点头,陆静姝才说,“臣妾回去以后定和陛下仔细转达。”颇有几分调皮的意味。
周太后轻飘飘的剜了陆静姝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知道她都明白,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周太后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或者该说陆静姝比她想得还要更加好。
后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还需要别人要教给她么?在这么样的一个地方,良善、贤惠、大度,很多时候不过是自己吃苦罢了。别人对你如何,你便回过来对别人如何,大约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周太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吃足了贤惠大度的苦,并不想让陆静姝走和她一样的路。
她本想着有她和陛下护着陆静姝,起码不会有大事。现在再看,她能够很好的保护自己,那就更好了。
周太后现在细细的想一想,刚入宫的时候,看似疏于防范、心机不足,不过是在诱敌深入,而后一步一步的。
这些别有异心的妃嫔便成了瓮中之鳖,很轻松的解决了。那些没有异心的妃嫔们,在见识到这些后,也变得安分了。一举两得,还留下来了好的名声。
“贤惠、大度,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根本不能让自己好过半分。阿姝,你不需要如此。陛下对你是什么心思,哀家最清楚了;陛下待你如何,你自个最清楚。你们好好的,哀家也就跟着好了。”
周太后罕有的和陆静姝说出这样的话来,陆静姝小小的吃惊,更加觉得感动,只为了那一句“你不需要如此”。
“谢谢母后的心意!阿姝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遇到这么好的母后!”她甜甜的说着,又道,“母后放心,臣妾定会好好的照顾陛下。”
将入冬未入冬的日子,似乎在一夜之间过去。天地之间骤然变得寒冷起来,风呜呜的刮着,半分客气的样子都没有。
松柏虽未凋零,但亦远不比春夏之时的青翠鲜绿。更多的树木,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一片叶子也无。它们静静矗立,好似无限延展的枝桠依然是在努力接近天际的姿态。
等到下过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后,天地之间的事物皆是银装素裹,冬天的气息就变得更加浓厚起来了。
陆静好的婚事在这场大雪落下之前已经定了下来了,陆静姝听说对方竟然是陈斯,还是陈斯主动求取,总觉得不怎么靠谱。
没有办法,她过去只知道,陈斯个性偏执、不合群但很有才干。对于陈斯的其他事情,她所知道的就十分少了。
陆静姝表示十分的无辜,那样一个对大部分人都态度不好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和那些疼爱妻儿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陆静好自己是同意的,父母、哥哥都没有意见,陆静姝便也不持反对的意见。她对陈斯并不了解,但是她的父亲、哥哥把关过的人品性自不必说,其他方面应该也很不错。
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疼爱妻儿的人,她的哥哥则是在努力成为那么样的一个人可不是还未娶妻的么。陆静姝好好想过之后,觉得可以放心。
从这一件事情,陆静姝也看出来,她的父亲大约会挑在合适的时候退下。裴家倒台之后,许多与裴家有过密切往来的官员或贬或迁,年轻的官员被提拔上来了不少,皆是有识之士。
章延这是真的想要大干一场,朝堂上无须多久又将会有大的波动了。
这些事情,陆静姝管不了那么多也不会怎么过问。她舒心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偶尔可以召母亲、妹妹进宫来玩耍,过得也蛮不错的。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份多,冬狩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便很快就提上了日程。每一年的秋天、冬天,总至少会有一次帝王围猎。这是传统,也是皇帝少有的一项娱乐活动。
陆静姝询问了章延的意思后,拟了一份随行名单,章延看过,划去了几人,重新让内侍送了回来。看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陆静姝也不说什么,只照着他的吩咐去办。
按照说法,她是皇后,该坐镇宫中,而非陪着章延去冬狩。只是太后娘娘大手一挥,“宫里自有哀家,皇后随行冬狩之行”又更有章延恨不得谁都不带,只带她一个人,陆静姝便不得不跟着一道儿去了。
冬狩出发的这一日,天子出行,队伍浩浩荡荡,蜿蜒看不到尽头。
陆静姝坐在马车内却没有太大的感觉,要她说么便是她不会骑马,过去也从未曾随行过,大约就是光听过却从未见过那般,激动什么的情绪姑且免了,能安安分分的渡过她就谢天谢地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队伍也终于启程。
她是皇后,坐的马车不但外表十分的华丽富贵,内里亦十分的舒适。暗格内存着书册子、糕点,暖炉上隔着铜壶烧着热水,在这般的大冬天里,比起那些骑马的人不能说不享受。
尽管是如此,在从皇宫到行宫这一路的颠簸之下,陆静姝还是很不怎么好受。腰酸背痛自然不必提了,这样长久的只能坐着屁股也是不怎么舒服。
陆静姝晕晕乎乎的被扶着下了马车,顾不上去欣赏半分周围的景色便被阿禾阿苗扶着去了休息的房间里边好生的歇着。她确实是累了,梳洗之后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章延过来看了陆静姝好几次她都是在睡觉,等到用晚膳了也不见醒,他便吩咐厨下单独准备一份吃食温着,不让人去打扰陆静姝。
陆静姝醒过来的时候屋内只烧着三两只蜡烛,光线有些弱,也有些暗。屋里烧足了炭火很是暖和,她抱着锦被半坐起来便看到坐在桌边的章延。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墙壁上,章延认真的在着什么书籍册子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一时没有察觉到陆静姝已经醒了。
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模糊的烛火下更显得好看,这个时候的章延比起过去来说要更加的成熟、稳重,气质已是截然不同。
陆静姝抿着唇,不知道是该就这么喊了章延好呢,还是躺下继续装睡等章延注意到她再假装醒过来比较好。到底她刚到行宫就倒床休息的事,真的不怎么好。
她不过是迟疑了片刻,章延已经注意到醒过来了的陆静姝。他定定的看了半瞬,才收起手中翻看的东西,然后走到陆静姝的身边坐下。
“醒了?饿不饿?朕吩咐了厨下准备了吃食温着,现在送过来还是待会?”章延忙不迭的献着殷勤,很是娴熟的模样。
不得不说,章延这么久的时间,确实是把“向陆静姝献殷勤”这件事情贯彻落实得很好,从来都没有半句的怨言,十分的无怨无悔。
陆静姝原本是不喜欢的,可她几次明里暗里让章延不要这样做的他全当作没有听见什么都不知道。陆静姝这才真的放弃了。
好似她上辈子对章延那般,只想着对他好,哪怕他其实不那么想要也还是想要对他好。陆静姝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便当章延是在偿还上辈子她对他的那些好。
陆静姝冲章延点头,说一声,“嗯,听陛下的安排。”而后又问,“臣妾睡了很久么?”她作为皇后结果什么都没有管顾,而是比谁都先躺下歇息了,说出去真是忒丢人了!
“现在已经快要亥时了,确实睡了蛮久的。朕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疲累,否则该让你能在马车内躺下休息才更好些。”章延看着陆静姝,歉疚的说着。
陆静姝连连摆手,“是臣妾自己的问题,马车已经很好了。”她对上章延的眼睛,便觉得他大概是恨不得立刻给她换一辆更舒坦的马车,那也太过惹眼了。不说其他的,光是有那么多官员随行,她就不想要了。
章延仿佛明白陆静姝的心思,说,“朕命人去给皇后换一辆能躺着休息的马车了。”
见陆静姝愕然的样子,章延幸孜孜再解释,“现在不大方便,明天的路程也不算不得久,皇后便暂时坐着这辆马车好了。等到回去的时候,再换成更好的。”
陆静姝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端着一本正经的回章延说,“臣妾多谢陛下关心和恩典。”
盈露领着人进来服侍陆静姝梳洗一番,盈霜领着宫人将吃食送进来。
等到陆静姝用了些东西吃饱喝足之后,章延命了宫人拿了斗篷过来,仔细替陆静姝穿戴好,确定她被裹得很严实,章延才领着她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否则他真担心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再休息。
白天天气还算好,至少没有下雪,出着大太阳。章延带着陆静姝走出来没有多会儿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落鹅毛般的雪花,一片一片,十分的美。
他们没有走远,只是在住的房间外边的院子里面转悠。院子里的积雪每日都会清扫,因而现在走在院子里面,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陆静姝手中正提着暖暖的手炉,手炉将她的手熏得也暖暖的,雪花落在脸上却又是冰凉冰凉的,这样的感觉凑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奇妙。
章延原本见下雪还想说要不便回去了,可见陆静姝来了兴致便由着她,继续带着她在院子里边转着。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陆静姝好歹有斗篷护体,脑袋也被罩住了,章延则没有那么好了。他只穿了件披风,似乎不怎么怕冷,雪花落在他的头上将青丝乌发渐渐都染成了花白。
章延原本走在陆静姝的身边,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落到她的后边。陆静姝发现了的时候便回身去找他,她却一下子就跌进了章延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一双眸子。
过去有没有见过章延这么悲伤的样子,陆静姝记不清了,到底她也没有仔细去记过。只是,此时此刻,她确确实实是看到了一个恍惚是内心充满着诸多难以言喻的悲伤的章延。
她不善于应付这样哀伤的场景,只能装作糊涂、什么都不清楚笑着问,“陛下怎么还落到臣妾后面去了?”
章延却并没有笑,大约是笑不出来。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陆静姝,雪花继续落在他的发上、肩上累积着。他们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对望着,谁都没有先抬脚,好像这一段距离,轻易不可达到。
“有的时候,朕觉得,可能永远都追不回来了。”章延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陆静姝偏偏是听懂了。他叹气,呼出一串白雾,又自嘲的笑了笑,“可能真的追不回来了,皇后的心或许真的不会回头了。”
“朕有时也会想,如果明知道皇后不会回头那么朕到底是在坚持什么呢?”章延自己不怎么想得明白,越是对陆静姝好他就越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出来,她在那之后,从始至终都在坚守着自己的心,再没有想过要回头。
章延自然不希望是这样的,但是,又会觉得,这样并没有错,很矛盾也很怅然。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或许是希望只要陆静姝好就好,或许又是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
因为章延把话彻底戳破而陆静姝没有办法继续装傻充愣,她便也不笑了。陆静姝很认真的点头,表示赞同章延的话,“陛下可以选择放弃的,很早以前就可以了,现在也还来得及,并不迟。”
她的话无疑是在变相的告诉章延,确实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确实回不去了。她不会回头,也没有办法回头了,而他们都必须向前看,继续走下去。
章延还是在笑,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皇后若是回不了头朕更回不了头,你不过来,朕过去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不会毫不留情的推开朕。
夏川没被允许跟着,可他瞧着雪下那么大都没有消停的意思,再加上陛下和皇后娘娘不知怎么僵持在那里,他便擅自做主送了把油纸面紫玉竹伞过去。
章延没有见夏川是来送伞的,因而没有示意他不要过来。他接过夏川递过来的伞,走到陆静姝的身边去,这才挣开了伞。
在这把紫玉竹伞被撑起在他们头顶的时候,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无须再受大雪的侵袭。
章延一只手撑着伞一手替陆静姝拂去头顶、肩膀累下的积雪,他笑着凑近陆静姝说,“你看,你并没有马上就推开朕,说明朕做的这些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笑得有几分得意,和刚才的那个人是两个样子,好似只是这样都已能令他满足了般。
陆静姝抬起头去看他,他的眼里盛着很细碎的笑意,正在闪闪发光。她回想起章延曾经做下的种种事情,好的坏的,刹那席卷她全部的思绪。
她知道她的道理和章延说不通,因为她知道而章延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太多了,如果他也知道了那些,大约会连站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毕竟,之前,只是那样他都已经有些无法面对她了。
章延这次根本没有想要等陆静姝的回答,是以他看着陆静姝微微发愣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回去吧。”
雪花扑簌着落在紫玉骨伞上,身穿斗篷的娇俏身影,与走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的身形修长的男子,配着天地画卷,顷刻构成了一副别开生面的雪中场景。
雪下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了,如是这般道路上亦有了很不少的积雪。宫人们早早的起来扫雪开道,等到章延他们用过了早膳准备出发的时候,头一拨的人这会儿都已经快要到围场了。
太阳不过刚刚升起来,还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更加上昨夜下过雪,这会儿更是冷得厉害。每一口吸入身体的空气,都仿佛是带着凛冽的冷意。
陆静姝此时坐在马上里,颇有些睡醒惺忪的模样。她昨晚睡得并不差,加上之前还曾睡了那么久,按理说应当是不会犯困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会儿还是困得很,刚起床那会更是几乎睁不开眼睛。
又是一波困意袭来,陆静姝忍不住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而这个时候,大部队也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