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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品耳朵有些热:“我怎么知道,你最近那么奇怪,总说些有的没的,我哪里晓得你什么意思……”
顾西棠哦了一声,尾音上调,眉眼带笑,“真的不知道?”
“……”林品眼珠子来游离,看左看右就是不看顾西棠,她虽然是不傻,可顾西棠也从来没明确表达过什么。
顾西棠坐在林品身边,低笑:“你让我帮盛涛,我帮了,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那……”林品磕巴,“那你想让我怎么报答?”
“你说呢?”顾西棠逗她。
林品能在驿马道上混得要风得风,却在顾西棠这里丢盔卸甲,被他接连的问题问到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觉得顾西棠的话就是坑,只要自己应了,不管是应的是什么,都会掉进坑里出不来。
幸好她慌乱中瞥到了丢在旁边的箱子,连忙跑过去把箱子拿过来给了顾西棠。
“这是什么?”顾西棠晃了晃箱子。
“那座宣德炉,报答你的。”林品生硬的说。
顾西棠一笑:“我记得这座宣德炉是你给盛涛收来的,现在转送给我……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高兴呢?”
林品狠狠瞪他:“你爱他妈高兴不高兴,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这座宣德炉算是我还你的夜光杯,以后两不相欠!”
顾西棠含笑:“宣德炉顶夜光杯,那我帮盛涛又怎么算?”
林品凶巴巴的喊:“我管你怎么算?你那么爱算,找盛涛算去好了,和我没关系,宣德炉归你,夜光杯归我,别的事你再敢哔哔一句,我就打死你!”
顾西棠珍爱生命,求生欲旺盛,还真的就不说话了,可那双温和的眼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看向林品。
林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怒气冲冲道:“你总看我干嘛?”
“我不看你要看什么?”顾西棠反问。
林品心慌意乱,随手指向四美人罐,“你看它,它多好看啊,你都没怎么好好看过,等捐了就更难看到了。”
“它确实好看,”顾西棠淡淡道:“我看到了,也碰到了,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林品不信:“盛涛迷它迷要死,恨不得睡觉都搂着,你这么随便看看摸摸就够了?”
林品和太多太多的古玩商收藏家打过交道,他们所有人在看见稀世奇珍时眼神里都是贪婪疯狂的,想占为己有,这是一种本能,无可避免,但顾西棠的眼睛里却没有这些,他看什么都很平静。
顾西棠低笑,声音温和动人:“看过既拥有,得失寸心知,每一样传下来的物件,无论官窑民用、珍贵与否,都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波折,我们作为后人有幸观赏就该感激,不应厚此薄彼将它们分做三六九等,元青花人物罐和民国粗口瓷在我眼中是一样。人的生命很短暂,白驹过隙,匆匆百年,于古董而言,我们仅是它们漫长生命中的一个短暂过客,不敢以主人自居,既然无法占有它们,倒不如收敛了那些贪婪,就抱着敬畏之心,能观赏过已是缘分中的万幸,不要再奢求其他了。”
林品愣了片刻,这番道理很多人都说得出,可除了他以外,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得到?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古玩界,他似一弯清流,潺潺而过,淡淡的、静静的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爱着这个国家,爱着那些古董。
不争,不抢,不贪,不嗔……他不像古董商,他像一个被历史选中的承接人,连接着古董和人之间,本就该最纯澈的关系。
……好像,又多认识了他一点。
林品缓缓地笑了一下,她很少对顾西棠笑,也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地和顾西棠说话,”你懂它们……可惜这件人物罐要被捐献了,不然的话,你应该是最适合保管它的人。“
顾西棠深深的看向林品:”我懂古玩,但你懂我。“
这句你懂我,他说过两次了,每一次都是发自肺腑的感慨。
一个掮客,一个收藏家,本该是以利益牵绊的两个人,却彼此懂得对方。
顾西棠很高兴,他并没有很在意盛涛和林品亲密的关系,在他看来,盛涛不懂林品。
林品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千方百计的维护他,他却不懂,也不知珍惜,这注定了盛涛要提早出局,离开林品心底最在意的那个位置。
林品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色,“要下雪了。”
顾西棠跟着她走过去,轻笑一声:“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能一起看也不错。”
林品没回头,唇角却扬起了一抹悄然的笑。
顾以南派人来邙县,计算着路程大约需要十个小时左右,林品的手机从一开始就在乱响,一刻都没停过,她索性把电话关掉。
邙县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保不齐就有人敢乱来,她不敢大意,和顾西棠守在屋里,一步没离开。
林品本来就没休息好,眼下乌青,唇色也有些发白,顾西棠让酒店做了点东西,看着她吃下去后就催她睡觉。
林品摇摇头,“不睡了,睡不着,现在几点了?”
“还早,”顾西棠说:“二哥的人最快也得凌晨到,你先睡一会儿,他们到了我叫你。”
林品强撑着说:“不行,不能睡……我和你一起等。”
顾西棠见她这么固执,就笑着说:“好吧,一起等,椅子上有点凉,你到床上坐着吧。”
林品确实觉得踩着地砖的脚冷冰冰的,缩了缩脚趾,听顾西棠的话到床上靠坐去了。
顾西棠拿了瓶未拆封的矿泉水,拧开后把水倒干净,从烧水壶里重新灌了一瓶子温水,塞进林品脚下。
“嘶……”冰冷的脚心触及到温热的瓶子,林品缩了缩肩膀,小小声的抽了口气。
“烫?”顾西棠问。
林品摇摇头,“不烫,是我脚太凉了。”
顾西棠握起她一只手,揉了揉冰凉的手指,“你手也很凉,觉得冷吗?”
“不冷,”林品没抽回手,头靠在枕头上,低声说:“金城的冬天比这里冷。”
“金城在南方,这里是东北,差了二十几度,你怎么会觉得金城比这里冷?”
“不一样的……”林品窝在被子里的脚趾轻轻搓着水瓶,让温暖一点点驱散寒冷,脚暖起来,身体也就跟着一起暖了,拼命压抑的疲倦排山倒海涌了上来。
顾西棠轻笑,“有什么不一样的?”
林品放松身体,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金城冬天阴冷,总是下雨,一下就是半个月……金城冬天还刮风,一刮就是好几天……金城天阴……阴了就不见晴……金城还……还……”
顾西棠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拍着她,低声问:“还什么?”
他声音轻柔像催眠音乐,林品觉得眼睛很沉,不住地点头瞌睡,迷迷糊糊说:“还没有人给我灌热水……”
顾西棠笑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了床边,伸出手轻轻把人搂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我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比盛涛还好?”
林品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嘴里不清不楚的呢喃着,“嗯……”
顾西棠不动也不说话,等林品呼吸平缓下来,确定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床上躺好,盖严实了被子。
林品是吃过常人没有吃过苦,做过常人不敢做的事,要她几天几夜不睡觉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这次她却被顾西棠哄着哄着就哄睡着了。
被窝里暖融融的,意识又知道顾西棠就在身边,警惕性渐渐消失,不但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她来邙县这么长时间,这算是睡的最安稳踏实了一个觉。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林品模糊听见有人敲门,便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顾西棠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道:“没事……继续睡吧,还早……”
林品缩了缩身体,卷成个团子,下巴埋进松软的被絮里,眼睫微微动了动。
顾西棠去开门,门外站着沈一,他先是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又回头看了一眼林品,轻声问:“什么事?”
“哥,盛涛好像出事了。”沈一脸色不太好。
林品本来就被吵醒了,又隐约听见盛涛的名字,顿时睁开了眼,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怎么了?盛涛怎么了?”
见她起来了,顾西棠索性就让沈一进来,关好门。
林品眼中还残留着些许的倦意,晃了晃头,又问一遍:“盛涛怎么了?”
沈一道:“我刚刚要去找薛冰,路过盛涛的房间,看见他房间门大敞着,门锁是被踹坏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盛涛也不在屋子里。”
林品一下如坠冰窟,慌乱地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就要往外跑。
“等等!”顾西棠拉住她,皱起眉看向窗外,“有人来了。”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还下起了雪,在林品的房间能看见酒店前陆续开进来几辆黑色商务车,牌照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看不清楚,只看见十来个个壮汉一起进了酒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