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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话说杜芸溪自己演了半天苦情戏,也没听见那小王八蛋过来劝上两句。看来今儿是没法顺坡下驴了,杜夫人只得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
“如今我不怨你还记恨往事,我是当娘的,当娘的如何会与儿子计较呢?好孩子,我如今起不了身,你先跟着玲珑,在东苑安置下来,咱娘俩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这一时,且去吧。”说罢她摆摆手,让玲珑把泰蔼鑫夫妻俩领了出去。
这出母子相见,杜芸溪从头到尾都没给孟岚琥一个眼神,她非常瞧不上这粗鄙无知的儿媳妇,不过没事,以后慢慢收拾吧。
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的泰蔼察,则尴尬地也跟着泰蔼鑫夫妻一起出去了。
泰蔼鑫和孟岚琥跟着玲珑把伯府的东苑转了一圈。这里地方挺大,只是房子保养的并不很好。这些年伯府的收支已经出了问题,而东苑自打老伯爷泰和伦去世后,就没什么人再来住过,慢慢就显出了几分破败。
夫妻俩逛完就回了城西自己家,两人把大家都找来,一起商议搬家的事情。
最先说话的是泰祥博,他看了看佰子苏和窦宝道:“我们三个都是要在酬勤馆念书的,与其住在内城,每日赶半个多时辰的路,不如就留在这里。然后休沐日再去伯府看你们,可好?”
他一说完,佰子苏和窦宝都频频点头,说实话他们俩并不想住进伯府去,毕竟不是真正的血脉亲人,佰子苏好歹还算个义子,可窦宝则连个住进去的名义都没。
孟岚琥和泰蔼鑫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们对视一眼后,泰蔼鑫笑着说道:“也好,那你们三个平日就住在这边,赵英和大丫、二丫也留在这里……”
他话没说完,就看大丫脸色不对,孟岚琥知道情由,就开口说道:“二丫喜欢跟着我,再说咱们去了伯府总要带几个自己人才好,我看这样,赵英这几天就招个会做饭的婆子和一个粗使丫头来家,嗯,干脆再招个小厮。等把人招齐了,赵英和大丫二丫就跟着我们都搬去伯府。”
大丫一听这话,明显松了口气。她妹妹平日倒不缠人,但那是她知道孟岚琥就在家里,早上和晚上肯定都能见到。若是像泰老爷说的那样,她们留在这边的话,其实就她自己而言,还更乐意点,但是妹妹肯定是要难受的。
赵英听着自己还是会跟着主家,心里也高兴起来。在他看来,如果留在城西,那只会离主家越来越远,最后就会被淡忘了,再有什么好机会都很难轮到自己。
“另外,窦宝,我和娘子想收你为义子,就和佰子苏一样,你可愿意?”这是昨晚他们夫妻俩就商量过的。
来京城已经四个年头了,这几年里,窦宝是个什么样的品性,孟岚琥夫妻俩都太清楚了。认他做义子是因为夫妻俩真心喜欢这孩子,当然也有为了今后他进出伯府时,更加名正言顺,不会遭人冷眼刁难。
窦宝没有家人,自己就能拍板决定,于是当天泰蔼鑫夫妻俩就又多了个好儿子。
这人一多,称呼上就要重新搞清楚了。
按照年纪大小排序,佰子苏做了大哥,泰祥博是二哥,窦宝是三哥,瑶瑶是四妹,泰祥斓也就是小五,这回成了真正的小五妹了。
小五的大名在周岁时就起好了,本来泰蔼鑫是想取娘子名字中那个岚字,做小五的名。可后来一想,他在某些时刻会喊些什么“岚儿”、“琥儿”、“小岚”、“琥妹”之类的,女儿若是也叫“岚儿”,怎么感觉喊起来有点小羞耻呢?
于是,把心里那点不能告人的念头转了转后,小五的大名就成了泰祥斓。
当然,他没想到的是,本来是为表达对娘子感情深厚而取的名字,多年后竟被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并成为泰大人高瞻远瞩,尤善识人的重要证据……
商量好了明天要做的事后,大家就各自洗漱准备安歇了。
夜里,泰大人躺在床上还有点头大地对娘子说道:“你说,圣上怎么会突然想起二十二年前的请爵折子的?泰家那折子当初又是为啥被压下来的啊?”
孟岚琥闻言,也仔细搜索了下自己上辈子的记忆。她只记得在大皇子登上皇位后,京城中确实清算了一批人。其中据说有个泰伯府,是因为替三皇子跑腿办了不少坏事,最后落了个抄家发配的下场。这辈子,三皇子早早倒了,这泰伯府也就躲过了那个破败的结局。
爵位继承什么的倒还真没听说过,莫非上辈子这泰伯府到最后也没继承到爵位?
想到这里孟岚琥摇摇头,说道:“按时间算,那该是先皇继位前两年的事情,那时候没批,一直拖到现在才批,这个请爵折子历经了三代帝王啊,哈!这么说起来,如今批下来了,还真不容易呐……”
“先皇继位前两年……”泰蔼鑫觉得这时间有点古怪,就试图在自己幼时的记忆中找出点有关的事情来。然而可惜的是,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尽量吃饱饭,想办法多读书,以后出人头地也好把生母接出府的念头。涉及到皇帝那个层次的事情,他既无心也无力去获得消息。
想了会也没什么结果后,泰大人嘟囔了几句“圣上怎么有时间管这么个老折子,莫非是太闲了吗?”就搂着娘子沉沉睡去。
这两天因为“奉旨袭爵搬家”,泰蔼鑫已经得了三天假,同僚对这位暂代大理寺少卿那是羡慕嫉妒的眼珠子都快红了,这是什么人品啊!!升官都是用跳的,当了几十年庶子竟然突然变成个嫡子,接着还马上就袭了个四等伯爷的爵位,虽然是最末等的,但那也是正一品的爵位啊,简直羡慕死人啦!
泰蔼鑫夫妻俩没空管别人的红眼珠,此刻正招呼着大家收拾东西。赵英则被孟岚琥指挥着,赶紧出去买人也好,雇人也罢,多找点靠谱的来。
忙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时,泰蔼鑫一家人赶着三辆马车进了泰伯府。
他们入住的东苑其实以前还真是伯府里的正院,只是泰和伦去世后,因杜芸溪搬到了西苑,这里才渐渐变得荒凉。
大家粗略分了下房间,先安置下来,以后再慢慢调整。
孟岚琥嘱咐了大丫几句后,就跟着泰蔼鑫先去见杜芸溪了。
虽然夫妻俩都不想见这妇人,可这世界上的礼法摆在那里,就算不把她当作母亲,到别人家做客,也总要去见见主人吧。
这陌生的、彼此都有心结的母子、婆媳见面也没什么感人的场面,打了招呼后,杜芸溪突然让翡翠叫了一批人在屋子外等着。
“蔼鑫,你们刚来,以前也没什么仆人,这是我帮你挑的一批人,你先用着,有不够的,再和我说。”杜芸溪慈祥地对泰蔼鑫说道。
泰大人如今也是混了多年官场的人,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赠我的,那儿子就收下了。不过按规矩,还请夫人把他们的身契给我,我也好安心用他们。”
杜芸溪脸色一僵,朝翡翠使了个颜色后,干笑两声道:“哎,年纪大了,真是容易忘事,还是蔼鑫年轻记性好啊,什么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身契这就给你取来。”
她说话间,外面的人群中,有几个人看了翡翠的手势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翡翠拿着一个木匣进来。杜芸溪挥了挥手,翡翠就想把木匣交给泰蔼鑫。
她还没走到近前,忽然孟岚琥插上一步,伸手就接了过来,然后嘴里还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这丫鬟大了留不得啊,眼睛光盯着男人瞧,明摆着该送给我的东西,直愣愣就朝男人怀里送,这心思可藏着点吧……”
一番话说完,翡翠手脚僵硬地愣在了一旁,少顷,面色涨红地退了下去。
孟岚琥仿佛没事人一般,自顾自地把匣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身契,就微笑抬头看向杜芸溪也不说话。
杜芸溪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眼珠一转就带着点委屈地看向泰蔼鑫。
孟岚琥心里喷笑,嘴角也微微翘起。泰蔼鑫见状开口说道:“夫人身体不适就早点休息,身体好了,再按圣旨行事不迟,我等先下去了。”说罢就带着孟岚琥朝外走去。
杜芸溪被泰蔼鑫噎得双手紧握,“按圣旨行事”不就是让她反省修德吗?这不是和说她缺德差不多意思吗?当了多年的伯府夫人,就算接到圣旨的那天都非常平静的杜芸溪,此刻听到泰蔼鑫的讽刺,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此时,孟岚琥已经带着外面那二十来个仆人回到了东苑。
因为正好缺人手,于是孟岚琥也不客气,按年龄老幼、身体强弱简单分了下,就给他们指派了些事情。
这二十来人里都有些什么货色,孟岚琥并不太在意。反正她一个也不信,能用就用,不能用的话,身契也不是白要的。
凑合着安置下来后,大家都很累了,胡乱吃了点大厨房送来的晚餐后,简单洗漱了下,就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泰蔼鑫赶早朝去了,孟岚琥把瑶瑶和小五弄起来,一家人吃了早饭,正准备接着收拾东西,就看杜芸溪身边的丫鬟碧玉过来传话。
“二奶奶,夫人命我来问问,冯姨娘在何处,夫人想见见。”碧玉恭敬地说道,她已经从翡翠那里知道,这位二奶奶的嘴可是什么都敢说的,一个惹恼了,那话说出来能让你恨不得给自己多贴十张皮。
“哟,夫人这是想算账吧,不过冯姨娘和郭姨娘不同,她早些年都疯了,你跟我去看看吧,完事你也好回话不是。”孟岚琥说着就起身朝外走去。
碧玉微微皱眉,跟在孟岚琥身后。她们二人到了冯氏房前时,就听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
“瞎大爷娶个瞎大奶奶,老两口过了多半辈,谁也没看见谁!”
碧玉听得傻眼,这冯氏竟和人在屋里说起了段子!
待孟岚琥推门进去一看,好家伙,人冯氏可不止说说那么简单,瞧着一身穿戴装扮……
现拉到茶馆去,准能得一片叫好!
碧玉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屋子里只有冯姨娘一个人,可刚才明明是两个人在说话。
孟岚琥瞧出碧玉的疑惑,抬手指了指窗口,就看那儿挂了一个精致的鸟架,上面蹲了只浅绿色的小鹦鹉,此刻正歪着头打量碧玉。
碧玉是知道二爷二奶奶带着三只狗来的,没曾想,除了狗,竟然还带了只鹦鹉。
“这鸟可有点来历,是徒侯爷指定要给冯姨娘的,我们轻易都不敢动呐。”孟岚琥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可碧玉听了却心里一动,等她看了会“冯氏与鸟共舞”后,回去禀报夫人时,特意把这事提了一句。
“徒侯爷?那个徒疯子莫非是看着冯氏也是个疯子,可怜她?不不不……碧玉,你看那冯氏老得厉害吗?”杜芸溪眼珠一转,开口问道。
碧玉跟着杜芸溪日久,听话听音,当下就明白主子问的是什么,于是答道:“老是老了,可尤有风韵。”
“这就是了,想不到那徒疯子竟然好这口,啧啧。也罢,反正她都疯了,我就是弄死她,也不解气,且饶她几日吧。这样也免得我那新儿子心疼他那老娘亲,哼!”杜芸溪哼了声,转头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眼角。
“不过那孟氏嘛……这样,碧玉你去把田妈妈叫来。”杜芸溪想到个主意,碧玉领命去了。
不多时,杜芸溪的奶妈田婆子进来了。
“小姐,今日可用了早点?”田婆子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的小姐说道。
“妈妈快坐,按说你这个年纪,我该放你回去享享清福的,可我啊,实在舍不得妈妈。这不,今儿还有桩事要麻烦你。”杜芸溪笑着拉住奶妈的手,开口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这二儿媳自幼丧母,后娘又对她从不管教,所以这教养上非常成问题。妈妈正好在这方面经验老到,就烦你帮我去教教这个二奶奶,怎么严怎么来,她若是不听,你只管搬我的名号……”
“哎,小姐放心,我田婆也是跟着小姐学过来的,这些年别的不敢说,规矩这两个字算是学得还不错。您放心,我定会让咱家这二奶奶长点教训,以后见了您肯定老老实实的,呵呵呵!”田婆子得意地笑着,满口把事情应了下来。
于是,孟岚琥进伯府的第三天,就来了个婆子据说是要教教她伯府的规矩……
用臀部想,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孟娘子,心中好笑,我虎嬷嬷当初在后宫靠着规矩二字,下了多少黑手,使了多少阴招,今儿竟然有人要来教我规矩?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孟岚琥端坐堂上,让大丫把那婆子领进来。
田婆子一进屋子就看这位二奶奶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上,不说不笑地正看着她。
“见过二奶奶”,田婆子是来教规矩的,自然不可能一上来就自己胡乱来,因此恭敬地行了礼后,才开口禀事。
“老奴奉夫人之命,特来把伯府的规矩向二奶奶说道说道。”田婆子也从翡翠那里听说了,这位不是个软柿子,所以也不多说闲话,直接就打算开教。
“不知这位怎么称呼?”孟岚琥没接话茬,反倒问起闲话来。
“老奴夫家姓田,给夫人做过几天奶妈,二奶奶喊我声田婆就可以了。”田婆子一板一眼地说道,不打算留一根小辫子让二奶奶抓到。
“原来是田妈妈。”孟岚琥笑着点头道。
“不敢当,二奶奶还是喊奴婢田婆罢,这尊卑规矩可是最不能乱的。”田婆子做出一副古板模样,义正言辞地说道。
“也罢,田婆你说得有理,我想问问,你说的伯府规矩都是夫人立的吗?”孟岚琥也不纠缠,开口问了个问题。
“回二奶奶的话,一部分是夫人立的,其他的应是历代的伯府主母传下来的。”田婆子小心地答道。
“行,那回头你教的时候,若是夫人立的,就提醒我一声,我这个做儿媳的,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行。”孟岚琥说得一本正经,仿佛有多崇拜杜芸溪一般。
田婆子眼一眯笑着点头道:“也罢,就先从夫人立的规矩说起吧。”
“每日里,小辈必须对长辈晨昏叩首请安,这是尽孝,二奶奶想必会好好遵守的。”
“那是肯定要遵守的,就是这请安可有个具体时间啊?例如孙辈什么时候给父母请安,父母什么时候给长辈请安。”孟岚琥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这个倒没具体规定,大家各自凭心罢了。”田婆子眼中滑过一丝狡诈地说道。
“不妥不妥,”孟岚琥一拍桌子,抢着说道:“田婆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婆婆立这规矩本来是想要家里养成上慈下孝的好门风的,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不尽心替主子考虑考虑啊?这可就太辜负婆婆对你的信任了啊!”
被孟岚琥一个大帽子扣得有点懵圈的田婆子,微张了张嘴。
她正准备发问,就听孟岚琥快人快语道:“不定下时间,你可想过后果吗?以前家里就没人发现吗?你看啊,要是我的话,听到请安时间全凭个人心意,那我为了表达孝心肯定会天不亮就去婆婆房里请安。结果呢,别房的嫂子弟妹发现了,那为了显得也很孝顺自然要起更早。回头我一看被比下去了,那干脆,半夜三更就去婆婆房间请安了。你看,到最后,婆婆没法休息,我们也累个半死,好好一个规矩,就因为没定好时间,成了个害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田婆子没想到,自己暗藏的那点阴毒心思竟然被孟岚琥捅破了不说,还被她倒打一耙,直接把夫人的规矩说成了害命的毒计,这可真不是个好惹的家伙啊!
暗自提高了警惕的田婆子,只得应道:“那老奴回去和夫人商议过后,再定个具体时间出来。”
孟岚琥点头道:“对嘛,这样才能真正坐到上慈下孝,对了,时间可千万要定好,别回头定的,夫人起不来床,让我们在外面傻等着就不好看了。知道的说是夫人时间没定好,自己起不来。不知道的还要说咱家夫人是个心毒的,要故意整治小辈呢!你说对不对?”
“这,这,老奴会把时间定好的。”田婆子可不敢顺着二奶奶的话,说个对字,这可算是把最后一点阴招也给堵死了。
田婆清了清嗓子,决定说点别的,“除了请安,夫人还定了些别的规矩。吃饭时,要由儿媳亲自布菜,待夫人用餐完毕了,再轮到儿媳用剩下的……”
“等等,咱们伯府是过不下去了吗?怎么好好的伯爷夫人沦落到要吃婆婆的剩菜了啊?”孟岚琥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
“不,不是,是夫人不忍浪费,所以才……”田婆试图解释道。
“嗨,既然怕浪费,那就少做点呗。现在可是连皇上都在倡导节约简朴,咱们家刚袭了爵,怎么着也该感谢陛下的恩德。正好就从婆婆开始,咱家也节俭些吧。至于说儿媳布菜这个事情吧,我觉得有点多余啊,婆婆身边我没看错的话,是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十六个,三等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这么多丫鬟,婆婆吃个饭,竟然要让儿媳布菜,这些丫鬟难道是养来当祖宗的吗?”孟岚琥眼光不善地扫了扫田婆子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
“那不同的,儿媳妇布菜是尽孝……”田婆子据理力争道。
“啧,这我就不明白了。皇帝吃饭时,那也是太监布菜呐,太后吃饭时,那也是宫女布菜呐,照你这意思,皇子皇女们都是不孝的了?”孟岚琥狡猾地偷换了个概念,把田婆堵得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