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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话说,对于泰蔼鑫找来的那份遗嘱,两位老吏鉴定过后,得出了不太相同的看法。
族长和泰竹风一商量,果断采用了判定为真迹的鉴定结果!在那三张信纸上都盖好族印后,又送到官府做了个备案,这才算是将老伯爷的遗嘱最终确定了下来。
而木匣子中那份遗嘱,族长在一旁写明了伪造之处后,也盖章落印。
此事,几位老人都不建议大张旗鼓地宣扬。他们带着泰蔼鑫,把泰和仁请到了一处密谈。
整整谈了一天后,总算是把事情解决了。
不过,泰竹声还是为此把族中成年男子聚在一起,深谈了一次。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是,防着泰和仁蒙骗族人,今后以此为借口指责泰蔼鑫。当然也是为了能让族人引以为戒,今后对遗嘱这种事情要更加慎重。
此时,大多数人都还以为泰和仁造这份假遗嘱,只是单纯为了贪图大哥家的钱财权势或是地位之类的东西。而泰和仁自己也没有对此做过一个字的反驳,只是承认自己伪造了遗嘱而已。
两天后,整个伯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个新消息。伯爷的二叔,待到明年大女儿出嫁后,就要带着家人回祖籍打理家产去了。
这是泰和仁主动要求离开的,所以并不违背上一任伯爷留下的“遗嘱”,对此,伯府中大部分人都觉得不错,毕竟分钱的人又少了一些。
而北苑中,此时气氛却并不美妙。
唐羽一边打量自己新染的指甲,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会真的要去乡下当个玩泥巴的土地主吧?先说好啊,我是不会跟着你去那个连“雅鹤香”都买不到的破地方呐。你真要走的话,就一个人去吧,我带着孩子留在这里就好了。”
泰和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美丽的娘子,半天也不说话。
“怎么?这么多年都没看腻吗?”唐羽斜倚在榻上,调笑了一句。
泰和仁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轻声说了句:“我真是瞎了啊……”
唐羽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但也不再说话了。
半晌后,泰和仁看着她轻轻说了句:“你找到了吗?”
唐羽神色一冷,扭头看向窗外道:“找什么?呵,还有什么好找的。”
泰和仁听了这话,“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地,似乎想说点什么。
唐羽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怜悯道:“就这样吧,别找了。我留在这里,对大家都好。”
然而此刻泰和仁已经听不进她的话了,从她没有否认那个问题时起,她在泰和仁的心中就被彻底涂黑了。
年少时初见的惊艳,再见时的雀跃,跳水相救时的激动,婚前的紧张,大婚时的幸福……统统被无情利剑割成了碎片……
泰和仁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做着的所有事情,瞬间就变成了最可笑最笨拙的行为。
他几乎怀疑过每一个人,唯独没对自己的妻子起过疑心。
年轻时,他总觉得唐羽是因为名节所累被迫低嫁给自己的。因此爱慕中就带着愧疚,这份感情让唐羽在他心中永远闪闪发光。
当他不再年轻,人也变得深沉起来时,初时的爱慕与愧疚已经变成了信任和依赖,随着时光的流淌,渗透到了泰和仁的四肢百骸。
然而,当他从唐羽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不对劲,就随口诈了一下她时,没想到,竟得到了一个冰冷刺骨的答案。
虽然唐羽并没有直接承认,可她这种不否认的模糊回答,已经足够了。
泰和仁知道,对方是不会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可如今他必须赶紧想办法,不然大哥的孩子可能就危险了!
老伯爷泰和伦去世时,嘉和帝还没有继位,那是隆平帝在位的最后两年。
在泰和伦去世前几天,他找到弟弟,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然而事后,泰和仁再回忆起这段话时,就常常为自己当时的愚蠢而后悔,他怎么就没听出哥哥话中的担忧、不舍与焦虑呢?
“阿仁,你记住,如果今后你要成为一家的顶梁柱时,不论做何事,都要尽量光明正大,走直道。”
“哥哥没时间教导孩子,阿仁,以后你这个当叔叔的,要多看顾他们,也不用非要出人头地,只堂堂正正做人就好了。”
“阿仁,你嫂子目光短浅,品性不佳,你今后娶妇定要擦亮眼睛,选那真正的好女子才行……”
“阿仁,家中公库的钱物,只要是用在正途上,你可随意取用,我已经和老袁说过了,他会帮着你的……”
“阿仁……”
“阿仁……”
如今只要一想到哥哥那时的神情,泰和仁心中就有股恨意无人可说,无处发泄。
也正是因为这段话,让泰和仁对五天后哥哥的暴毙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要知道,泰和伦那时不过刚满而立,且他身子一向强健,从没生过大病。
这让泰和仁实在无法接受,自家壮年大哥,会在深秋之夜,某明奇妙地跑进家中池塘,最后还因严重的痉挛而死于水中。
他第一时间就决定,定要把哥哥的死因查个清楚明白。
但一想到那德性欠佳的大嫂,曾经几次三番地怂恿大哥把自己赶出伯府,泰和仁心中就担心不已。
若是真被大嫂赶出伯府,自己的生计依靠还在其次,可哥哥的死因怕是更难查明真相了。
慌乱之际,他想到了一位朋友,那人擅长模仿字迹,年少时没少靠着帮人写课业,赚几个零花钱。
泰和仁花了不少钱,从他朋友那里弄来份假遗嘱。又找到袁管家,说出了自己想要留在伯府里查明哥哥死因的想法。
当然,他也和袁叔保证了,绝不动伯府的钱财物件,只要能给哥哥报仇,他就心满意足了。
袁管家想着自己只要把公库钥匙看牢,如果真被人逼急了,他还能把假遗嘱的事情捅出来。因此,倒也不担心泰和仁与他玩什么花样。
就这样,在老伯爷泰和伦去世几天后,一份不涉及财产分割,只强调不能与泰和仁分家的遗嘱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而诡异的是,平日里最讨厌泰和仁的伯夫人杜氏,这次却没有做任何反对,只急忙忙地把伯爷的丧事操办完后,就开始闭门守孝了。
泰和仁仔细地回忆了他大哥死前的一些行为。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某个夜里,他因为回来太晚,一时兴起翻墙而入时,撞见哥哥在北苑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不过可惜的是,当时他并没放在心上,还为自己避过了大哥而有点小得意。
正因此,当泰和仁大婚时,就提出要住到北苑去,一住就是近二十年。
泰和仁把他大哥死前的嘱托反复想了无数次,又结合了一些当时的事情后,觉得泰和伦很可能是在替某个更大的权贵暗中办些无法见光的事情。
而这个权贵,最有可能就是嘉和帝的哥哥,陈轩。
因为泰和伦幼时曾做过陈轩的几年伴读,两人长大后关系又一直不错。到了泰和伦死前几年,说是莫逆之交也不算夸张。
并且,泰和伦去世后,陈轩在自己也深陷麻烦的情况下,依旧时常到泰府探望好友的家人,让不少人都称赞这对好友真是情谊深厚。
可与外人的想法截然相反的是,泰和仁被陈轩的这种行径都快给逼疯了。
他在某次刻意偷听时,发现大嫂似乎与陈轩有着某种特殊关系。
要知道,陈轩那时候虽然被降了爵位,可做为皇帝的嫡出大儿子,他在京中仍旧是一等一的尊贵忙碌之人。
然而这位贵人却隔三差五地跑到泰府来,还每次都要把大哥的几个孩子叫到跟前来教导一番。
这在泰和仁看来是极为反常的。
大哥泰和伦死得蹊跷,可他的好友陈轩却从不提及此事。这说明,大哥要么直接就是被陈轩害死的,要么就是替陈轩办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后,被灭了口。
总之,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家池塘里的大哥,如果是他杀,最可能就是被他熟悉的自己人所害。
而害死了大哥的如果真是陈轩,他现在这种态度就有点过了,扮仁义,也无需到这种程度,还持续如此之久。
这只能让泰和仁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剩下的孩子中,至少有一位不是大哥的种,而是大嫂杜芸溪与陈轩通奸所生!
于是,除了泰和伦去世没多久就被赶出家门的庶子泰蔼鑫外,伯府剩下的孩子,每一个都变得可疑了起来,尤其是杜氏亲生的那两个小子。
泰和仁当时只想查明大哥的死因,且因为牵扯到了皇帝嫡子,就觉得泰家搞不好到最后谁都跑不掉。因此他看着泰蔼鑫被赶出去时,倒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在外面还留了个根啊。
当然,等几年后,他变得成熟些了,想起要帮一帮大哥的这个庶子时,才发现人已经离开京城,失去联络了。
然而让泰和仁沮丧的是,除了头几年,他查到点蛛丝马迹,知道大哥似乎是因为得到了一份要命的东西,从而被人害了。但从那以后,就算他搬进了北苑,也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而随着时间划过,泰和仁也成家生子了,更重要的是,嘉和六年的时候,陈轩死了!
他心中最大的假想敌就这么没了,泰和仁也渐渐接受了哥哥的逝去。
本以为他会就这样终老一生的,谁知道,那个早年被赶出去的侄子竟然回来了。
回来不说,还摇身一变成了嫡子。
这个转变,第一时间引起了泰和仁的警惕。
莫非,大嫂当年是故意做戏,把真正的孽子当做庶子赶出家门,从而让他避过了最危险的阶段,长大成人?
觉得自己想得很对的泰和仁于是对新的伯爷夫妻保持了高度警惕。
当他得知新伯爷把大哥如今“唯一”的嫡子泰蔼峦叫去喝酒时,就急匆匆赶了过去,生怕四侄子被人害了性命。为此,事后他还模模糊糊地警告了泰蔼峦几句。
然而,让泰和仁没想到的是,这位新伯爷,竟然识破了那份假遗嘱,一心想要把他这二叔赶回老家。
但他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对策,当族长和几位长辈把他看做不争气、贪慕富贵的后辈时,泰和仁既不敢把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也没法为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于是,也只好承认自己是贪图哥哥家的富贵而伪造了遗嘱。
泰和仁本以为人生到此已经算是最低谷最倒霉了,然而回到家后,不过一句无意的试探,竟让他发现了,自己捧在手心里几十年的女子,竟然是抱着某种目的嫁给他的。
并且,这位唐氏还很可能就是仇人派来的。因为泰和仁此时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正是自打这位唐氏嫁进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找到过一丝有用的证据了。
这一下,泰和仁的世界彻底碎成了渣渣,一时半会都缓不过劲来。
他煎熬了几天后,忽然觉得唐羽的那句“找什么,还有什么可找的”,其实非常正确。
大哥去世二十三年,陈轩死了也有十五年之久,就算真有什么证据,找出来又如何?
陈轩死了,而他只有一个嫡子,也在嘉和八年病逝了。陈轩的正妃死得更早,就算想牵连一下,连个正经目标都找不到了……难道找出证据来,就为了添上些被无辜牵连的性命吗?
这样,还他玛找什么找?
泰和仁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可笑,二十年的努力似乎全无用处。
大哥依然死得不明不白,来历可疑的泰蔼鑫现在还光明正大地做着伯爷,而他却要被赶回老家去守着些田地山林了,娘子……不说也罢!
可他现在,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泰和仁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与愤怒之中。
虽然,泰伯府里冒出了这么个新鲜事,让大家都议论了一阵。可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今年正是大比之年,八月时,三年一度的秋闱就要开始了。
佰子苏和窦宝今年都要参加秋闱,而在夏麻县里参加秋闱的人就更多了。
并且,虽然泰祥博三年前已经考过了秋闱,但明年三月时他也要参加春闱考进士的,所以也没有放松下来,而是跟着佰子苏和窦宝他们一起在用功温习。
今年苏拂柳带的学生里,有十六位要参加秋闱,一时间酬勤馆中的气氛也变得有些紧张。
孟岚琥对这事能做的也不多,只每天都要去城西那边盯一盯几个孩子的吃穿,尽量让他们没什么后顾之忧。
转眼,就到了学子们下场考试的时间了,十几年辛苦就看今朝。
虽然考试之人多如过江之卿,但佰子苏和窦宝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终于齐齐获得了参加明年三月春闱的资格。
而酬勤馆中,岳子兮等一干学子也在高兴地互相祝贺。他们十六人中,考上了十三位,落选的三人中,还有一位是因为突发急病,才遗憾落榜的。
九月金秋,夏麻那边也穿来了好消息。因此,明年能考进士的举人又多出了好几个。
泰祥博早已跟父母商量好了,这个月就请邀请夏麻众人都到京城来。到时候就住在城西泰家,这里,离酬勤馆近,有什么问题都方便寻人讨论。
到了十月,从夏麻一共来了六个人。其中五个都是泰祥博熟悉的,有教他歪诗的蒋缨霍,有丁教谕家的丁小胖,还有民援社的鞠子冠、魏鸥暮和陶华。另外,之前有一面之缘的沈万景,沈秀才也来了,哦不,人家今年也中举了,如今已经是沈举人了。
沈秀才最开始是在武昌府审案时认识的,后来虽到夏麻做了个令史,可那时候泰家已经进京了,所以并没多少交情。
所以他这次跟着一起来京总觉得占了泰家便宜,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好在泰祥博三人都很热情,尤其是给他们介绍了一些学馆中的同窗后,大家就都找到了聊天说话的对象。
本来夏麻的众人想要给泰祥博交点银钱,可刚开口就被他给堵住了。
“诸位别急,钱,我是不会收的。不过呢,你们每个人都必须给我们这留下点墨宝。诗作、对联、画作都行。这些啊,就算是各位的住宿费了。今后待你们都发达了,我可是绝不会给各位加钱的啊!”泰祥博一说完,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不过,也算是泰祥博一语成箴,多年后,他收集的这些墨宝竟都价格不菲,这也引得不少客栈、酒馆也打起了类似的主意。
城西泰家正沉浸在书本墨香之中,而孟岚重家却因为徐永芝这位孕妇而忙乱不堪。
徐永芝在怀孕四个月时就被诊出怀的是双胎,这对初次怀孕的女子来说,是比较危险的状况。
虽然孕妇本人倒很淡定,可从徐母到孟岚重都异常紧张。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月下旬,离预估的生产日子还有半个月时,徐永芝突然感到一阵腹坠腰酸,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生了。
好在,因为怀的是双胎,所以孟府从上个月起就在家中常驻了一位产婆。
孟岚重还没来得及慌乱,就已经被娘子指挥得团团乱转。待到徐永芝收拾好东西,进了产房后,孟岚重的脑子才开始渐渐恢复思考能力。
徐永芝的母亲这一阵都一直留在孟府,要不是女儿在娘家生产,说出去不太好听。恐怕小两口早就被她接回徐家了。
此刻徐母已经得了消息,匆忙穿戴好后就赶了过来。而孟岚重还有点不放心,也不管是不是大半夜的,就派人跑到泰伯府去找他姐姐来帮忙。
好在伯府中,孟岚琥早就给门房打过招呼,因此消息倒是非常顺利地传到了孟岚琥跟前。
女人生产是个鬼门关,更何况这次还是个双胎,因此,孟岚琥把府中的大夫叫起来,又拿着几样早就备好的事物,坐上马车,直奔孟府而去。
孟岚琥带的东西是一套工具,上辈子为了给主子接生,她特意跟着京中最有名的接生婆学了小半年。而这套工具,就是她根据产婆的经验,改良特制而成。
上辈子她倒没用上这些东西,只希望这一次也仍然用不上。
当孟岚琥赶到时,徐永芝已经开始阵痛了。这次虽然提前了半个月,可就双胎而言,还是很正常的情况。
好在一切顺利,一个半时辰后,徐永芝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可真把徐母给乐坏了。
而孟岚琥扭头却发现刚才一直在眼前瞎晃悠的弟弟,此时竟不见了踪影。
她刚想问下谁看见孟岚重了,就看自家蠢弟弟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傻笑着跑了过来。
他边跑还边问,“姐,你看我现在这打扮怎么样?”
“你这时候还打扮个屁啊!!”虎嬷嬷差点没被这二货给气死。
孟岚重一个高蹦,避开了她姐的巴掌,委屈地喊到:“别别别,我这是要去见宝宝特意打扮好的。这样他们一见到我就会喜欢上爹爹的,姐你别弄乱了我的头发啊……”
虽然此时,众人都因孟岚重这话而大笑不止,可几年后,孟家的这对双胞胎姐弟在一众亲人中,还真是最喜欢他们的傻爹孟岚重。
这让孟傻爹非常得意,并且也以此为例写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本书《舐犊》。虽然只有薄薄几十页,却成为了流传极广的育儿指南。
说回眼前,孟岚琥看着弟弟的妻儿都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就张罗起杂事来。
等徐母从产房中出来时,发现家里下人已经被孟岚琥指挥着把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