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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靖元年末,十二月二十九日,黄昏。
这几日以来,天气晴好,空气清冽,虽是有些寒冷,却也叫人神清气爽。夕阳慢慢地沉了下去,只剩下红彤彤的半张脸挂在山头,那模样像极了害羞的小姑娘,煞是可爱。山体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随着暮色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唯有丝缕微光越过那结着薄薄冰层的湖面,钻入忆薇的眸子里。
明日便是除夕了,新年将近,芙蕖道上已经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办年货的人总是有许多的,卖花灯的更是数不胜数。
忆薇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芙渠道,过了最繁华的玉行楼一带,转入永安道,才到了恭仪亲王府。
钟离墨珩轻拽马缰,马儿停止了悠悠的前行,永安道皆是些达官贵人的府邸,较之芙蕖道清冷不少,只有寥落的几个家仆过往。
忆薇抬头看了看檐下巨大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烫金大字“恭仪王府”,她停了下来,将钟离墨珩叫住道,“你就这样让我入了府?这名不正言不顺,我可不依你!”
清禾听了她的话,早已以袖掩着唇笑开了,这个小姐,人都跟到寅城来了,如今却矫情起来。
钟离墨珩的反应倒是平常,语气里带了些打趣的味道,“本王以为你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呢!”
忆薇顿时有些炸毛,嚷嚷道,“钟离墨珩你太过分了,我就活该这样默默的跟你进了门,我是你买回来的下人吗?你当我沈忆薇是什么?我好歹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钟离墨珩故意蹙了眉,一言一语中皆透着轻佻,“本王府里的奴婢中,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太多了,而且,等会儿忆薇你可一定得看仔细了,每日里服侍本王更衣的奴婢,可真是貌美如花呢!”
“钟离墨珩你······你太过分了!”忆薇一时气结,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还有侍女服侍他更衣,那岂不是,那侍女看过他的身子。忆薇也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作为有着显赫身份的王爷,有人服侍更衣很正常啊,可是她就是生气!
-就-是-生-气-
这几日,他二人一路行来皆是斗气拌嘴,而钟离墨珩总是能将忆薇气的捶胸顿足,却又莫可奈何。
起初,承修还不能习惯一向冷冰冰的钟离墨珩如此毒舌傲娇,看多了倒也慢慢习惯了。
此时,承修看着眉眼皱成一团的忆薇,骑着马儿缓缓到她身边,低声笑着道,“忆薇小姐莫气,王爷平日里根本无人服侍更衣,那些个婢女都别想近他的身。”
忆薇恍然大悟,自己又被耍了。气恼的同时,还是向承修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承修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要知道眼前这位到时候虽不能是当家的主母,可是,王爷对她的态度,是不同于所有人啊,他小卒一个,可不敢得罪了贵人。
两扇朱漆府门洞开,王府的老管家祝氏迎了出来,跪地道,“奴才恭迎王爷回府!”
钟离墨珩的母亲便是祝氏,这位老管家,是祝太妃的远方表兄,虽算不上皇亲贵族,但是到底与钟离墨珩沾了血亲,倒也算是长辈。
钟离墨珩翻身下马,将老管家扶起来,问道,“最近,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忆薇早已下了马,站在了钟离墨珩身后,清禾则帮着承修牵马去了马厩。
老管家看了看钟离墨珩,又小心地瞧了忆薇一眼,闭着嘴不肯说话。
钟离墨珩明白他的顾虑,轻声道,“这位是沈小姐,老管家不必顾忌,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忆薇知道他信任自己,却也觉察到了此刻的不妥,默默地向远处的墙根避开去。
老管家遂言道,“林小姐听闻王爷病了,前来探望过几回,都被老奴打发了。昨日,奴才本想再寻个理由叫她回时,她竟差点冲进了内室,幸得锦慈姑娘相助,才将她又稳住了。今日王爷若是再不回,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钟离墨珩缓缓点头,问道,“锦慈呢?怎么不见她?”
“锦慈姑娘她······”
老管家的话还未说完,却见远远地,有一架四人抬的轿子行来,正是林府的软锦轿子。
轿子停下,婢女将轿中女子小心翼翼地搀下轿。
林洛雨看到钟离墨珩就立在府门前,一双丹凤眼中便生出了娇媚的笑意。她身着粉锦华服,长裙堆叠曳地,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蕖花,又如同带着烟霞的香风徐来。
她步步生莲般走到钟离墨珩近前,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娇嗔道,“珩哥哥,前些日子听闻你病得重,洛雨好生担心,不巧每次来看你,祝管家都说你不好得很,说你怕将风寒过给了洛雨,不愿意相见。其实洛雨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昨日,我都进了内室,锦慈姐姐却说你已经服药睡下,我又怕吵了你歇息。反正,这些日子来,洛雨看不到你,又时时挂心着,真是好生难熬呢!”
忆薇早已注意到她的到来,此刻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
老管家早已知趣地走开了。
只有林洛雨与钟离墨珩拉拉扯扯,听着女子娇软的话语隐隐约约传来,却躲在墙根处不敢上前。
她看出来了,林洛雨便是六年之约那日与钟离墨珩携手走在普生寺里的女子,他们,是先皇赐予的良缘呢!
那,自己算是什么?
呸呸呸,沈忆薇,你想什么呢?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你的青哥,独一无二的青哥,你此生能让他再次记起你,你能再次陪伴着他,已经是上天眷顾,沈忆薇,你不许这样小心眼,不许斤斤计较!
忆薇在心里淋漓尽致地将自己数落了一通,背靠着墙体不再看向那边,可是,不管怎么劝自己,还是有些难过呢!
冬日的荒风卷过,将忆薇那寂寥地叫嚣着的心事都吹得凉凉的。
又何必计较那样多呢?他们不是说好了不要计较太多的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珍惜他,也珍惜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坎坷的缘分。
所以,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坚定不移地在他身边,永远都不能远离。
只是,彼时的她不知道呵,那些坎坷,有着惊心动魄的力量,尽管她的心那样坚强,却还是一点点土崩瓦解,被摧毁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