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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了几日,花了些许功夫,颜如才来到此处,很多年来都望而却步的地方。
刚到山下便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一路上瞧见马蹄纷乱,荒草凄凄,有些黄土里渗着些殷红,站在山下向上望去,只觉得草木凌乱,好似经历了什么浩劫一般。
颜如心里一动,如今这光景也不必在意什么守卫,便加急着脚步往山上赶,虽说十几年只来过一次,但是有些地方,一次就足以烙在心里,永生不敢忘记。
还记得从前入口处白玉的石阶和大门,石柱上缠着那些永远盛放不见凋零的红花,妖冶的令人心生惧意,站在门口一眼看去,红花铺路,好似盛放的鲜红血肉,让人畏惧着不敢往里走。
而如今,颜如站在那些白玉石阶上,石阶已破败,血迹凝在上面看不清原本的白玉,阶上四处有刀剑砍过的痕迹。
原本的红花尽皆枯萎,只留下残枝败叶被风舞的瑟瑟欲凋,那些红花铺路已不见,好像经历了一场熊熊大火,曾经那些气派光景那些繁华皆以不见。
颜如焦急的奔进门去,也只眼见些断壁残垣,四野皆是火烧过的痕迹,什么也寻不见了。漠然的停了脚步,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难忍,水汽便迷了双眼。
一路听得传言原本不信,而如今,先不提躺在自己医馆里那个女子,只是这眼前之景足以说明一切。
畏了十几年,无奈了十几年,终于来到这里,眼前却是这般光景,是都散了么?
那么那个人呢?那个孩子呢?
他们都到了哪里,怎能叫人信服他们也随着那些大火散了,十几年无颜赴死苟且偷生,就换的这样的结果么?难道当年那承诺此生都不得以履行了么?
颜如跪在满目的破败之中,垂着首,唇边被咬破的地方有殷红的血滴下来,砸在面前原本的白玉阶上,紧接着便被无法抑制的泪水冲淡了。
昔已成伤,伤已成往,往皆不复。
……
一身风尘的颜如刚回到雪谷,还未休息,先去医馆寻那女子。
还未进门,便见一群婢女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医馆门外也一片狼藉。
心里疑惑不及开口,先有一个眼尖的婢女一眼望见颜如,竟瞬间湿了眼睛直奔她而来,边走边说道:“主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您不晓得,前几日救下的那个女子醒了闹事,伤着了灵儿,我们这一群姐妹都被她吓坏了!”
其他婢女闻言见到颜如,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向着颜如围拢过来。
一边七嘴八舌的附和先头那个婢女,一边将当日那女子怎样狠毒对待灵儿,又怎样被她们撞见,又打翻了哪些东西,吓坏了哪些人,一一向颜如禀明,说着说着也纷纷拿了帕子出来拭泪。
颜如见状连忙安抚众人,遂又问那先头的婢女:“那女子人呢?”
那婢女擦了一会儿泪,见主人问她,连忙答道:“那天多亏我去找子书公子,才把那女魔头制服。后来子书公子将那女魔头带走了,我们也不知去向。”
颜如闻言心里一惊,暗道一声“不好”,急忙交代众人一句,转身向着子书云的屋子去了。
到了子书云的住处寻了半天不见丝毫人影,颜如心里更加焦急。子书云可比不得她有一副医者仁心,不巧被他撞见那女子,恐那女子此时已有性命之虞。
到底还是这几年不曾出世,这治病救人的功力有减无增,早知道那女子被人喂了怪药,难以料定何时会醒,就应该更留些神才是。也怪自己当日一时冲动行事,未曾先知会子书云一声。
颜如心里想着,皱了皱眉,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来子书云带着她,定然是往那里去了。
……
雪谷西侧的寂寒阁,远离着世外桃源的入口,平日里被连年的暴风雪所掩。加上此楼阁本就用那生长在雪谷的白色寒木所筑,便更是难以被人察觉。
推开用玄铁筑的阁门,一进楼阁,只见一厅,厅堂的四周,以银座的灯盏饰满,燃着些常年不息的烛火。
正中置一张千年寒冰筑的床榻,床榻上一位身着似火红衣的男子,合着眼睛躺在那里,不知是这样躺了多少时候,男子的身体,已经被这床榻的寒气结上了一层冰霜。
纵是如此仍依稀可见男子好看的眉眼,神情平静,不见悲喜。
此时的寂寒阁内,子书云正站在床榻边,看着榻上的男子。这么多年世事变迁,本以为对此已成习惯,但一见故人容颜依旧,却早已不是初见,仍然心中大恸,绞痛着不能呼吸。
被子书云一路带来的女子,此时由于体力不济,半跪在榻前。看见榻上之人,再看子书云的神情,心中已经明白**分,便向着子书云问道:“敢问子书公子,你带奴家来此,就是为了看这个人?他莫不是南荣铭公子吧。”
子书云闻言,暂收了心绪,转身向着女子缓缓走来。近前,一弯身,用那折扇挑起女子的面庞,强令其对着自己,说道:“既然你已知晓,也不需我再多言,你该知道我带你来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被折扇挑着,不得不抬脸对着子书云,瞧见子书云愠怒的神情,也不惧不恼。自唇上旋开一抹笑,朱唇轻启:“奴家不知道。”
子书云看着这张脸,看着她额上那朵妖冶的红花,脑中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如今仿佛解了封印一般,争先恐后的上涌。
遂将折扇一撤,起身背对着女子,握着折扇的手不觉用力,握得指骨发白:“别对我说你的记性那么不好,当年不是你亲手为之的么——花姬?”
伏在地上的花姬闻言略微怔了怔神,有些熟悉到铭刻在骨子里的话语,忽然自脑海中浮现。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花姬只不过主人的一条狗,主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哪怕从此与我永世为敌,为了那个男子,你也在所不惜么?”
“在所不惜。”……
思想至此,忽觉心口一阵疼痛,随即收了心绪,转而一笑,比之先前更加妖媚:“花姬只不过主人的一条狗,主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既然子书公子记得我,想来定然记得我的身份,又何苦相问?”
子书云转头看着花姬,只见其青丝散乱,面庞上因虚弱而苍白可怕,身上四处是包扎的痕迹,只用一件并不合适的衣服胡乱的遮体。
此刻的她伏在寂寒阁冰冷的地上,还未痊愈的身子止不住发颤,面上却依旧带着妖媚至极的笑,宛若额上那朵红花。
他知道那朵红花的名字,并且一生也不可能忘记。
子书云走到女子近前,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对于你是谁的狗,我不感兴趣。既然当日是你亲手施的毒,今日也请你亲手将此毒解了。”
花姬不露痕迹的脱开子书云的手,缓步走到榻前,以手扶着床榻,冰冷的寒意立刻顺着指骨蔓延至全身,只一瞬,便觉得血液都有些凝固。
她望着榻上之人,这也是个熟悉的面庞。
犹记得这个男子往昔的神态,记得这个当年天下第一庄泱义的主人,如何在武林之上,风发意气,威风凛凛。当年的泱义广杰天下义士,偌大的山庄常年有各路武林中人来往。
如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这个男子定然还在他应该在的位置上,笑傲江湖,指点武林。
这便是命。
当年的泱义早已不复存在,当年的泱义庄主却落得如此这般下场。正如主人的月隐门也不复存在了一样,而主人也毫无所踪,不知生死。
花姬想着,仿佛遇见什么好笑之事,扶着床榻便笑起来。笑了一会,便对身后那个男子说道:“公子定然还记得主人,也定然记得月隐门吧。”
子书云站在花姬身后,闻言一顿。
当然记得,如何能不记得。永世也不能忘得那个名字,那个叫做月隐门的毒门,和那唤作月霜的妖冶红花。
花姬见身后人不答话,遂又说道:“既然公子记得,便也该知道这月月霜花之毒除了主人无人能解,又何苦为难奴家呢?”
子书云听罢心中一动,伸手卡住花姬的脖颈将其拉至身边:“我没有你以为的耐心。”
花姬被子书云卡的只觉呼吸一窒,看着子书云的神情忽然失笑:“公子就算如此动怒,奴家也是没有办法。只眼瞧着公子心焦,疼煞奴家呢。”
子书云正待动怒,忽然一阵寒风吹入,门被打开,一身青衣的颜如站在门前,只用一根簪子绾起的青丝上落满了白雪,好似皎月一般的面容被风寒染的泛出桃红之色。
已经不知是有多久未曾谋面了。
身为医者的她,对于南荣铭身上的毒却无能为力,只能出此下策,将其暂时安放在这远离人烟的极寒之所。
自那一日起,子书云心中明了颜如的伤处,便也配合着她,无事不相叨扰,如若此生无从解开南荣铭身上的毒,恐怕二人也会因此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