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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绿竹果真来赴约了。梨苑里除了金玉和张妈妈,就只有一个小丫鬟坠儿,加上这里离前院又是最远,整个院子人少又清净。
所以绿竹来,零落还是直接让坠儿在花厅里置了席,两人遣走了侍女,就各自相对而坐。
此刻,绿竹正跪坐在软席上,对零落软软的说着话,声音里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
“上次,多谢姑娘使人送了药膏来,我老早就想亲自来拜访姑娘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颊边的笑容夹杂着苦涩之意,又道:“我那时,真是觉得没有活头了。”
零落就跪坐在她对面,听她语带哽咽,后面更是拿锦帕沾了沾眼,赶忙斟了茶给她。
劝道:“姑娘这是作甚?不过就是姐妹间吵了几句嘴罢了,柳夫人的性子急了些,左右没有坏心思的。姑娘尝尝我这新做的桂花茶,过去的事情,就莫要放在心上,让它过去吧!”
绿竹还红着眼眶,笑容颇为无奈,“哎,像我这种出身卑微,又不得宠的人,就算再委屈还不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吞。”
零落笑容浅淡,端起茶碗轻抿了口茶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大约是唇边露出的苦笑太过惹眼,就见绿竹那漂亮的凤眼转了转。
然后问道:“昨日姑娘送来的胭脂真是好看,是从哪里得来的?”
零落的笑大了一些,“是下人去一家叫做美人香的脂粉铺子里买的,据说它家的东西都极好。姑娘觉得如何?”
绿竹连连点头,然后眸光闪了闪,说道:“确是好东西,那家铺子我也是知道的,光那一盒胭脂,就得不少钱吧!”
“嗯。”零落应了一声,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挺贵的,这下人买来讨好我,采买的婆子还被金玉训了一通,说是这个月的月例都还没下来,就这样子大手的花费。光这一盒胭脂,就快顶上我一个月的月例了,这下子,不说去大厨房加菜了,就是连院门都不要出了。”
“那美人香的东西,都是这般的。”绿竹说着放下茶碗,正色道,“难得姑娘有好东西就想到我,我将这胭脂银子付给姑娘吧。”
“别别别。”零落连忙摆手,“绿竹姑娘向来对我多有照顾,我也是真拿姑娘当姐妹的。难得我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一次,姑娘还要给银子,可不是打我脸了么。”
又道:“也就是金玉故意敲打下人,这么大个平亲王府,总不会忘了月例银子吧!了不得就是最近不出门呗,反正我这里离姑娘的竹汀近,无事就去找姑娘玩儿,我们两院的下人少,也没得那些个打赏的杂事,这银子不就省下来了。”
零落这话一落,就惹得绿竹发出一串笑声,她拿锦帕半遮了脸,那双眼睛里却是掩盖不住的甜美笑意。
过了半晌,才总算止住了笑,绿竹还拿锦帕沾了沾眼,语调带着娇嗔地说道:“你呀,看这话被你说的,好像我们这无品无阶又无宠的,反倒是成了好事。”
零落也笑,回了一句,“都是苦中作乐罢了。”
又招呼绿竹喝茶用糕点,零落垂眸轻抿了茶水,心下已经活络开了。想这绿竹,最初来的时候,说话做事处处露出破绽,难道,她只是装样子来试探自己?还是就在这短短月余之内,就得了人指点?
零落正琢磨着,就听绿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说到这月例,姑娘可曾听过什么传闻?”
来了,零落心里一笑,到底还是不枉她引了这么久的话。
“什么传闻?”零落反问,“姑娘知道,我刚来不久,对这府里的事和人,都不清楚。”
绿竹也不避讳,只是声音更低了一些地说道:“听说,殿下有意让柳夫人掌中匮了。”
零落讶异地挣大了眼,咬唇说道:“柳夫人?这……我可是听说过,柳夫人的出身,可不怎么样呢!这偌大的王府,她能管得下来?”
绿竹的笑脸里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贱奴出身,能有什么能耐,不过仗着殿下的宠爱罢了。”
说完,又勉强地笑道:“这消息若是成了真,我们可就不只是拖迟月例这么简单的事了。”
许是她心里积压了怨气被这一下牵扯出来,也可能是看零落一脸地不解,绿竹一下子就将柳夫人的出身和她如何进的府,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给零落听。
说完,才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里也饱含着无奈和不甘,最后,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不过一个贱皮子,她也配。”
绿竹这样毫无芥蒂,让零落心里随之一跳,面上却还是平和的笑,她无意地搓了下手指,又重新替绿竹和自己斟了茶,缓声说道。
“姑娘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觉得,即使殿下要找一个女眷来管家,这个人选还是莲境的子佩夫人更合适呢?”
话落,绿竹暗黑的眸子已经朝她射出光来,她问:“姑娘怎么觉得子佩夫人更合适?不应该是婉芝更好么?”
零落笑容恬淡,看上去单纯又和善,她毫不迟疑地摇头道:“婉芝夫人虽然看似出身更好,但却不比上子佩夫人来自宫中。不瞒姑娘,零落自幼长在宫内,但是礼乐坊终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福宁殿,对吧!”
绿竹不再说话了,那垂下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却还是没有逃过零落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又给小炉添上泉水,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柳夫人想掌中匮,不过就是看中这王府中的油水罢了。毕竟,娘家还摆在那儿呢,哎,她不过也是个苦命人。罢了,罢了,左右也轮不到我们做主,殿下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顺其自然吧!”
绿竹这才又抬头看过来,眼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明,端得一副娇弱的面孔。
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平白浪费了姑娘的好茶。”
零落跟着笑起来,“是呀,亏我还专门拿了姑娘喜欢的这套茶具出来呢!”
“哎呀,还真是,果真是辜负了姑娘的好意。”绿竹发出一声惊叫,连忙一口饮尽茶水,端着那天青色的茶碗,仔细把玩起来。
送走绿竹的时候,已临近午时,零落进了房间便歪在榻上,张妈妈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正一下一下地捋着腰间玉牌上的络子,意识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姑娘安好!”张妈妈远远站着行了礼。
零落回过神来,微微坐直了身体,“妈妈来了。”
张妈妈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口里却略微带着厉色说道:“恕老奴无礼,姑娘今天,太心急了些。”
零落这才坐正了身体,许是歪久了,这猛地一下坐起来,腰上又一阵发酸,她不由就反手撑了一下,无谓地轻笑道:“妈妈放心,我省得的,那个绿竹实在是有些奇怪,所以我才试探了一下。”
张妈妈看到她的样子,也顾不上礼节了,赶忙就走近来,替她揉捏了一下腰,满脸的心疼。听零落忍不住皱眉低吟了一声,更是连眼眶都红了,低低的声音带着哽咽。
“若是家里还好好的,姑娘何苦年纪轻轻就落下这一身的伤病。”
“就是当初练舞凶了一些,没什么的,妈妈放心。”零落还是一脸的笑,言语里带着撒娇。
张妈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神色就更加疼宠了,却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姑娘的心思老奴省的,这几日,老奴再找机会去敲打一下青衣,定不会让姑娘的心思白费的。”
零落的腰正被张妈妈揉的舒畅,连眼睛都半眯起来,整个人又半趴在榻上,下意识地点头道:“先等等绿竹那边的消息吧,她该是最不能看着柳依依得势的人了,我们也正好看看她的手段,坠儿待在梨苑这么久了,总要让她起些作用吧!”
“是!”张妈妈只是停了一下,没有反对。
安静了好一会儿,零落都昏昏欲睡了,“妈妈的手法真好,我想先睡一会儿,等金玉和坠儿拿饭回来先别叫我了。”
张妈妈叹气,“饭总是要用的,姑娘先歇歇,不急。”
零落已经陷入了昏睡中,模糊地应了一声,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