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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阳侯府在益州城东,这侯府是圣祖皇帝赐给第一代靖阳侯的府邸,侯府依山而建,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更替,侯府也变得更加古朴华丽,门前那对大狮子经过百余年的日晒风吹,也丝毫未减其雄浑的气势。
今日侯府虽说只举行小小的花宴,但因邀请的都是世家子弟及其家眷,尤其,还请了皇室贵胄,不仅是当今太子和几位长住京城的皇子公主,更邀请到了如今风头正盛,但却因身体原因而极少出府交际的平亲王李承昊。
因此今日,靖阳侯府大开中门,一个小小的花宴,愣生生弄得人流如织,即使漫天飞雪也挡不住侯府上下热情高涨。
李承昊到的不早不晚,因为腿脚不便,到了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侯府大门前,不仅靖阳侯徐耀和老侯夫人亲自来迎,更是特例让他的软榻也进了侯府大门。
进了正厅,李承昊才在鹰扬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下了榻,礼罢,李承昊就叫了身后的子佩过来。
说道:“你去陪着老夫人说话解闷,凡事都要有礼有节,不可惹了老夫人不快。”
本来就欣喜不已的子佩连忙福身应了。老夫人今日也是精神奕奕,花甲之年的她,双鬓已见华发,脸庞却仍然白皙,虽然皱纹明显,但从眉眼脸仍可窥见年轻时的美貌。
听到李承昊这样说,连忙招了子佩过去,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道:“殿下放心,家人子出身的女子,都是家世清白端庄有礼的好女子,今日这丫头正好陪我唠唠往日宫里的趣事。”
子佩羞涩地陪着笑,温婉秀致地说道:“奴婢早就仰慕大人的风采了,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话立刻引来老侯夫人一串笑声,当年老侯爷娶她为正室,虽说有个五品女官头衔,但实际上二人的身份还是差了一大截,在那些世家小姐的眼里,这是根本拿不出手的,这件事自然就成了老侯夫人的心结。
现在子佩一来就以“大人”相称而不是称她为“侯夫人”,言语上将她女官的身份摆得更高,自然就更合老侯夫人的心意。
旁边其他世家女眷的面上,理所当然地有些挂不住,但现在唯一凌驾平亲王身份之上的太子李承江还未到,虽说子佩只是个侍妾,但平亲王能在这种场合带了她出来,众人自是端着心思,要给平亲王几分薄面。
正说着,下人就来报太子殿下到了,徐耀又和老侯夫人去中门迎接,进来正厅,众人行了国礼。之前还指望有太子妃来压一压这个平亲王侍妾,却不想太子一来就向老侯夫人见礼说,太子妃最近受了寒不能出门。
太子李承江独自前来,这让一众女眷心里一阵失落,但还好,很快就来了个文王妃,总算让这些世家小姐面上好看了些。
皇子们都到了,花宴也就正式开始。
虽然同在一个园子里,但侯府早做了周全的安排,这片梅园连接着后山,面积极大,侯府就将前面的红梅林用绸缎隔起来,让女眷可自由在园中赏梅行走。
而后面的白梅林,因为接壤后山,容易走迷了路,故而隔开让男宾在此吟诗作对,也避免冲撞了各府女眷。
老侯夫人和小侯夫人带着众女眷一进后院,醉人的梅花香便扑鼻而来,女眷们都欢喜起来,虽然还飘着雪,但已经有不怕冷的小姐在树下逗留了,片刻就有莺声笑语传来,好不欢快!
见她们青春活泼,个个人比花娇,老侯夫人都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感叹了一句。
“还是年轻好,这样冷的天都不怕,人也长得这般好看,将这冷清的园子都增色不少。”
小侯夫人就说道:“都还正是孩子,活泼点好,要说长得好看嘛,有母亲您在此,谁还能越过您去。”
身边的人都纷纷恭维说此话在理,老侯夫人很受用,嘴上却嗔怪小侯夫人,说道:“我们娘俩平日说说笑也就罢了,怎的今儿大家都在场,你也来编排我老婆子,有文王妃在此,也不知羞。”
这话说的就相当有意思了,将身份最高的文王妃摆出来,既不会失礼,又显示出靖阳侯府婆媳和睦,真不愧是侵淫后宅几十年的老人。
文王妃也温和的陪着笑,益州世家圈子里都知道,文王妃身份虽高,但为人一向亲和,此刻听了老侯夫人的话,就笑道:“老夫人不必自谦,我常听母妃说起,二十多年前,老侯夫人可是宫里出了名的美人,小侯夫人不过说了实话罢了。”
这话自然又引来一阵附和,众人又奉承了几句,小侯夫人就说道:“母亲,还是请大家进屋去坐吧,这大雪连下了两日,冷得紧,屋里烧了地龙很暖和,开半扇窗也不打紧,大家就能一边烤火一边赏景了。”
老侯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好,别让文王妃陪着我这老婆子站着受冻了。”
文王妃柔柔笑着,连说不要紧,说话间,众人就由小侯夫人引着进了暖阁。
进了屋,这坐席立刻就显出身份贵贱来,子佩这种侍妾身份,按理说没有主母在,是绝对没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宴会之中。现在即使是看在平亲王的面子上,坐席也是离主位最远,最靠近门边的角落里。
先前还对她和颜悦色的老侯夫人,现在也只顾着跟文王妃和几位国公府的夫人说话,早将她忘在了脑后。其余的人本就看不起子佩的身份,现在又身处后院,自然是能离多远离多远,生怕跟她扯上关系失了身份。
子佩自是知道自己这身份上不得台面,心里只愤愤想着待她进了侧妃,定要给她们好看,面上却是一副笑意浅浅,斯文端庄的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子佩就越来越坐不住,尤其还有先前就留在梅林里的年轻小姐,时常传出一两声欢声笑语出来,子佩就总忍不住地向门外望。
待她的视线再一次溜向门外时,文王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子佩夫人到底还年轻,老夫人,我们就别拘着她们了,放她们出去玩儿去吧!”
子佩反应过来,脸色唰的一下红白交加,连忙起身行礼说道:“奴婢好像是听到鸢雪县主的声音了,所以才看了一下,老夫人勿怪。”
“不怪不怪。”老侯夫人连连摆手,“我好像也听到鸢雪那丫头的声音了,不过文王妃说得对,你们年轻人,就该出去玩儿去,去吧去吧,别都守着我这老婆子了。”
话说到这里,小侯夫人也跟大家请辞说道:“御医说要静养,母亲今日已经多坐了时辰,这就要回屋歇息去了,我在此托大向大家请罪。”
说着微微欠了欠身,又道:“这园子与后院隔了起来,唯一几处相接的地方,也使了人照看,大家尽管去玩,若是乏了,园内的小榭都烧着地龙火盆,随便捡个暖阁歇息便是。”
闻言,文王妃就笑道:“小侯夫人设想得如此周到,我们就全当是自己家了,你也别跟我们客气,快快送老夫人回去歇息。这么大冷的天,我们也不出去了,就一起玩玩叶子牌,拉拉家常,闻着梅花香,今日不吃了你家的宴,就不走了。”
文王妃这话,又引得众人一阵说笑,话罢,老侯夫人就告辞离开,小侯夫人自然相送,只留下几个精干的婆子丫鬟在此伺候。
外面的雪越发下大了,镇国公夫人董氏不放心地遣了身边的人去请鸢雪县主回来,结果下人回来回话说,林子里的红梅开得艳,正合了县主踏雪寻梅的兴致,县主玩得正好,就不回来了。
镇国公夫人听了下人回禀,虽然笑斥了一句县主调皮,倒也没多说什么,就跟文王妃一起撺掇着打叶子牌。
她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打牌,落下子佩就越发显得冷清。子佩心头郁闷,刚知道李承昊唯独选了她来赴宴时,她还着实高兴了多时,但一来这里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尴尬,进了后院,人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了,还不如文王妃身边一个得宠的大丫鬟。
但她还有着一股傲气,觉得那些人拿下眼皮看人,见现在更无人理睬她们,心里更是越加气闷,脸上的笑也越来越绷不住。
她身后的须晴看得清楚,于是附耳说道:“反正她们都看不起夫人,不如奴婢陪夫人出去转转吧!”
这话正说在子佩的心坎上,但还是犹豫了半刻,须晴就又劝道:“刚刚小侯夫人不还说外面暖阁多得是,夫人出去随便找一间,奴婢给你守着门,哪怕就是好好眯一会儿,也比在这看她们的眼色强。”
子佩想想也是,就点头同意了,她起身向文王妃告退,一连说了两次都无人理她,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让她越发气闷。
须晴就又说:“夫人自行走了便是。”
“这……不好吧!”子佩顿了一下,“有些失礼。”
须晴不屑地努努嘴,“夫人来行礼,就算王妃没听到,难道连身边的下人也没听到么,这分明就是不想理睬夫人,看不起夫人一个侍妾的身份呗!”
这话正戳中子佩的痛处,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直接转身就出了暖阁,须晴见此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回头看了一眼还围在一起打牌的人,也跟着出了门。
外面风雪正大,子佩今日上身穿了水红的夹袄,下身配了嫩黄的罗裙,外面罩了雪色狐裘,但一走出暖阁就觉寒风刺骨,口中便抱怨道。
“这么冷的天,还举办什么赏花宴!”
须晴就答:“是呀,夫人也别往前走了,奴婢给您寻一间暖阁歇息吧!”
“好,你快去!”子佩点头,正好一阵风吹来,让她恨不得将头缩进身体里去。
侯府里随处都见下人在走动,须晴就随便叫了一个青衣小丫鬟过来,说道:“我们夫人要一间清净的暖阁歇息片刻,麻烦妹妹给带个路。”
小丫鬟应了,低头走在前面右拐右转,走了好大一段路,才在一间厢房前停下,回头福身行礼道:“这里离后院和主屋都远,前面还有假山凉亭遮挡,最是清净不过了,夫人放心,假山那边就有下人守着,若是夫人有事,叫一声就有人来了。”
子佩已经推了门四下打量,须晴连忙给小丫鬟塞了个荷包在手里,“有劳妹妹带路,我们夫人很喜欢。”
小丫鬟又行礼离开了,子佩转身回来的时候见人已经走了,埋怨须晴,“怎么带了个这么远的地方,不会有人进来吧,我可能听到后院那些男人的声音。”
须晴仔细听了听,笑道:“夫人放心,您没见前院后院有缎子隔着呢,再说了,奴婢就守在外面,您放心眯一会儿,正好离的远点,免得看人眼色。”
说起这个子佩就来气,只撇了撇嘴,进房在圆桌边坐下来,“也是,她们看不起本夫人,本夫人也懒得去凑热闹,你记得守好门。”
“是,有奴婢在夫人放心!”须晴福了福身,上前端了下桌上的茶壶,“这侯府想得还算周到,这茶还是热的,夫人喝口茶顺顺气。”
子佩“嗯”了一声,接了须晴递上的热茶喝着,须晴就在房里转了一圈,回来就见子佩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忙扶了她往榻上去,一边说道。
“夫人放心睡一觉,奴婢给您守着门。”
子佩已经意识模糊了,只胡乱地应了一声,就由着她伺候上榻,睡了过去。
须晴替她脱了外衣,盖好被子,就轻脚轻手地退了出来,她将厢房门虚掩上,在门前站了一下,左右看了好一阵,才又回头冷冷看了两眼房门,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