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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奕言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朝着脑袋涌去,她踉跄了两步,一下子抓住了前面那个声音的肩膀,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狂喜嘶哑得好像破锣一样:“阿骥!阿骥是不是你!你还活着吗!”
那个背影颤了颤,僵硬地转过身来,沐奕言惊呼了一声,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来,一下子抱住了他,激动得全身都发抖了起来:“阿骥真的是你!我每天都在求菩萨保佑,要是你还能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天可怜见,你真的还活着!阿骥我太高兴了,我……”
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她的身子渐渐僵硬了起来,慢慢地松开了抱着袁骥的手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地,从心头凉到指尖。
“袁骥……秦王……”她茫然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脑中一片空白,这两个名字有万里之遥,她实在无法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你自然是对朕最忠心、最贴心的手下。”
“就算别的人都弃朕而去,朕也相信,你会陪在朕的身旁。”
“你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到了边关,你便去前锋营,打几个胜仗,到时候封你个将军当当。”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仿佛一只只虫豸,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她捂住了耳朵,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袁骥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狼狈地抬起手来,想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是我,我还活着。”
袁霆祺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大齐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既然你也喜欢四弟,刚才怎么用那种口吻和朕说话?朕也不是一个古板的人,只要你懂规矩,朕也不会棒打鸳鸯……”
袁霆祺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沐奕言抬起手来,狠狠地一掌掴在了袁骥的脸上,这一下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又快又准,顿时,袁骥的脸上起了五个手指印子。
一旁的人都惊呼了起来,袁霆祺勃然大怒,又顾忌着袁骥的脸面,强忍着怒意道:“四弟,你还不好好立立规矩!”
袁骥恍若未闻,张了张嘴,涩然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沐奕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紧紧地咬住了双唇,一丝血痕从嘴角流下,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袁骥你好!你骗得我好苦!”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软,袁骥见势不妙,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她捞进了怀里,惶急地叫道:“抚剑,快,快去请钟大夫!”
抚剑应了一声,偷偷地瞥了一眼袁霆祺,拎起裙摆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袁霆祺阴测测地看着沐奕言,冷笑了一声道:“四弟,朕看你是入了魔了,居然让这么一个文弱书生骑在了你的头上,你把他交给朕,朕好好调教他两天他就老实了。”
“皇兄,”袁骥沉着脸,心乱如麻,“臣弟的事情,臣弟自己会解决。”
“你瞧瞧你那出息!两军交战,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节,你以前怎么和朕说的你都忘记了?男子汉大丈夫,必当成就一番伟业,看邠国开疆扩土,才不愧为袁家儿郎!你自请潜入齐国,为邠国送上了这许多有用的消息,朕心里不知道有多自豪,朕的四弟,真是有胆有识的英雄好汉。”袁霆祺严厉地道,“可你看看你后来做了什么?战事一起,朕就让你回来,你迟迟不归;我军败退,你不思如何破解齐国的那些奇兵怪器,反而冒着危险潜到梧州去偷一个男人,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蛊吗?”
“皇兄,你不懂,她……她很好,是我……我负了她……”袁骥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四弟,我看你是吃错了药了,”袁霆祺火了,“朕再给你两天时间,你要是再收服不了这个人,朕就把这个人杀了,断了你的后路,让他找阎罗王去说谁负了谁吧!”
袁霆祺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袁骥呆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把沐奕言抱回了卧房。
钟大夫急匆匆地赶到了慕言轩,把脉问诊后叹息着说,沐奕言这是急怒攻心,她原本身体底子就弱,前两天被袁骥从梧州劫走时就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用药加上重手切了颈间动脉,身体十分虚弱,现在这副模样,只怕要花上一番功夫调养。
“王爷别让她动怒,她曾经风寒入肺,切忌让她旧病复发。”钟大夫念叨着开了药方,领着抚剑出去交待如何煎药去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袁骥定定地看着床上的沐奕言,她的脸色几近苍白透明,双颊瘦削了下来,昏迷中依然双眉紧皱,口中喃喃地呓语着。
袁骥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屏息看着她,看着她的睫毛微颤,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刹那,袁骥看着她的目光由惊喜到茫然再到冰寒,整个人就好像瞬间走过了盛夏和寒冬,同时被冰火冻炙。
沐奕言半撑着坐了起来,嘴角讥讽地一翘:“秦王殿下实在厉害,演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简直是信手拈来,佩服佩服。”
“陛下,我不是一开始就要骗你,”袁骥艰难地道,“我原本只是打算混入羽林军,了解大齐的军备和将领。”
“别叫我陛下,我受不起,”沐奕言淡淡地道,“原来是我自己犯傻,撞进了你的怀里。”
“不,我是故意冲撞你,也是故意在你面前卖弄,从那时起,我便打定主意要混到你身边,可能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如果我当时没有遇见你……”袁骥喃喃地道。
“让我想想,我这是有多白痴,”沐奕言惨笑了一声,“你数次挑拨我和厉王、裴蔺的关系,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吧?你在那天晚上献策要为我血洗皇宫,是想趁机把我大齐的朝臣都诛杀殆尽吧?你在曹山上自编自导了这一场好戏,看着我为你肝肠寸断,你心里都乐开了花吧?”
这笑声令人心中发颤,袁骥的神情痛楚,低声道:“陛下你别这样,我一开始的确看不起你,身为帝王,自然要冷血铁腕,像你这样软弱可欺,连一个太妃都能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我真的看不惯,可是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你,我舍不得从你身旁离开,更不想让你知道我是邠国的密探,才费尽心机想要全身而退,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冲到火场里来救我……”
沐奕言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道:“我真该那时候就被烧死在火中,也好过知道你这样骗了我。”
袁骥的心口被猛击了一拳,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情急之下,抓住了沐奕言的手:“陛下,我原本也以为我们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会见面了,可是我滚下悬崖前那一抱……你明明就是个女子!你瞒得我好苦,几乎让我怀疑我也断了袖!和你分开这么多日子,我整日整夜都睡不着觉,梦里全是你的身影,陛下,事到如今,我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我……我早已经喜欢上了你!”
沐奕言怔怔地听着,忽然困惑地问道:“我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需要你这样再来骗我?”
袁骥的心脏一阵阵地绞痛了起来,他远远地躲了两天,只敢在暗处看着沐奕言,就是害怕这样的结果,此时此刻,他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陛下,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如此得不堪?”
“让我想想,”沐奕言喃喃自语道,“是不是要用我的命去威胁大齐割地求和?是不是要把我押到两军阵前让大齐颜面扫地?是不是要我帮你们破解连发弩的秘密?还有……”
袁骥听得心如刀割,颤声道:“陛下,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要你不说,这里没人知道你是大齐的天子,就连皇兄也不知道,我没有要害你的心思,我只是太想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像从前一样……”
沐奕言理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对了,你怎么就算准我会去你说的那个屋子?我可真够傻的,居然会这样被你料中,真的独自一人去那间屋子里祭奠你,我还想着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搬到我身旁,这样就好像你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
无边的后悔撕扯着袁骥的心,他紧紧地抓着沐奕言的手,好像抓住了一块浮木:“不对陛下,你忘了吗?你不是说你不想当皇帝吗?你不是让我把你带走浪迹江湖吗?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说的话,等这里战事一了,我就陪着你四处……”
沐奕言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隐隐闪动着泪花,良久,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袁骥楞了一下,困难地道:“我姓袁,名霁祺。”
“袁霁祺,好名字。”沐奕言在舌尖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一字一句地道,“你弄错了,这些话我的确说过,不过不是和你。”
袁骥愕然看着她,一时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那是我和阿骥说的,他是我的御前侍卫,他对我又忠心又体贴,他武艺高强,他嫉恶如仇,他果敢决断,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沐奕言缓缓地道。
“我……我就是阿骥啊,”袁骥惶恐了起来,抓着她的手用力地晃了晃,“陛下你怎么了?”
沐奕言仔细地看着他,绝然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阿骥,阿骥已经死了,他为了救我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了,你是袁霁祺,不是我的阿骥!”
袁骥呆若木鸡,忽然低吼一声,逃一样地离开了卧房。
自那句话后,沐奕言再也不肯和袁霁祺多说一句话,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一吃就下意识地干呕,吃进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
平时的她安静柔顺,只是那眼中没有了神采,时常在院子的石凳上一坐就是半天,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流云。
她惦念着梧州城,惦念着大齐,惦念着沐恒衍,惦念着即将兴冲冲赶来相见的俞镛之,可她也没脸再想起他们,是她引狼入室,她愧怍他们的天子。
钟大夫每日都来把脉问诊,每日都只会摇头:“郁结在心,只怕天皇老子来了都没法子啊。”
仅两天功夫,沐奕言便迅速地瘦了下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一阵狂风就能吹走。
抚剑费尽心机和她聊家常、说笑话,她也只是淡淡地应上几声,好像一棵即将腐朽枯萎的老树。
袁霁祺一筹莫展,他不敢再多见沐奕言,生怕刺激到她,每天只是偷偷地在外面看上几眼,可是,再这样下去,沐奕言的身子就垮了。
这天中午,他实在忍耐不住,便让厨房准备了一些从前沐奕言爱吃的点心,亲自端着往沐奕言的房里送去。
一进门,他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低头一看,顿时愣了,只见地上滚着十来颗木珠,正是那日在庆渊寺中他亲手为沐奕言套上的手珠。
“你……你这是干什么!”袁霁祺怒吼了一声,把手中的盘子往地上一丢,发出了哐啷一声巨响。
沐奕言半靠在床上,木然看着他,旋即便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抚剑吓了一跳,飞快地把珠子一颗颗地捡了起来,冲到沐奕言身旁生气地道:“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敬仁皇太后生前留给王爷的沉香佛珠,个个都价值连城,一串留给王爷,另一串是给未来的王妃的,你这样扯断了,太糟蹋王爷的一番心意了!”
说着说着,抚剑的眼圈都红了,低声抽噎了起来。
沐奕言冷冷地道:“断了就断了,你重新再串串留给你未来的王妃就是了,我消受不起。”
袁霁祺大步走到她身旁,脸色狰狞:“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这么恨我?好,你过来……”
他的手指如钩,一下子抓在沐奕言的肩上,沐奕言负痛,睁开了眼睛。
抚剑惊呼一声,扑上去想要劝阻:“王爷息怒,公子这是气糊涂了。”
袁霁祺一甩手,冲着她厉声道:“你给我出去,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