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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奕言逃一样地离开了那座小屋,洪宝被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追了上来,嘟囔着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俞大人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陛下你担待着点,这些天俞大人可真的受苦了,一个文官也不眠不休地跟着督战,奴才看着都心疼。”
沐奕言心烦意乱:“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
“谁劝能听啊!”洪宝叫屈起来,“陛下你那是没瞧见,俞大人刚到梧州一听说你失踪了时那副模样,简直和……死人没什么分别。”
沐奕言“呸”了两声:“胡说八道。”
“厉王殿下也是,奴才还真的害怕,怕厉王殿下垮了那就糟了,陛下,下回可千万不能这样吓唬我们了,要是你回不来,奴才只有一头撞死在墙上了。”洪宝絮絮叨叨地说着。
沐奕言的脚步慢了下来,前面是分岔的小道,一条通往她的卧房,一条通往沐恒衍的住处。
她原本想好了去探望一下沐恒衍,此时却有点犹豫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迎面走来了一名军医和一名侍卫,一见沐奕言,立刻行礼,沐奕言急忙问道:“厉王伤势如何?不妨事吧?”
那军医战战兢兢地答道:“厉王殿下的伤势还好,就是不肯用药,把小人赶了出来。”
“不肯用药?”沐奕言恼了,那三棍都见了血了,不用药怎么行?
那侍卫正是沐恒衍的亲卫,沉声答道:“厉王殿下说了,这是陛下赏的,痛死也是应得的,不必用药。”
沐奕言一把夺过军医手中的药箱,怒气冲冲地朝着小径走去:“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不识大局的人了?邠国的大军还等着他呢,他这是准备撂摊子不干了吗?”
沐恒衍的屋子她来过几趟,和他的人一样,布置得严谨大气,一进院门便可以瞧见了一个兵器架子,摆放着各种刀枪剑戟。
她挟着气势而来,到了卧房门口却气竭,轻咳了一声,又把药箱塞到那侍卫的手中,故作威严地道:“去,给你家王爷上药,就说朕说的,这是圣旨,不可违逆。”
那侍卫为难地道:“卑职不敢,能否劳烦陛下到屋中下旨?”
沐奕言语塞,心一横,伸手便推开门去,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摆出一副亲切的模样,温言叫道:“恒衍,朕……来看你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油灯跳动,灯光昏黄,只见沐恒衍正趴在床上,半撑着上身,正盯着床头的一件东西瞧着。
一听到沐奕言的声音,他困难地支起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沐奕言一个箭步走到床边,按住了他:“你身上有伤,不必起身了。”
沐恒衍冷冷地道:“臣还以为陛下国事繁忙,今天必定不会过来了,臣只好翻出从前陛下所赐之物,聊以自慰。”
这话中有话,让沐奕言禁不住头皮发麻,她赔笑着说:“朕以前赐了什么给你?朕都有些忘了……”
她边说边往前一看,只见床头上放着一幅画,鬼画符般地画着一个大头矮身的怪物,头上顶着一朵大红花,脸上露着一个几近猥琐的笑容,不正是她在悦思书院里随手乱涂的东西吗?
“这……这玩意儿你怎么还留着!”沐奕言又羞又愤,伸手就去抢。
沐恒衍眼疾手快,一把把那画撸到了床的里面,只是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他忍不住“嘶”地呻吟了一声。
“王爷!”那个亲卫忍不住上前要去扶他,被他瞪了一眼,讪讪地缩回了手。
“你们出去,本王有事和陛下商议。”沐恒衍扶着床框站了起来。
沐奕言哎哎叫了两声,可那几个人好像没听见似的,一个个都退了出去,洪宝犹豫了片刻,一见沐恒衍那冰冷的目光,禁不住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陛下,奴才给您和厉王殿下去泡壶茶。”
说着,他也一溜烟地跑了。
“陛下收到臣的礼物了吗?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臣说?”沐恒衍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沐奕言避无可避,只好讪讪地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朕来了?朕都没认出来。”
“陛下是不想认,还是认不出来?”沐恒衍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不想认!”沐奕言瞪大了眼睛,悻悻地说,“朕那时候想了你好久,每天还到御厨房去等你,有次差点被巡逻的侍卫抓到,这才不敢去了,你倒是说说,那会儿怎么忽然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我母妃遣人来接我出宫,先帝又突然问我要不要去西北军历练,事出仓促,我连再进宫一次的机会都没有,”沐恒衍的神情懊恼,“偏生我半点都不知道你的姓名和身份,这些年来,我四处寻找,却没有半点消息,悦思书院那次,我原本有些怀疑那副画的笔触,可是一看到是你画的,我实在没办法把你们俩联系在一起。”
“那后来怎么又觉得是朕了呢?”沐奕言轻哼了一声,“你倒是有本事一直讨厌朕啊!”
沐恒衍凝视着她:“一叶障目,都是传言害人,我没想到,那个传言中断袖风流、不学无术的陛下,居然会是这样聪慧机敏、重情有义的陛下,我……我好后悔当初对你恶言相向,错失先机。”
沐奕言的面上一红,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也不晚,我们久别重逢,值得庆贺,等你的伤好了,朕叫上阿蔺,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
沐恒衍的眼神阴郁了起来:“我们俩的事情,叫裴蔺做什么?”
“这个……你和他不是挺合得来的嘛。”沐奕言尴尬地道。
“陛下这是要始乱终弃不成?”沐恒衍的脸色越来越差。
沐奕言差点惊跳起来,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胡说什么?朕什么时候成了始乱终弃了!你可不能这样乱说……”
沐恒衍截住话头:“你那时候就说了,让我从此以后跟着你;在梧州的城墙上,你当着这么多大齐将士的面将我扑倒在地,我早就说了以身相许,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沐奕言懵了:“没有……不是……”
她振作了一下,决定和他讲道理,“恒衍,你一定是弄错了,把小时候的依恋当成了喜欢,这里遍地都是男人,连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都没有,难怪你会产生这样的错觉,等回了京城,你就会明白朕都是为了你好……”
沐恒衍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越来越凶狠,仿佛一头困兽一般,一脚踢翻了床前的一根圆凳,压低声音道:“陛下你还要骗臣到什么时候?你摸摸你的胸口,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是个男子吗?”
这话犹如一声晴天霹雳,震得沐奕言半晌说不出来,她茫然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是矢口否认,还是从善如流?
沐恒衍冷笑了一声道:“你是怕我有异心吗?你要是怕,现在就可以叫人砍了我,我要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沐恒衍!”
沐奕言颓然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上:“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在曹山上,我便感觉到了,”沐恒衍走到她身旁,半跪了下来,仰望着她,“留意了以后,疑点便越来越多,竹筒炮炸膛时你扑过来,我当下便确认无疑。”
“亏朕还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沐奕言沮丧地道。
“陛下虽然身为女子,却将大齐治理得很好,如今不惧强敌,领兵抗宾,智计百出,臣心服口服,换了你的其他兄弟坐了这个位置,只怕都要逊上一筹。”沐恒衍的眼中带着几许仰慕,神情真挚,“不管陛下是男是女,臣都永远愿为陛下牵马坠蹬。”
沐奕言长舒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好,以后你做贤臣,朕是明君,你我君臣同心……”
沐恒衍阴恻恻地打断了她的话:“陛下你忘了吗?你说过了,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还说过,我这般人品,没有一个女子能抵挡得了,你一定为我作主赐婚,君无戏言,击掌为誓,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沐奕言简直瞠目结舌:“你……你居然如此阴险,那时候就设下了伏笔!”
沐恒衍逼视着她:“陛下,你看着臣的眼睛,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没有臣吗?那八日的相处,臣视若珍宝,珍藏在心;而现在这几个月的生死与共,臣早已认定陛下是臣相伴一生之人,陛下难道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把臣放在心上吗?”
沐恒衍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让沐奕言简直招架不住,她哪里敢去看他的眼睛,狼狈地躲避着沐恒衍的视线。
“朕……朕有喜欢的人了……朕和你是不可能的……”她呐呐地道。
沐恒衍沉默了片刻道:“是裴蔺?你不是和裴蔺已经分手了吗?难道就因为他前去救你,你就又喜欢上他了?”
沐奕言尴尬万分:“你胡说什么,阿蔺……裴爱卿他……没有负朕,都是误会!”
“你知道臣决定让裴蔺前去营救陛下时是什么心情吗?”沐恒衍兀然一手抓在胸口上狠狠地撕扯了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排解心中几近窒息的痛楚,“臣恨不得能撇下这千军万马追随陛下而去,可是,这是陛下的天下,臣得守着,不能有一丝半毫的闪失,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蔺去!”
沐奕言又是心痛又是着急:“朕明白,你身上还有伤,你快起来,别这样……”
沐恒衍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伤口一扯,痛得他脸上扭曲了一下,他俯下身来,逼近了沐奕言,一把抓住了沐奕言的肩膀,仿佛宣布所有权般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臣不管,只要陛下心中有臣,臣就不可能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