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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林副将将那药童带上来。”小福子将上官婉儿的命令转给林北川。
“请上官婉儿稍坐片刻,某这就差人去。”林北川随即招来两个部下,让他们去把药童带来。
“恕林某冒昧,福公公,”只有二人的时候,林北川压低着声音对小福子说道,“上官大人与这死去的沈御医……”关键时刻,林北川打住后面的话,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小福子。
小福子闻言,脸色变得铁青,他瞪着林北川,低着声音警告道,“大人是皇上的执笔女官,沈御医是皇上的贴身御医,都是伺候的皇上的,这便是他们的关系,林副将若真要想明日在吏部顺利报到,就管好您这张嘴,否则,上官大人倒是好性儿,想到要让林副将再进一步,可吏部的官员那里,可就不好说了!”三分敲打,五分警告,还有两分的威胁,小福子这话倒是说得顺溜。
林北川被一个太监如此说道,一张黝黑的脸上颜色是变了好几变。但他很快也就释然了,女皇最忌讳什么,他心里清楚,而如今,他也算正式站在上官婉儿这一边了,方才的试探也告诉他:上官婉儿以及他手下的人并非软弱可欺,自己还是安安心心地跟在上官婉儿的身后吧。
有了这个决定,方才因为小福子的敲打而升腾起来的火气一下子便扑灭了,他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对小福子说道,“福公公教训的是,林某记住了!”
“这样最好!”小福子斜着眼看了一下林北川,他明白这是林北川的试探,也明白若是自己态度不坚决,也许林北川会另做打算。见稳住了林北川,小福子在心底松了口气,见方才去的两个侍卫已经押着那药童出现,故而开口道,“把那药童押到大人面前吧,皇上那里尚不曾有消息,大人暂时全权处理这件事。”
小福子的话,让林北川再一次见识到在这宫中上官婉儿的权力之大,心中再也生不出什么别的想法,干净利落地应了,挥手让那两个侍卫将人给押到了房中。
“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你们二人退下吧。”上官婉儿对那两个侍卫吩咐道。
“遵命。”其中一个侍卫手起刀落,那药童身上的五花大绑应声而断。
“小福子,你也出去吧。”
“是”
待众人都退下,上官婉儿看着药童,开口道,“你叫问荆。”
她用的是肯定句。
那药童听见上官婉儿叫自己的名字,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随即似乎又想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扬,发出一声冷哼,无不讽刺地说道,“上官大人居然知道小人的名字,小人真是受宠若惊!”
上官婉儿看着问荆,不做言语,只是观察这问荆的一举一动,从头顶道脚尖,每一寸的都放过。
问荆在上官婉儿的目光下显得十分不自在,末了,他甚至不敢于上官婉儿对视,而是将自己的头扭向别处。
“问荆,喜润耐阴,性毒,可入药。沈御医可是给了你一个好名字。”上官婉儿的脸似笑非笑,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小人知晓上官婉儿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知晓‘问荆’这味中药也无可厚非,可大人却在这里左顾而言其他,半点没有为横死的少爷出头的意思。若是大人没有审理此案的意思,那么小人愿意等到皇上为我家少爷主持公道!”问荆面色铁青地瞪着上官婉儿,态度十分嚣张。
“问荆,你恨我?”上官婉儿忽然笑了,看着那张铁青的脸,继续说道,“沈御医身边的小药童,居然恨我!这是为何?”
“大人说笑了,”问荆再次别过头去,“小人怎么会恨大人?”
虽如此,但他紧紧握住的双拳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上官婉儿不放过问荆的任何一丝异常,现在,她终于肯定了先前自己心头的想法。她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指着身旁的椅子,对问荆说道,“坐吧,我有话要问你。”
“大人爱问便问,小人可不敢坐!”问荆仍旧对上官婉儿十分排斥。
“哼!”上官婉儿冷声道,“若你不想你家少爷白死,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问荆看见上官婉儿骤变的脸色,也不敢在与她起冲突,虽然心头不愿意,但却只好乖乖地坐下。
“说吧,”上官婉儿见问荆坐下,压低着声音说道,“你少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噌——”问荆的屁股才一挨到椅子上,听到上官婉儿这话,他又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上官婉儿,怒气冲冲,“怎么死的?还不是被那狗屁国师推到柱子上撞死的!”
问荆的态度,让上官婉儿明白了,“你家少爷一死,你也抱着必死的心态,不过,这样不好,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你……”问荆被上官婉儿说中心思,脸上一红,话就有些说不清楚,“上官大人——上官大人说什么,小人不明白。”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上官婉儿抬眼,看着他,“问荆,看到沈御医的尸体时,我就在怀疑,沈御医到底是被薛怀义失手杀死的,还是他想让薛怀义失手杀死自己。现在,看到你,我就明白了。沈御医,他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了断,不过是借薛怀义之手。你——觉得我说的对么?”上官婉儿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面上依旧淡然,但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抽痛,如果可以,她宁愿去骗自己:沈南醪的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昨夜里,沈南醪反常的态度,不顾一起地拥抱,那个拥抱之所以让上官婉儿如此地不安,她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那个拥抱的意义是——永别!
沈南醪在昨天夜里就向她告别了,只是,上官婉儿今日才知道。
“你……少爷……”问荆听完上官婉儿的话,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因为激动而在瞬间冲向了头部,他的脸变得通红,全身止不住地抽动,他伸出一只手,指着上官婉儿,嘴里不住地说道,“你……少爷……少爷……”
然后,终于忍不住了,问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上官大人!”屋外候着的侍卫听到了异常,赶紧在外询问。
“无事,呆在外面!”上官婉儿应到。
侍卫得了命令,安静得等在外面。
一切都安静了,除了问荆痛彻心扉的大哭。
上官婉儿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问荆。
此刻,若可以,她也想大哭一场,用泪水去祭奠那年轻的灵魂,去洗涤自己的罪恶。若不是她,沈南醪的一生会多么的不同。他会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安安心心的当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会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亦或者是再纳一两个妾,生一两个嫡子、嫡女,忙时诊脉配药,闲来琴棋书画,多么惬意的人生。
若没有她,没有这个横生枝节的上官婉儿,沈南醪的一生该是有多么好!
上官婉儿毁了一个人,却没有造出另外一个人,于是,沈南醪就注定湮灭。
此时,上官婉儿的心说不出什么感觉,或者说她没有了感觉,她的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一句话:心似死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是不是心如死灰之后,即便是再大的伤心,人也会忘记了掉泪。
哭声与悲戚原本是可以传染的东西,可问荆在她的面前嚎啕大哭之时,上官婉儿却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大哭,看着他的伤心。然后,将自己所知的沈南醪所有的事情通通地过了一遍,之后,她还是没有一滴泪水。
“问荆——”不管问荆有没有在听,上官婉儿开口,自顾自地说着,“沈御医的心思,我明白了。死,也算是他的解脱吧。将薛怀义拉下水,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日后,朝中有我上官婉儿在的一日,我必然保沈家安安稳稳。”
“沈家——沈家——”问荆忽然不哭了,因为气愤,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沈家——沈家的那些人——不值得!不值得——少爷这样——不值得!”
“值不值得,并不重要。”上官婉儿让自己尽量显得冰凉,“一切都由不得你来决定。问荆,就算是你想死,我也要你好好地活着,沈南醪既然选择了死,那就是一种解脱,他不需要,也不屑你下去作伴!”
“你——你——”问荆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上官婉儿。
“若不想你家少爷白死,趁着皇上还没有亲自过问,你还是将不利于你家少爷的证据交出来吧。”
“大——大人说什么,小人不明白。”问荆又开始闪烁其词。
“不明白么?”上官婉儿冷笑,“若是想一举给薛怀义定罪,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就算加上你少爷的死,也难以成功。若你不好好与我合作,沈御医才是彻底白死了!”
片刻,问荆才止住了自己不住地抽泣,小声地说道。
“小人……大人只管吩咐,小人全听大人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