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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庆妃摇摇欲坠,满大殿的人都惊慌起来,只见到人影跑来跑去,簪环叮当,顿时热闹起来。不过真要细看,有的人是真的惊慌,比如三公主,有的人却是幸灾乐祸,自然也有人无动于衷,有人佯作着急,心中实在趁愿,种种表现,不一而足。
庆妃要倒,暂时站出来理事的就只有齐妃了,这个时候,周宝璐的任务只是哭,静和大长公主负责脸色铁青,而郑美人只管蹦上去拉扯着庆妃要寻死,齐妃不是个有急智的人,做什么都慢,只得慢慢儿的指挥。
“把郑美人扶下去好生劝着……郑妹妹,今儿是七皇子的洗三礼,正是圣上欢喜的时候,你虽受了委屈,到底也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如今先不要惹的皇上不喜欢,才是你的孝心,待明儿,回明了圣上,自然给你做主。”齐妃不得不先劝苦主。
郑美人见庆妃被拉扯的也差不多了,大家的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差不多就是白费力气了,效果不大,便委委屈屈的应了:“齐妃娘娘您一向疼我,您都说话了,我也只得忍了这口气,不然今儿我便是破着一死呢,也要闹的痛快!横竖我这样被人污了清白,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哀哀切切的掩着脸,叫宫女嬷嬷们扶了下去,回自己院子里洗脸梳头去了。
接着齐妃又去劝静和大长公主,赔笑道:“您是圣上的亲姑母,圣上定然不会眼见着您和小姐受委屈的,只是这会子,到底是七皇子的洗三礼,您疼孙女儿的心,也疼一疼侄孙儿,才是您老的气度不是?往日里遇了要紧事,有人不懂规矩,您老还要训斥她们呢,这会子算是为了圣上,先把这边的事儿叫做完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礼?”
静和大长公主当然不会如郑美人那样好说话,郑美人不见好就收,那就擎等着被打脸,有理的都变没理,静和大长公主身份不同,自然要厉害的多,此时便冷笑道:“我还能训斥谁,这宫里谁还把我当回事了!奴才也敢来拉扯我!我尊荣了一辈子,圣上见了也叫我一声姑母,如今连个奴才也不如了!我还有心理会谁呢?我如今便找圣上要一个公道去!”
齐妃再三苦劝,静和大长公主只是说:“此时与你没有干系,你只管忙你的去。”便叫人扶了周宝璐,带了人扬长而去。
公主之怒当然和宫妃不同,齐妃的大帽子压下来,压住郑美人是没问题,静和大长公主却不是她能管的,齐妃心中也明白,有意在这里劝着,一则是为了公主的体面,二则也是为了自己有个懂事的名声,圣上问起来,也有话说,三则则是见人人都在围观庆妃,面子丢尽了,巴不得叫人多围观些时候才好,耽误到这时候,齐妃这才去操心庆妃:“太医传来了没有,还不把庆妃娘娘扶到榻上歇着,一群不懂事的奴才!”
至少被晾了一刻钟,三公主气的发抖:“我母亲这个样子,人人都慌的这样儿了,齐妃娘娘倒是悠闲,太医也没来,人也不管!”
齐妃娘娘垂着眼睛,并不生气,慢声慢气的说:“总有个要紧先后,今儿这场事,三公主看得清楚的,就是圣上来了,安抚大长公主也是要紧的,总没有个晾着大长公主的道理。三公主怎么倒看出我悠闲来了?”
连齐妃这样脾气的人都烦透了三公主,也是快要到年纪出阁的人了,任事不懂,刚刚这个场面,她就该扑到静和大长公主跟前哭求,不说能救了庆妃,至少自己说不准就能脱身了,到底只是和周宝璐小姑娘口角,静和大长公主身为姑祖母,当着这些人,或许也不好和小孩子计较呢?
她倒还高傲的很,真是给人捧惯了,不肯下气……其实,公主身份虽说是护身符,却也不是什么都能护的。
蠢货!
齐妃拿怜悯的目光看她,倒也不怎么见气。
围观的人自然心中都有称量,这一回庆妃这手是朝着大皇子伸过去的,又当着满帝都的勋贵夫人的面,皇上就是再宠爱庆妃,这也不是撒个娇儿就能混过去的事,这位三公主到这个时候还看不明白,那也真白长了这么大。
不过在场的都是人精,就算心中看不上这位三公主,也没人肯出头说什么,只有大公主袖着手在一边儿看热闹,她是不怕得罪三公主庆妃一系的人物,且别的人也没她身份高贵,什么都敢干。
这时候她见三公主急的瞪眼打奴才,笑嘻嘻又把盒子打开,递到三公主跟前去:“三妹妹,要不要看看我这对簪子后头有字儿没有?”
这落井下石,嘲笑的都没边儿了,三公主瞪着眼,突然‘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大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的收起盒子,说到:“哎哟,这么不经逗,还学人家装心机深沉,满腹智谋呢?”
然后她就笑眯眯的跟各位表姨表姐的打了招呼,领着人扬长而去了。
静和大长公主领着周宝璐出了门儿,到了周围没人的地方,才说:“你们既然收拾好了,也不打发人跟我说一声,还害得我也跟着着紧了一回,幸而我还掌的住,没漏你的底。”
周宝璐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就记得快点去找大殿下,就是一心想着要怎么办,然后……就忘了跟祖母通个气……
周宝璐简直不敢对上祖母那‘女生外向’的眼神,脸都红了,连忙嘴甜的补救,大拍马屁:“我知道老祖宗一定很清楚的啦,都不用我说,单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还何必画蛇添足呢,别说这点儿小手段,哪怕比这还大十倍呢,也不够老祖宗出一次手的,所以我自己就办了,不敢劳动老祖宗。”
静和大长公主笑着拧她的脸颊:“就你嘴乖,也罢,既然事情都这样了,我去结个尾就罢了,你今儿受了委屈,又被吓着了,这就回去歇着好了。”
偏这个时候大公主赶了上来,闻言便笑道:“姑祖母,小璐脸都花了,去我屋里洗个脸喝杯茶,回头我打发人送小璐回去。”
静和大长公主倒是无可不可,就点头应了,自己领了人,找皇帝要公道去了。
待静和大长公主一走,大公主攀着周宝璐差点笑的滚到地上去,断断续续的说:“哎呀笑死我了,你说……笨点儿咱不歧视,可是这笨了不说,还装作……运筹帷幄,总觉得天下就她一个聪明人似的,就太好笑了!”
周宝璐板着脸,却是笑不出来。
这个时候,她其实还是后怕的,想的越多,怕的就越多,如果她没有提前碰到郑美人,如果梁氏真的想要发泄一下不忿,如果……庆妃没有画蛇添足,想要连自己一同整治,而是只诬陷萧弘澄私通宫妃!
单单想到这些如果,只要有一条成立,这个时候,萧弘澄就真是说不清了。
历来阴私事,杀伤力往往不在表面,而在悠悠众口,一旦确认郑美人戴着的的确是本该在萧弘澄库里的先皇后遗物,萧弘澄就算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也难以避免有了污点,而在紧要关头,这污点往往能决定一个重要的走向。
也就是这些如果,叫周宝璐罕见的生出了狠心,要把庆妃一系摁到地上去的决心。
所以,这个时候,虽然大获全胜,周宝璐的手其实还是冰凉的,看大公主笑的这样没心没肺,她实在笑不出来。
萧弘澄则孙子一样,被沈容中大统领训的灰头土脸:“我看你是得意过了头!明明知道簪子是一对,见了一支想不到另一支?要是郑氏入了彀,我看你怎么说得清!”
萧弘澄老实的站着:“叔,这个的确是我疏忽了,不过就算我想到还有一支,没头苍蝇一般,也没法查呀。”
沈容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慢慢倒茶。
他没发话,萧弘澄居然就真的不敢走,也不敢坐,想了许久,终于道:“我明白了。”
沈容中嗯了一声,示意我听着呢。
萧弘澄规规矩矩的说:“见了簪子,知道庆妃既然会想到污我与闺阁小姐私相授受,那就该想到,男未婚女未嫁,私相授受虽不好听,但并不是十分要紧的罪名,我是父皇亲子,小鹿也身份足够,父皇一纸赐婚诏书,就能化解的一干二净,或还能成就一段佳话。所以这个分量是不够的,那么足够分量的,就应该是私通有夫之妇的罪名,这就很难解决了。”
他偷偷瞄一眼沈容中,见他刚毅的面容十分沉静,微微点头,便接着说:“既然要私通有夫之妇,最为污秽的当然就是与父妾私通,庆妃娘娘掌管后宫事,也是最方便做手脚的地方。”
他的思路越来越顺畅:“我的确应该想到,庆妃娘娘手里还有一只簪子,而且会对宫妃下手,宫妃之中,年轻貌美,最近承宠或新晋尊位,看着有前程的,应该是庆妃娘娘的对象,我观察过的庆妃娘娘,自视甚高,自以为计谋超群,是以最喜欢做一箭双雕甚至一箭三雕的事,以此显示其手腕高超。用一对簪子,坏我前程,踩下一名对她的地位有威胁的宫妃,再给下了三妹脸面的小璐以教训,一石三鸟,这应该就是庆妃娘娘的计划。”
沈容中终于点头:“这才是一个太子应该有的周全!”
他想了想,指点道:“庆妃此事牵扯进周小姐,如今看起来颇有些画蛇添足,但考虑到庆妃的心态,她想来是想要直接钉死你,完全不给你辩解的余地。若只有郑氏有那簪子,你可以托辞东西被大胆的宫人盗出变卖,只需打死一个宫人即可彻底撇清。可是若是周小姐与郑氏,完全不相干的人同时戴了出来,很显然就是两人几乎同时得到这支簪子,用买这个借口就过于巧合了,不管是郑家还是周家,一对儿簪子在跟前也不可能单买一支,庆妃大约也是想到,巧合越多,就越难以解释。”
沈容中大统领最后说:“由此事可以看出,一个计策越复杂,越容易出意外,也越难成功,有时候,宁愿舍弃一点不确定性,也要简化枝节。”
萧弘澄说:“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