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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南巡,途径苏州城暂驻。
水绿撒花烟罗衫,象牙白百花曳地裙,脑后的乌发绾成圆髻,簪着一朵还吐着露珠的玉兰花,推开窗户,冰蓝色的纱幔轻轻晃动,这曼妙的身姿便微微探出头,白皙修长的脖颈好似优雅的白天鹅,洁白细腻的脸颊上远山一般的眉目透着和这江南雾蒙蒙的清晨一般优雅美好的笑意,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便转头看。
窗外是远远近近的河流、白墙、青瓦,眼前的女子好似才从画中走出一般,叫胤禛微微晃神,微垂了垂眼,叫了一声:“权珮……”
“不是说想出去走走么,我叫人备了马车,去沧浪亭和狮子园看看,在去松鹤楼尝尝松鼠桂鱼、响油鳝糊、蟹粉蹄筋都是苏州的招牌菜,等回来就划船,从后面的水道里回来,怎么样?”
胤禛这样说,瞧着权珮的眼亮起来,于是自己也便有了笑意,接过丫头手里的蜀锦披风给权珮系上,牵着权珮的手下了楼。
一同出来的五福晋正得了一副上好的苏绣想找权珮瞧瞧,只是瞧见胤禛和权珮的身影便泛起了酸意,站在原地在不肯向前,瞧见两人越走越远,才翻了个白眼往回走,想去找三福晋。
太后才刚刚起来,德妃宜妃几个跟着一起出来的妃子侍候在跟前,九公主捧着一大束新折的花插在双耳琉璃瓶里,听见里头隐隐的说话声。
“哀家是舍不得叫九儿嫁到蒙古去的,所以替她选了个好人家。”
接着便是德妃感恩戴德的声音:“若没您可怎么办呀!”
宫女打起帘子看见她叫了一声九公主,里面的说话声便戛然而止,叫九公主有些恍惚,不知道为她挑选的是哪一家?里头便又说起了别的话:“听说太子瞧着身子不大妥帖,不知道要紧不?”
她进去行了礼:“四哥一大早带着四嫂出去了,留着弘谦在,我过去帮着看看。”
太后便微微笑起来:“出去了?到底是年轻人,也有精神,那你便过去瞧瞧”
园子里十四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已经闹起了跟着的弘谦,十四扯着弘谦道:“你跟你额娘一定学了不少本事,你得给我们露一手!”
弘谦便诚实的道:“只是偶尔骑马射箭而已,并没有十四叔说的厉害。”
九阿哥挑着眼:“探花郎纳兰延出还是他师傅呢,学问上肯定也厉害!”
于是便有人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九公主微皱了皱眉头呵斥:“老九,你们几个欺负弘谦?!”
九阿哥吓的打了个突,瞧见是九公主,堆了一脸的笑意:“哪里,是想着弘谦一个人孤单,想帮四嫂给照看照看。”
九公主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十四,牵着弘谦朝着九阿哥道:“就是这么帮照顾的?小心四嫂回来我告诉四嫂,瞧有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九阿哥便嚷嚷起来:“十四十五都有份,怎么偏就只说我?!”
“你多大了?今年就该娶媳妇了,还跟几个孩子闹!”
九阿哥白皙的脸颊上爬满了红云,十四几个不厚道的大笑起来,九阿哥愤愤的出了一口气:“笑什么?!不都迟早要娶媳妇!”于是连九公主都笑起来,摸了摸身旁弘谦的脑袋:“他们若在欺负你就跟姑姑说,瞧我饶了哪个?”
弘谦抿嘴一笑,将手里的弹弓往袖子里藏了藏
“一会晌午皇阿玛身边还有事,我就不能陪你,现在先回去,等到下晌午在想出来就带着弘谦一去出来在近处走走。”
临江开着的窗户,可以看得极远,权珮收回目光笑着道:“你忙,我带着弘谦四处走走。”
小二已经将要带回去给弘谦的吃食装好,递给了一旁侍候的丫头,权珮轻弹了弹衣裳的褶皱起了身:“那便回吧,不知道坐乌篷船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胤禛便也一同起了身。
粼粼的清水两岸都是人家,偶尔也有客船从旁经过,传来软糯的吴语,就连笑声似乎都透着轻软,低低的好似哗哗的水声,权珮坐在船头笑着同胤禛道:“苏州地界多美女,爷难道没有瞧见中意的?”
胤禛到好笑起来:“你到听着好似比我还急切一般。”
“家里有个说吴语的,会昆曲的不知道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胤禛难得畅快的一笑:“你呀!”
一旁又有客船经过,却比别家的显得安静,权珮垂头瞧着水里偶尔露出来的鱼儿,想要伸手摸摸,只是瞧见水里的影子却猛然变了脸色,她忽的撩起清水向对面泼了过去,于是那手中握箭的壮汉下意识的躲闪,箭头就偏向了一旁扎在了船舷上。
权珮快退了几步同胤禛进了船舱,外头的佩剑的清觉护住了舱口。
胤禛喘了一口粗气,转头瞧见权珮猫着身子漆黑的眼里只有警觉,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他便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握住权珮的手。
又有箭射向了船上,划船的船夫跳到河里逃走,对面的船向后撤去然后猛的撞了上来,直接撞翻了船。
漫无边际的水忽的淹没了所有的感官,权珮只知道下意识的护住肚子,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个人影向她游来,她又挣扎了几下,剧痛从背上传来,连四周围的水都成了红色,前世今生无数的人影忽的都涌进她的脑子里,甚至根本不及思索是不是即将要死了,只是觉得孤独悲哀,不知该何去何从。
巨大的悲哀忽的笼罩住了这座皇上下榻的园林,有佩刀的侍卫频繁的巡视,背着衣箱的大夫都聚集在了一处,三福晋一转头瞧见湿漉漉的胤禛僵直的立在屋里,眼神空洞的看着床上躺着的毫无生机的女子,只觉得酸涩起来,轻声道:“四弟换身干净的衣裳去,别等权珮好了你又生病了。”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她走水路的。”他便又这样不断的重复。
德妃用帕子掩了嘴:“哪个挨千刀的做下了这样的事?!”说着又成了低叹,九公主领着弘谦去了外头的屋子,自己怔怔的坐在窗前出神,刀口没有致命,但四嫂竟然还有身孕,又被水淹过,性命危在旦夕,她瞧着身旁白着一张脸的弘谦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心疼:“你莫怕,什么时候只要有九姑姑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弘谦抿了抿嘴,牵着九公主的手:“我怕……”
外头的三阿哥皱眉听了侍卫的汇报,忙又报给了康熙:“人当时就捉住了,是反清复明的民间组织。”
“反清复明?!他们怎么就知道那上头的是皇子和皇子福晋?查!在查!”康熙暴躁的低吼着,三阿哥脸上的哀伤便更重:“四福晋竟然还有身孕所以更棘手。”
康熙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好似宣泄一般,没有言语却叫气氛更沉重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权珮还是昏迷不醒,没人说得上来她会是生还是死,只能等待,于是便也就是无尽的煎熬。
胤禛不肯换衣裳,直到听见弘谦的哭声眼里才多少有了些亮色,五福晋拉着弘谦在胤禛跟前,三福晋哭着道:“要是权珮醒来瞧见你慢待了弘谦,你瞧瞧她生不生气?!你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孩子,就不怕又有什么歹人浑水摸鱼伤着弘谦?”
胤禛的脸上便有了多余的情绪,忽的上前牵着弘谦:“就叫他跟我一起,寸步不离。”
三福晋又酸涩起来,撇过脸:“去换衣裳,带着弘谦吃了饭在等着权珮醒来。”
胤禛只是机械的做着一些别人嘴里权珮会高兴的事,巨大的担心和哀痛叫他脑子处在了空白中,不知道思索不知道冷暖饥饿,只是叫弘谦紧紧的跟着自己,一眼不见就焦急起来,大声叫着弘谦的名字。
他不愿离开权珮的身边,别人便只好给他在一旁抬了软榻,又不叫弘谦离开他,父子两夜里便偎依的睡在一处,彼此便成了唯一可以带给对方温暖的人,身旁是那个若是失去就好似失去了一切的女子,夜色越深气色越凉,没有经历过便不知道是怎样的刻骨铭心的在意。
好似是穿过了层层的黑暗,有光亮渐渐的透出,长而卷翘的睫毛好似安静的孤鸟,煽动翅膀的时候又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之间,沉重的眼皮叫权珮挣扎了许久才将眼渐渐睁开,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眼前便出现了一张熟悉的泪流满面的脸,握着她的手不住的说:“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坐船的。”
胤禛哭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委屈难过又好似异常的激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叫她觉得自己是块不能失去的珍宝,她不知道为什么眼也有些泛酸,想抬起手摸摸胤禛的面颊,却最终疲软的垂了下来,便只好用沙哑的嗓音虚弱的说着:“不哭了……”
外头传来了急凑的脚步声,大抵是守着的太医赶了进来,又有欣喜的低声说话声,应该是三福晋几个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窗外的天还有些阴沉,空气中全是湿漉漉的水汽,叫人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进来的太医跪在地上将手搭在了权珮的脉上,胤禛便一眼不错的盯着,好似等着最后的宣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