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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房间里一时静的吓人。
弘隽没有知觉般的手一松,唐晓身子破布娃娃一样的往下垂,被韩枫伸手接住。
“谁的!”好久,弘隽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唐晓睫毛轻闪,看着曾经让自己着迷的男人对自己露出憎恶的眼神,看着门口匆匆赶来的银白青,挑唇一笑,如惊世之花将要陨落的最后一个暂放瞬间。
“肖寒的。”
肖寒,对不起。对不起,你都不在了,我还想着麻烦你。因为只有你,只有你,让我觉得温暖可靠。只有你,现在不会受到迁怒。
银白青面如土色,做梦也想不到,唐晓有一日身孕被揭穿,却不承认这孩子是庆王的。她到底恨他有多深。
看到半空里游荡的手臂,银白青也不顾什么,急忙上前示意韩枫把唐晓放在床上。
急救,正骨,打板,包扎,从始至终,唐晓不曾有一点声音发出。嘴唇被牙齿咬出两个血窟窿,额头的汗淌了满脸,她始终一声都不吭。最后还是韩枫不忍,点了昏睡穴让唐晓睡一觉。
唐晓安顿妥,剩下的人跪了一地。韩枫之前拎着的篮子在地上散落,金黄的梨子滚得满地都是。十几个喜饼也被踩得满地碎屑。桌子上,是已经化掉的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弘隽在唐晓吐出那三个字开始,就一直僵直的站着,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一样站着。
“你怎么知道她怀有身孕的?”终于,弘隽打破这一室的寂静。
“今天是肖寒宅中管家之女兰心的大喜日子。肖寒曾答应替兰心做主嫁人。可是肖寒已经不在,只能唐晓去。在那儿,管家妻子无意中说出的。”韩枫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死者为大,于情于理,唐晓去完成肖寒未完成的事都算是应该。
可是已经钻进死胡同的弘隽却更加确信唐晓说的话。她和肖寒关系不一般,所以才会去帮他完成遗愿。唐晓从皇城密宅出走的时候,他派七路兵都找不到,肖寒却轻易的找到。或许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了私情了吧。
陷入爱情的人,就会失去理智,也会失去判断事情的能力。
一个拙劣的谎言,本来有太多的漏洞。可是现在,弘隽却把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的逻辑串联起来。
或许,这也是他心里一直的恐惧。总是害怕失去,却有一天,终于是失去。
行尸走肉的般的离开行宫,弘隽至此在没有踏上这行宫一步。
第二天,唐晓醒来的时候,整座黄明山就剩下山脚下的一万人马。其余的都开赴皇城。
行宫里,只有银翘和银白青。
唐晓以为自己会死,但是还活着。以为弘隽会放自己走,但是全身依然软绵无力。
胳膊打着竹板,用一根带子吊在脖子上,然后坐在门外看着天空从蓝色变成灰色。十月的天气忽的降温,夜里,黄明山上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唐晓坐在门口半夜,披着银色披风,身上落了一层雪,却不想进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门口。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等人。
银翘怎么劝都不管用,最后只好陪她一起坐着。最后两个雪人。
终于不会来了。
终于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不禁不轻松,反而有一种被撕裂的疼。
然后是发烧,三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就在银白青都担心,再发烧下去,会影响腹中胎儿的时候,唐晓从鬼门关回来。只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十月初六。
阴了很多天的天气终于放晴。
黄明山上下都披上一层银装素裹的皑皑白雪。太阳一照,刺得眼睛很疼,还很想流泪。唐晓知道,不该流泪的,以后会落下迎风流泪的毛病。可是,看着反着光芒的雪,还是流了眼泪。
山腰,突然来了一堆人马,前面还有一架轿辇。
朱红的顶,明黄的轿身,八个健壮的轿夫。
唐晓扶着门站起,大病初愈,她现在即使没有身中软骨散,也已经虚弱的好像风中一片落叶。
他现在已经坐了江山了么?
她以为他会把自己在这儿圈一辈子。
她如掉在地上的肉,扔了可惜,吃了恶心。
却不曾想,他还要把她接走。
紫薇金星真的那么重要?不惜要养着‘别人’的孩子?这在古代不是最不能容忍的事么?
一路回皇城的速度并不快,走走停停的。唐晓每日里就是窝在马车里,吃了睡,睡了吃,不然就是想事情。
一路也听说,弘隽亲自带兵围住皇城三日。那一日,天异常阴沉,守城的黄佑庭的军队异常焦躁不安,;二十万的军队居然有七八万临阵反戈,亮出虎符军的标志。宫里又突然爆炸声响。破城,成了顺其自然的事。
弘的明月阁烧成一片焦土,里面发现十三具尸体。有一具尸体的手上抱着已经烧裂的玉玺。
黄佑庭自杀,守城军归降。北冥烟的五万兵有三万归降,两万绞杀,北冥烟下落不明。
唐晓有时候会想,若楼万红还活着,她和北冥烟的计划虽然会失败,但是弘隽却不会赢的这么轻松。毕竟南北国的夹击和窝里反也会让他头疼。
只是楼万红已死,自己拿着南宫逸轩给的两万精兵却没有用武之地。
两万精兵,自己又救了两万精兵。
他们可以以一敌十,在大梁的境内,依然是有去无回。
本来七天的行程,车队到皇城的时候已经十天之后。
皇城也下雪了。白雪掩盖了一切打仗后留下的疮痍。
车轮碾压着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撩开轿帘子,路上行人很少,即使走也是行色匆匆。
马车一路走,不停歇。有御林军带路,直接进玄武门。
唐晓却在进玄武门的时候,突然叫停。
“银翘,宫里不是你该呆着的地方,回家去,等着黑虎去娶。”唐晓推银翘下车。
银翘哭着不下车,双手死死抠着车门。
“听话,你跟着你爹再也不要进宫。不然,我会害死你们。”
“那我就陪着姐姐死……”
“你想让我现在就死么?”
唐晓的眼神决绝,吓得银翘再也不敢哭,只能依依不舍的下车,扶着银白青站在玄武门看着那明黄色的马车慢慢消失在宫墙之中。
宫里刚刚经过新一轮的洗牌。宫女内侍走路都谨小慎微。以前弘的女人全部送到太庙去念经了,所有的宫殿都空着。只有乾宁宫有弘隽住着,勤政殿作为平时办公用。
弘隽登基十天了,那一天正是唐晓从黄明山下来的日子。
他登基是怎么样的场面不知道,但是经过这十天工匠们的粉刷和白雪的覆盖,宫里到处都看不到弘在位时候的一点影子。
马车停下,唐晓被两个宫女搀扶下来。看着眼前的宫殿一愣。
惠胜殿,弘隽未曾出宫建府时候住的地方。
唐晓怎么也不会想到,弘隽把自己弄进宫,会是住在这里。
昔日斑驳掉漆的门重新漆了朱红的颜色。门前掉了牙的狮子,也重新修补还刷了金粉。
走进院子,即使初冬涩寒,院子却也装点了一些带颜色的东西。枯树上黏着绢花,屋檐下吊着大红宫灯。
房间里,更是和往日不一样。翠玉清风,玛瑙珠帘,红楠木牙床。进屋就有六个面生的宫女守在冒着热气的木桶边要给她沐浴更衣。
唐晓知道现在就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不能反抗,只好宽衣进木桶。左手上的伤还没好,搭在木桶边。右手轻抚着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
洗洗刷刷快一个钟头,宫女才把唐晓弄出木桶。里面三层苏纱,外面三层浅红绯红绛红织锦绣金丝罩裙。领口一层一层刚好露出滚边,袖口重叠如盛开的花瓣,裙摆逶迤奢华。
唐晓看着这身衣服无力的很,不知道弘隽到底想干什么。
宫女陆陆续续的走了,走的一个不剩。
偌大的房间就剩下自己。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自己苍白消瘦的脸,在一大蓬的衣服里显得滑稽可笑。
坐在床上,想起就在这儿,自己屁股被钉子床扎的好像筛子,弘隽不嫌弃的给自己抹药。那时候自己多傻,为了那一点的肌肤之亲,就厚着脸皮求着他负责。
无声的笑笑,自己其实也那样快乐过。
“想起什么了对么?”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蓦地在身侧响起。
熟悉是依然和风柳絮,好像从不曾低吼过,暴虐过。
陌生是,这声音夹杂了一丝威严。
威严,这个词之前从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
唐晓慢慢的转头。
面前的他更加陌生。
一身明黄的龙袍,上用金丝绣着五爪蟠龙。一头墨发,束在金镶玉镂空发冠中。
挑眉对上那一双已经染上世俗欲.望的眼神,唐晓知道那个自己曾经迷恋的,曾经的月白男子,俊雅如如谪仙,没有人气般的男子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自己的迷恋也结束了。
原来自己不是非他不可,自己只是喜欢那般清远高华,卓卓而立,如山水间走出的人儿。
“想起什么都不重要了。”唐晓摇摇头,直直对上那一双已经变成深邃古井的眸子。“重要的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即使再执着过去,也终究不是那个感觉。”
唐晓的声音平淡,眸光也平淡。不再是隐忍时故作的温柔,也不再是互不相让,骄傲时的的倔强。只是一种看透一切的平淡。
“你的感觉没了,可是朕的感觉还在!”弘隽锐利的眼神凝视唐晓,手不由的攫住他的手臂:“朕说过用江山娶你,你也是答应的。”
唐晓看着断臂上的鼓起青筋的手,浅淡一笑:“人生其实有两大悲剧,一是得到了不想要的。二是得到的时候已经不喜欢了。”
抬手,最后主动摸上曾经着迷的脸庞:“就好像,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人自称朕,可你却称呼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