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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听了,喘口气儿道:“夫人说的是呀。我却是口渴的很啊。这时如果有一壶茶水,我定喝个底朝天儿。”罗茜雪有心去找这龙门客栈,可是从前做着这罗秦桧的女儿时,因出门极少,此时是真不知这客栈究竟在哪。
于是便问小环:“小环,你的父亲一向是跟着管家出门采办东西的罢?”
小环点头说道:“是的,夫人。您问这做什么?”
“难道你的父亲,和你闲话时,竟没有提到这商州城内的一座龙门客栈,想来必也是有名儿的吧。”
小环听了,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是了是了。夫人,我父亲的确和我提过的,好像说着这客栈里的一味点心叫做桂云酥的特别的好吃。只是父亲一向简省,我可从没有吃到过。”
罗茜雪便笑道:“我今天也备了些银子。你若是喜欢吃,我今儿就带你去如何?”
“好呀好呀!”小环听了,拍着掌笑起来。
“只是,我不知这客栈在何处,你若要吃,一定要帮我寻到。”罗茜雪道。
“一定!夫人待小环这般好,小环连个地方都找不到的话,岂非是要让夫人失望?辜负了夫人的心儿?”小环笑道。
“嗯,小环的嘴很甜!”罗茜雪便看着小环寻着路人东问西问的,自己倒低调的很,跟在她的身后。
总算在东市的拐角处,寻到了龙门客栈。这楼虽处在闹市中心,但是因为外观布置的不引人注目,所以常常被人忽视。
雅致的两座小楼,只用素黑的墨写了“龙门客栈”四字,着了一块小匾,挂立于偏阁之间,眼神不好的人,根本就看不见。
罗茜雪便带着小环进了这龙门客栈,眼神环顾四周,俱是喝茶聊天的茶客,这些坐着喝茶的人见着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进来,大都是眼神怔了一怔,发了一回呆儿,便继续和身边的茶友畅叙各种事情。(这商州城的治安应该说给柳时元治理的极好。)
罗茜雪心中疑惑,难道这个神秘扔字条的人儿没来?她想来想去,听见了小环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于是在一处角落里择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小环便对着前来的跑堂说道:“将你这里的桂云酥来两盘,再沏两壶茶来。”
跑堂正欲走开,罗茜雪唤道:“这茶,我要西湖的龙井。沏的温温的即可。”
跑堂的应了,笑着对罗茜雪说道:“这位小姐,不瞒您说,这桂云酥还必定要就着这温温的西湖龙井,才能品出一番滋味。”
小环惊异地看着罗茜雪,见跑堂脚不沾地地跑开,笑着问罗茜雪,低声说道:“夫人怎么知道?”
罗茜雪只是苦涩地笑道:“自然是我小时吃过的。所以知道。”小环待要细问,她却住嘴儿不说了。
她那年七岁不到,大冬天的在街上行乞,不料撞到了经此路过的罗秦桧丞相的轿子。前面的几个轿夫就要停下轿子用脚踢她。她的腿肚儿被踢的生疼,加上肚里又饿,身上又冷,立即就躺在一边,爬不起来了。
轿子中间的罗秦桧大人立即觉出了前面的异常,起身下轿,看到了躺在一旁疼的呲牙咧嘴的她,心生怜惜,狠狠地将身边的轿夫责备了一番,警告下不为例。
轿夫们唯唯诺诺,依着罗秦桧的吩咐将她扶起,将她送到罗秦桧的轿子里,和他坐在一起。罗秦桧细细地问了问她:“丫头,可疼的厉害?”
罗茜雪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疑惑地问道:“大人,您怎么知道我是丫头?明明我是梳着男孩子的发髻啊?”
罗秦桧笑了,问道:“你虽然穿着男童的衣服,梳着男孩的发髻,可是你的小身板和模样,明明就是女孩?”
“哦。”罗茜雪便道:“大人好眼力。”
“你这样装束,是不是为着行乞方便不是?你乞讨多久了?”
罗茜雪见罗秦桧看着面善,就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但是小小的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提及她的小瑞哥哥。
罗秦桧生了怜悯之心,说道:“我看着你的脸盘儿怪俊的,这么着吧,咱们也算有缘,从此以后,你就做了我女儿吧!咱两个以父女相称,你看如何?”
“什么?”罗茜雪不敢相信,这样温和俊雅的斯文大人竟要收留自己,做他的女儿!她想了又想,还是说道:“这个主意固然是好,但是……但是我习惯了江湖漂泊,风餐露宿……”罗茜雪故意捡着些及其悲惨的字眼儿。
罗秦桧便更加生了同情之心,眼泪儿几乎要掉下来了,他拭泪说道:“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非要收你为我的女儿不可。想来我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身边也却是寂寞的很,有你陪伴,承欢膝下,想来也是美事一件!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他便让前面的轿夫停下轿子,打开帘子,平淡地对着这几个轿夫说道:“今儿,我就收了这女娃为本大人的女儿了。待到了府中,上下人等,可都要改称小姐才是,你们这几个可记住了?”
那些轿夫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过半刻之间,这小乞丐的命运就天翻地覆了?罗秦桧大人是什么人呀?皇上(司马濯的父亲,当时司马濯还是太子)宁可是晚上不睡觉,也要召见这罗大人的!当时商州城外,关于皇上可有一传言:宁可食无肉居无竹,也要罗大人陪侍左右!所以,朝中一些奸佞之人,那些个骑墙的草儿,无一不去奉承这罗秦桧的。
虽然这罗秦桧贵为一朝之丞相,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典故,平时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可是那些朝中的小人变着法儿唤着花样投其所好地在他府邸前围堵他截他追他赶他呀!那礼儿,堆得可是比他罗秦桧家的围墙儿还要高!
正所谓树大招风,这些事情,在当时素有铁包拯的吏部尚书柳下惠看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张张的折子是堆满了老皇上司马耀的龙案前呀!
当下那些轿夫们听了,无不痛恨自己的这只臭脚,什么不好踢的,非要去踢一个小乞丐?这下可惹了麻烦了不是?于是他们纷纷对着罗茜雪行礼道:“小的是有眼无珠呀,有眼无珠啊,怎么竟得罪了小姐了呢?真是该死、该死!”
罗茜雪看着这些轿夫不过半刻之间,就迥然不同的变化,倒是不知所以了,只得怔怔地看着罗秦桧。
罗秦桧温言道:“好了。你们只需记着,这天下的事儿都难定,以后在外面行走,可不许在说出我的名头!以后小姐需要什么,你们便遵从便是!”
轿夫们得了教训,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大人!”
罗茜雪这才对着罗秦桧问道:“大人,这些人为何变化如此之快?”
罗秦桧斯文秀气的脸上,变得有些哀伤,他慢慢地说道:“自然是权力二字!”说罢他转过话头,看着罗茜雪虽是泥垢但仍旧精致的小脸儿,问道:“说了半日,你还没说你叫个什么名字呢?”
“我叫茜雪。”罗茜雪大着声儿说道。
“茜雪。深秋水波之纹,嗯,也算是个好名字儿!那么以后你还是叫茜雪儿吧!”
“谢谢大人。”她也立刻学乖了。
“嗯,茜雪,你姓个什么?”
这次罗茜雪规规矩矩地回到:“我只知道自己叫茜雪,我并不不知自己姓什么?”
“这倒是奇怪。”罗秦桧纳闷地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说道:“是了是了。我真是糊涂了。虽然你不知姓氏,却也奇怪。但是既如今,你成了我的女儿,可不就是跟着我姓罗了么?”他说完,罗茜雪便也跟着附和笑了起来。罗茜雪罗茜雪,从此以后,你可就是有爹的人了!而且这个爹爹还是这般的好看!罗茜雪此时的嘴巴咧的可以塞几个馒头。
罗茜雪陷入沉思之中,连跑堂的给端上来西湖龙井并桂云酥竟也不知。
此时的小环腹内又渴又饥,早就将桂云酥吃了个过半。罗茜雪在抬起眼儿时,却发现另一个对直的角落里有一个目光直直地朝她射来。她心中忽有所动,此人莫不是他?
可是现在自己行动不便,便对着小环说道:“啊!小环,我想起一件事儿来了。今日我本想买件衣裳料子的,可是我比你还累,你到底比我年轻两岁,还是替我去看一趟儿吧!随便哪个布庄都行儿!”
小环刚想撅着嘴儿,罗茜雪即刻又补充道:“这衣服料子呀……”她看出小环身上的衣裳已是略略有些嫌小儿了,便又添说道:“我给你一锭银子,你替我裁一件天青色的料子,剩余的银子,你也裁几身衣裳。你这个年纪,正是长个的年纪,衣服必定是要半年一换的。”
小环听了,原本撅着的嘴儿此时变得更扁儿了,似乎要感动的哭出声儿来,她期期艾艾地说道:“夫人,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的娘,是我的后娘,虽对我不至于差到哪儿去,但是一年到头,可也不怎么管我,我爹爹又忙,现在我又在夫人您的屋子里当差,我娘自以为我有了依靠,吃穿饮食更是懒了理我了!”
罗茜雪听了这番话,便也心生同情,她对小环好言说道:“那么你这丫头,快拿了这银子就去吧!我可不想看着我的丫头,在这柳府邸里被人嘲笑衣着寒酸!你若是有孝心,可也替你父亲和娘裁件,横竖这银子是足够的!”
小环听了,连连点了几下头,对着罗茜雪笑道:“小环即刻就去!夫人放心,小环一定死心塌地跟着您!”说罢,从怀里揣了银子,便溜到外间大街上去了。
罗茜雪见小环已经走远,便抬眼看着对面角落里坐着的中年之人。此时那人正好眼睛也折转过来看着。罗茜雪觉得此人的眼神很是熟悉,竟好似在父亲府里见过似的。来人走到罗茜雪的跟前,低低地说道:“小姐,请随我去里间的包厢。”
罗茜雪本看着此人的眼神儿也熟悉,再听这说话的口音更是觉得熟悉。于是便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楼的包厢。
来人走进包厢之内,方对着罗茜雪低声行礼道:“小姐好!”
罗茜雪便道:“你便是那日给我字条之人?你怎么认识我,可我并不认得你?”
“小姐。我便是马夫李小贵。”
“李小贵?”罗茜雪自是记得,这常年累月呆在马厩里高大沉默的马夫,每当罗秦桧闲来无事时,带着罗茜雪骑上马儿信步在这商州城外踏青赏花,这马夫李小贵也自是在后面跟着。
不过,当日父亲罗秦桧在刑场被杀了头之后,她罗茜雪沦为青楼官妓之后,正所谓树倒猕猴散了,一夜之间,那些丫鬟仆妇便都卷了个包袱,各奔前程。(话说,这罗秦桧府邸内的丫头其实也不多)小小的马夫李小贵自是没人注意。
可是罗茜雪还是心生诧异,因为眼前的李小贵模样儿和在柳家府邸是判若两人呀!她对着李小贵说道:“可是,你的模样为何不一样了?”
“不瞒小姐您说,当日我做着马厩马夫时,我是一直易容了的,为的就是不被别人发现!”
罗茜雪听了心内一惊,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小贵听了便深叹一口气:“小姐,实不相瞒,我却有难言之隐。我本是官宦子弟。父亲因了一桩旧案,送了命。我心内起疑,疑是罗大人所为。便潜伏在大人府上,意图有朝一日找到真相。可是我潜伏的越久,我却越发现,罗秦桧大人和坊间人们的谈论是截然不同。我渐渐地发现了我父亲的死不仅和罗大人毫无关系,而且,我还查到了当年罗大人为了这桩案子的水落石出,耗尽心思,才保全了我李家上下百余十口人的性命。”
罗茜雪也奇了,问道:“当年这个案子究竟是什么呢?我可曾听说?”
李小贵又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年龄还小,自是不曾听说。关于先太后之死,坊间当初的传言是和罗大人脱不了干系。我父亲官职低微,受了人蛊惑,上书给先皇,意欲将罗大人斩首以谢天下。先皇当时震怒,着人立刻就将我父亲和家中所有人给逮了关到牢狱里。此事还牵连到我的未婚妻,她……她也被没入青楼,做了官妓。起初我们家人以为,这定是罗秦桧得了消息,在先皇面前挑拨。所以我家中的人对着罗大人是恨得咬牙切齿。”
说完,他喝了口茶,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悔。
“后来又如何?”罗茜雪追问。
“后来,我父亲因在牢狱中,老毛病犯了去世。我们当时都在狱中,消息不畅通。后来,也不知怎地,我们家中百十余口人又都放了。但是我当时一直以为,我父亲是被罗大人给害死了的。”
“后来,你又怎么知道了真相了呢?”罗茜雪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便潜伏在罗府里,寻了个机会,将丞相写给先皇的往来信件都逐一偷看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罗大人听说我父亲和家中人均被关了,急的每日几次进宫劝谏先皇。后来先皇也知自己迁怒于人,便把我们放了。罗大人的胸怀和不计前嫌都使我感佩不已,反正我家中之人都尚好,我反正也是孑然之人,心想,不如就继续留在这罗府好了。”
“哦?那岂不是很好?”罗茜雪说道。
“小姐。”李小贵正色道:“我继续留在罗府的原因,是因为从信件中我知道了罗大人的身份特殊,所以就想着,还是一直易容下去吧,新恩旧恩一起报,可也不晚。谁知罗大人究竟还是出事儿了!”语气之中,是深深地追悔和惋惜。
罗茜雪听了,叹了口气,正色道:“是呀,我也是从来不信父亲是那祸国殃民之人!对于此事,我也存了深深的疑惑!”
李小贵继续说道:“大人出事后,我便恢复了之前的相貌,寻找小姐的下落。我凭着蛛丝马迹,总算寻到了小姐的住处!”李小贵忽然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小姐,你可知陷害大人之人就是这柳时元的父亲么?”
罗茜雪听了,连忙示意他小声,说道:“此事我也知道。只怕这柳时元也有参与。李小贵大哥,你可知,我竟还是被这柳时元给赎出去的么?如今我是他人人皆知的侧夫人!”
李小贵暗地里去了那宝簪楼不知多少趟,可每次都是避着梁妈妈,他总是悄悄儿地来,悄悄儿地走,不知不觉间,一晃十余年时间已过!他知道她浓妆艳抹的容颜下是一颗破碎的心!
“小姐。那日柳时元成亲。我一向觉得这老柳大人和大人之死有莫大的关联,所以在柳时元成亲之日,我假扮客商,躲在人群里。虽然小姐您盖了盖头,但是我是从小儿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的身影我自是认得出。所以知道了小姐竟然嫁给了柳时元后,我心内着急,所以昨儿个才寻了个空子,给小姐您传个话儿!”
“那么,你确定这柳时元的父亲是杀我父亲的仇人?”罗茜雪的声音也在颤抖。
“不错,我看了罗大人和先皇上的信件,提的最多的人便是柳下惠。先皇上似乎和罗大人都知道,这梁怀素对罗大人是多么的深恶痛绝。信中还屡次提到梁怀素劝谏皇上杀了罗大人!而且还说过,‘若是皇上不忍为之,老臣为江山社稷着想,也要行这正义之事’!”
罗茜雪听了,两手握的紧紧的,说道:“原也和我猜的不差!想来必是如此!先皇仁慈,是经不住那般奸佞的老臣搬弄的!只是可怜了我的父亲!”
李小贵道:“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杀父仇人的府中,想必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义愤填膺!”
“这……毕竟还没有最有利的证据,万一不是这可……”
“小姐怎可犹豫?我方才说的难道不是?那可是大人的亲笔之言!”李小贵说的但是掷地有声。
“那么,这些信件如今都在何处?可还找得着?”罗茜雪问道。
“说也奇怪!那些信件,自打大人进了牢狱之后,我后来在大人的书房内翻过,竟是什么都没有了!”李小贵蹙眉道。他想想又说:“小姐如今打算怎么办?大人是李小贵一家的恩人,李小贵怎么会特地赶来诓骗小姐?”
“我……我……”那些她要报仇的豪情壮语,每每罗茜雪在无人之时,也自会很恨地流泪说出。可是如今这李小贵问及她,她倒讷讷地不知怎么回答了。
李小贵皱眉道:“难道小姐不敢?”
“我怎么不敢?”罗茜雪说道。
“既然这柳时元是仇人之子,俗话说父仇子报,小姐难道还要我说么?”
“你的意思是说,杀了这柳时元?!”
“不错。难道大人的血是白流的么?”
罗茜雪听了,自是不觉得意外,因为自己也曾筹划这件事,但是,她不想玩一命抵一命的劣招,便问道:“若是我杀了这柳时元后,我并不想见官呢,你可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