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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管家,罗茜雪猛地想起了李小贵之事,便对着身旁紧挨着的柳时元说道:“时元,我有一事,需要告知管家一声。”柳时元听了,也不言语,只是笑笑,这府内之事,他是以黄老的无为之治,素来不管的。这厢罗茜雪便在廊子下和管家耳语了一番,管家听着频频点头,马厩本就缺人,既是个熟手,又是夫人引荐的,有什么不妥的?
柳时元便看着罗茜雪低了头,再往他身边而来,待她走进,在她身边耳语低低道:“夫人是越来越有吏部尚书夫人的范了!我看着心里甚是喜欢!”罗茜雪听了,知道今日下午,李小贵便会住进这柳府的院子,心中生了许多愁思。
终是进了柳时元的书房,愁眉不展的罗茜雪见屋内乐器甚是齐全,琴瑟箫笛的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有唢呐、喇叭这些民间的俗器,到不由心生诧异,说道:“时元,这些莫非你也会?”
柳时元给了一个非我莫属的表情,说道:“我自是会,怎么,爱妻莫非要听一听?”
罗茜雪听了,不由笑道:“我自是相信你。可是你若一吹,这么大的音儿只怕这商州城的街上也都听见!倒是不知这柳府内出了何事?扰了民不说,何苦来?”
柳时元不答话,看着前方摆着一个古琴的案几,对着罗茜雪说道:“这是齐朝的一位宰相,他见我喜爱这古琴,特地送与我的。你且坐着弹奏听听,是不是和那街坊上卖的乐器大有不同?这琴身,可是一株百年的梧桐木折了,拿木枝做的。”
罗茜雪听了,便坐在这案几前端,因心中思绪烦乱,本想弹奏一曲祥和的《春江花月夜》的,可是弦到手边,曲调却变成了激烈的《十面埋伏》,柳时元此时正对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听了这个曲子,眉头一锁,欲言又止,看着她手里的五弦上下翻拨,忽然一个宫音奏起,罗茜雪心思烦闷,也是许久未弹奏,竟然生生儿的将琴弦上的一根给扯断了,那根断裂的弦在她手里发出“嘣”的声音,刺耳又尖锐。
柳时元已是看出了她心内的沉沉心事,可是他只是喝了口茶,始终没有说破。见她就那样愁坐在那,倒是笑了一笑说:“嗯,这琴我也没弹过几次,想来也该修一修了吧!”他走到罗茜雪的面前,执过他的手,又细细问道:“被这紧绷的牛皮弦儿狠狠拉了一下,手儿可疼?”罗茜雪摇了摇头。他便把古琴抱在一边,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你轻轻摩挲。经他一抚摸,罗茜雪才觉出刚才那劲儿却是咯的她手指生疼。
忽然罗茜雪眼中盈出了泪,柳时元瞧见了,赶紧问道:“怎么了这是?看来是疼坏了?怪我怪我,原想无事逗着你开心儿,岂料这又弄痛了你!我看咱们还是去园子里走走罢!”不由分说,又拉起她的手往后园而去。
过了下午,柳时元在他那书房里埋头苦修着琴儿,但来他甚是当做宝贝。
罗茜雪便在书房外的一簇木蔷花架下,闻着那木蔷淡淡的清香味儿。
日不见,他看上去竟似憔悴了不少。她便说道:“闻着花香儿提神儿呢!至于时元么,在里间学着公输班磨锯子呢!”陈子陵听了,并不进书房,就着明亮的窗儿朝里间看了一眼,笑道:“那原是个宝贝,定要修一修的!”他转身又看着罗茜雪,笑道:“一个在里间修着,一个外间等着,真是郎有情来妾有意!我陈子陵是好生羡慕呀!”
她摘下一朵木蔷,平素是最厌恶戴花戴朵的,可是看着这木蔷甚是芳香,终是折过一朵放在手心把玩,罗茜雪卸下心防,苦笑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天下的事儿难说了去!”
陈子陵听到此话,心生惊异,他问道:“难道你和时元之间竟是虚情假意?时元那样一个深情之人,断断不会如此罢?”言语之中,似是不信。
罗茜雪没有摇头,可也没有点头,只是看着陈子陵说道:“你若当个看客,只管往下看便是!以后,可别替时元恨着我就行!”他听了这话,一脸的惊惧,半响说道:“弟媳怎地如此说话?叫子陵我弄不着头脑。时元自是好好儿的,我为何要替着他恨你?你有何恨?我又有何恨?我真是糊涂了?”
罗茜雪继续云里雾里地说道:“你若糊涂,倒是好些!”陈子陵听了这话,方觉中了他的心事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是呀,我若是糊涂度日,自是什么都好些!”说罢,眼眸中流过她不能理解的伤痛,他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更憔悴了。罗茜雪想着她的事可和这陈子陵也没关系,何苦带累他?便又说道:“陈将军,我只是一时感悟,有所言罢了,你可知当玩笑儿听?”他回过心思,听了罗茜雪的话,知道她话里有话,可是也不便细问,沉吟道:“我还是去看看时元修的怎样了?我记得这弦定要犀牛筋才可以!”说完,便进了书房。
一时半会的,罗茜雪见柳时元和陈子陵低低儿的在书房里说话,自己得了个空,不如去看看管家张罗的怎样儿了。心中想着,脚下便往府里的马厩而去。
远远儿的,果真她看见李小贵已经在马厩那拿着刷子给那厩里的几匹上好的黑马,细细地刷着毛儿。看着那些马儿,罗茜雪不由又忆起了和父亲在一起策马郊游的情形。义父虽然清瘦斯文,可是若论驯马儿也是一个好手。所以昔日的张府里可养着几匹烈马。
李小贵刷着马儿,给马儿喂着新鲜的草儿,眼神儿已是注意到了罗茜雪,他朝她点点头,罗茜雪走进了马厩时,他便如府中所有的下人一般,说道:“小的见过夫人!”罗茜雪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何时进来的?”“回夫人,小的中午就来了。”
罗茜雪装作看着马厩里的环境,低声问他道:“你打算怎么办?”李小贵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会见机行事!”便继续去草垛前给马儿喂马。
罗茜雪听了,绕过马厩往前走,心想:既是见机行事,看来也需耗些时日!她心中忽又掠过阵阵的欣喜!
这夏天过的可真是快,柳时元在娶了罗茜雪之后,除了每日上朝后去吏部之外,其余的时间就窝在这柳府里,哪儿也不去。每每罗茜雪无意地经过马厩时,看那李小贵无奈的目光,便知道他还没找着好法子。如此,日子便就一天一天地耗了下去,一晃,竟是中秋月圆之夜了。
柳绵绵自是在这一天给了柳时元和罗茜雪许多赏赐。可是偌大的柳府,也只有柳时元和罗茜雪二人赏月,这天,柳时元给府中所有的下人告了假,下人们自去和家人团聚,只有这李小贵,在给马儿喝足了水后,一个人悄悄地折回到大街,看着那宝簪楼,兀自出神一回,始终不敢光明正大的进去,徘徊了一阵后,又低着头往柳府后院的马厩而来。
这天的柳时元心情甚好。赏完了月儿,携着罗茜雪的手儿进了屋子。
他对着罗茜雪笑说道:“明儿我带你去秋游如何?这会子天也不热了。”
罗茜雪心内一凛,问道:“秋游可骑着马儿?”
“当然。不骑马郊游,怎可尽兴?”柳时元看着我道:“是了,可是你害怕骑马?你我自是同坐一骑!”
罗茜雪笑了一笑,看来这柳时元不知她会骑马。骑马?这么说,明天柳时元带着她出城郊游之事,管家一定会告知李小贵。他可是会做什么不成?她心里一惊,脚步慢了半寸。
“你我已经成亲三月有余,娘子,我还要做多久的柳下惠?”柳时元关上门,拉上帘子,掌了灯,依旧携了罗茜雪的手,在灯前笑问。
见她不语,他又继续说道:“你可知,新婚夫妻在月圆之夜必得同寝共眠,否则日后便会流离失所、生离死别!”罗茜雪听他说的这般郑重,倒不信起来:“果真是这样的?可别胡诌了来诳我?你我夜夜不是同床共枕?怕什么呢?”
柳时元便一把拉她坐下,说道:“茜雪,我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天,总是一阵阵的心慌,我害怕,怕失去你。”
她听了这话,心内激荡,嘴上却说道:“好好儿的胡说些什么?我可不就是夜夜在你的身边么?”
他看着她,深深地说道:“茜雪,我不想和你徒有夫妻之名。我想说的,你懂的罢?”说完,他便将手一伸,罗茜雪便又跌落了他的怀中。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道:“茜雪,给了我吧!你可知,我等你长大,已经等了太久?”她模糊着不解他的话是何意,他有许多的话儿她都是模糊不解,见他这样说,也就懒得再问了。
柳时元便将她拉在怀中,一手吹灭了烛光,罗茜雪想拒绝,可是他的神情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容她拒绝,好似她再说出什么不如他意的话儿来,他此刻就会湮灭了所有的期望是似的。
罗茜雪当下的神思是如此的复杂,就在期期艾艾有犹犹豫豫之间,他已经抱着她安躺在床榻上了。他继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茜雪,我已经是二十五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五年?你不知道,我是有多么想拥有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我已经等了你好久好久,好在我已是失而复得,茜雪,给我生个孩子罢?”
他的声音轻柔低转,看着他在夜色中深沉的眼眸,她竟然忘了他的父亲是谁?这双眼眸是如此的熟悉,在她所有心防都卸下来之时,罗茜雪似昏昏欲醉,忘记了一切。好吧,她认为是这暧昧的晴朗夜晚,是这大红的喜被,是那盏朦胧的红灯,是柳时元为得到她的温情,是他那双温暖多情的手,让她放下防卫,让她失去戒备,让她陷入沉沦。
第二天罗茜雪醒来,自然是精疲力竭。柳时元也如是。
罗茜雪躺在他温暖的怀中,一动不动。现在拒绝又有何用?经过昨夜的万劫不复,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她闭着眼儿,心中复杂万千。耳边听着柳时元均匀的鼾声,那鼾声在她听来竟似带有沉沉的满足之意。他的双手依旧紧紧箍了她,罗茜雪忽然恨起他来,为什么他要是这柳下惠的儿子!罗茜雪也恨她自己的不争气:罗茜雪啊罗茜雪,你的信誓旦旦呢?你不是说发誓要报仇的么?可是现在的你在干什么?莫名的,她就留下泪来。一滴一滴,无声无息。
为她的不争,为她的脆弱,也为她动了……情愫。
此时她边听着柳时元均匀“愉悦”的呼吸声,边听着窗外的鸟鸣莺啼,繁花落阵,其实这生活是如此之美好,可偏偏她是带了复仇的使命活着。悲乎?长时间的弯在柳时元的怀里,她想活络一下筋骨,刚动了一下,就听柳时元在她耳边说道:“你已醒了。我却也是睡的沉稳……从没睡过这样好的觉儿。”
听到此话,她便抬起额头看着他的脸儿,只见他的脸上自是掩饰不住地灿烂笑容,连唇儿、眉眼都是花枝乱颤。她不答言,心中不知是悔恨是苦涩,更让她恼恨自己的是,见柳时元这般对自己,她心中还是有丝丝的甜蜜,没错,就是甜蜜。
柳时元见她不语,便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茜雪,咱们也该起了。若再赖床,只怕这陈子陵要敲着你的房门了!”
果是八月的天儿,秋高气爽,这商州城外自然是碧水远山,景色颇美。罗茜雪没有告知柳时元自己极善骑射之技,在和柳时元并坐于一马儿半日之后,提出自己已然是累了,想休息休息。柳时元才放下她,嘱咐新来的马夫李小贵照顾好夫人,方才和陈子陵往深山狩猎而去。
罗茜雪看着前方远山深深的树色,直到柳时元和陈子陵的两匹马儿俱都不见之时,对着一旁的李小贵说道:“今日,你可没做什么罢?”
李小贵沉声道:“小姐,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怎可错过?”
罗茜雪听了,心儿抖动,道:“你做了什么?”
李小贵看她的神色大是有关心柳时元之意,他对着罗茜雪说道:“小姐,你是心软了么?你不要忘记,他再怎么对你好,也是杀害长大人仇人的儿子!”
我低头说道:“我自是知道。我只问你,你用了什么法子?”
李小贵便道:“小姐忘了,我是个马夫,自然是用的马夫的法子。要想使马儿走的快,只要在马儿的草料中添加一味白术就行。”
她一听,心里一惊,这白术如果给马儿吃下去,几个时辰之后,马儿将会狂性大发,撒开蹄子四处狂奔,那么这马上的人不出意外,将会坠马而死。罗茜雪便死死地朝着深深的林子看去,可是林深叶茂,哪里听得见马儿鸣叫的声音?
她甚至奔走到林子前面,手里拽着一根草儿,神色凄然。李小贵在她身后说道:“小姐可是后悔了?怕是已经对这柳时元心动了吧!”李小贵甚至叹息道:“这柳时元素来在这商州城里的名声也不坏,也是栋梁之才,只是可惜了,怪只怪他是柳下惠的儿子!”
罗茜雪想起了柳时元说过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忽然觉得他不该就此死去!虽然她和他有宿仇,但是从大处着想,似乎他活着岂非不是对陈朝大大的有利么?她迈起脚来,就要往林子去了。
李小贵在她身后大叫:“小姐,不可!你忘记了罗大人是怎样惨死了么!那是小姐有着养育之恩的父亲啊!你这样,罗大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呀!”
他这样声嘶力竭地说着,罗茜雪在前听了,脚步自是越放越慢。
还没容得她回神之际,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了得得得的马儿的声音,她心中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喜?莫非这柳时元没死?或许是这马儿吃了白术,并未有癫狂的反应?
就在她翘首遥盼之时,林子里已经响起了一匹马的鸣叫声,罗茜雪紧张地看着,李小贵也似是紧张,他们都举目等着林子里骑马的人儿出现。
骑着马的人儿是陈子陵,他端坐在马上,马上伏着一个受伤的人,自是柳时元。陈子陵驾着马儿在罗茜雪的面前停下,口中不解地说道:“时元的这匹马也不知怎么了,在我们准备狩一只野猪时,这马儿居然大声嘶叫起来,不但吓跑了野猪不说,在林中胡乱窜腾,时元驾驭不住,狠狠地从马儿上摔了下来,亏了是时元,若是换做别人,此刻定是摔死无疑!”
李小贵听了,眼眸中流过一丝失望,罗茜雪听了此话,竟是觉得浑身清爽,可是看到此时的柳时元躺在马上,陷入昏迷,她迷惑问陈子陵道:“时元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