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飒飒秋风今又起

白鹭成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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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飒飒秋风起,树枝儿晃动的声音很大,罗茜雪不知道,庵堂外已经悄悄走来一人。无声无息。

    自从柳时元腿伤了,继而又陷入昏迷,而夫人又整日在庵堂内祈祷、闭门不出,府里的下人们也恹恹提不起精神,老管家更是安排他们无事就早早地歇着了。所以,这偌大的柳府,竟无一人发觉这孟鸿玉的到来,何况,庵堂本就地处偏僻之处。

    庵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罗茜雪正在一盏油灯下,读着佛经。看着这些佛偈,深以为然。她翻阅了几页,听到门轻微的晃动声,风儿探进了庵里,吹的这盏油灯的火苗忽黄忽绿的,她心中不禁起疑,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来么?只见门却是开了,走来一人,罗茜雪定睛一瞧,怎么是那日来探望柳时元的陈朝宰相?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他来做什么?此时的她心中有一万个不解。

    孟鸿玉随后就将庵堂的门掩上,在这寂静的深秋夜晚,自是无一人前来相扰。他看着一脸惊惧之色的罗茜雪,温和地说道:“夫人,吓着你了罢?”

    罗茜雪见孟鸿玉面容慈祥,想着自己和他素昧平生,自是不会来谋害于她吧?于是她站起来,对着孟鸿玉说道:“大人可有什么事儿么?我和大人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大人……”

    她只是觉得奇怪,便怔怔地看着孟鸿玉,孟鸿玉走到她的跟前,看着她和雯霜相似至九分的面容,心中哀伤,女儿已然是这般大了!但是一时之间,他想解释,可又担心时间来不及,他心情激动,上前一把握住罗茜雪的肩,沉痛地说道:“茜雪!”他脱口而出茜雪二字,罗茜雪心内已经是大大的激荡!她诧异地问道:“大人,您到底是谁?”

    孟鸿玉哽咽着眼泪,沉声说道:“茜雪,不要怕,我是来带你走的!我是你亲生的父亲!”此话一出,罗茜雪便好似呆了一样,她的父亲?这么说,她是有父亲的。从小儿她千百遍地问嬷嬷,自己的爹娘是谁?可是嬷嬷听了,从来都是抹眼泪,对此却是只字不提。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或许这人世之中,也有从小就没爹娘的孩子吧!

    现在在这深秋之夜,在这寂静的待罪发落的庵堂,猛地听到一个陌生人自称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内心震惊讶异的了!一时之间,她似乎懵了,该怎么说?自己是信还是不信?

    孟鸿玉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疼地说道:“茜雪,我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便是齐朝的公主。养育你长大的嬷嬷,便是从小就跟着公主的嬷嬷如英!”

    罗茜雪听孟鸿玉说出嬷嬷二字,早已经泪流满面。孟鸿玉便又继续说道:“茜雪,你的生日可是冬月初八?这一日,也是你母亲的忌日,我想这一天,您云儿嬷嬷一定会带着你悄悄地祭奠一番吧!这之前为父已经去了你如英嬷嬷在健康城外的坟墓!我对你如英嬷嬷自是感谢不过!没有她的精心抚育,为父可怎么找你?”听了这话,孟鸿玉不禁也泪流连连。

    罗茜雪听了这话,便知眼前的齐朝宰相,必是自己的亲生夫妻无疑了。她想张口说:其实抚养我还有一人,便是我的养父罗秦桧。她刚想开口,只听孟鸿玉又继续说道:“茜雪,你如英嬷嬷帮你起的这个名字,也会让我肯定了你是我女儿的信心。茜雪,你可知,你的母亲闺名叫雯霜,雯霜的反意可不就是茜雪么?想来,这便是如英嬷嬷的一番苦心了!”孟鸿玉又是一阵深深的叹息。继而又道:“可怜嬷嬷一生孤苦,已然就去世了!”心中又是一阵伤感。

    孟鸿玉看着罗茜雪,泪流满面道:“茜雪,你是我寻找了若干年的女儿!你能唤我一声父亲么!我知道我没有养育过你一天!我看着你心中就内疚万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叫我一声父亲!”

    罗茜雪凄然道:“不错!大人您没有养育过我一天!是如英嬷嬷、是我的养父罗秦桧将我抚养长大!他们便是我罗茜雪的再生父母!可是我也知道大人您内心的痛苦!没有谁不想见自己的女儿!如今我是叶落归根了,我的心中又怎不高兴,怎不感念!我自是十分愿意唤您一声父亲!”她颤抖地说完。看着听了罗茜雪此言一动不动的孟鸿玉。

    半响过后,孟鸿玉老泪纵横,一把将罗茜雪抱在怀里,口中不停地说道:“女儿!我的女儿!为父可是找到你了!现在即便就是死了也是甘愿!”

    罗茜雪擦擦泪儿,笑着对孟鸿玉说道:“想必父亲和母亲当年之事,一定是惊心动魄的吧!”孟鸿玉沉沉叹道:“正是如此!这话说来长,以后为父再细细讲给你听!”

    罗茜雪心里苦涩地想着:莫不是上天惜我怜我?在我孤苦无援之际,给我送来了我的亲生父亲!

    她悲戚地看着孟鸿玉道:“父亲,如今女儿既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父亲还请回去吧!好生珍重!女儿自己做的事,女儿自己负责!”

    孟鸿玉道:“茜雪。傻孩子!我既然找到了你,可还要让你在这受苦么?”

    “父亲。这不是受苦。如今我不在这里受苦,反而于心不安。我在这柳府里,远远地看着时元就好,我等他安然醒来。”罗茜雪此时已经恢复了面容的沉静。她对着孟鸿玉道:“父亲,若是没有罗秦桧罗大人,只怕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这仇,我必得替他报。但是柳时元也是我的恩人,他自是待我极好。如今我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我避无可避,自当自己承受一切。我无怨无悔。”

    孟鸿玉听了,一声长叹道:“哎!这可真是孽缘!我问你,茜雪,若是柳时元醒来了,要治你的罪,将你送到刑场,你也愿意?”

    “我愿意。恩是恩,仇是仇。”罗茜雪平静道。

    “哎!这罗秦桧的案子,我在齐朝也曾听说过。但是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却也不一定就是虚,依我看来,倒觉得这罗秦桧是个难得罕见的文武全才!可惜是个性情中人!自古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呀!”他心中想着,自己当年不也是如此!他继续说道:“不过我看,十年河西,十年河东,天底下的事情总是自有定论,或许,这罗秦桧是个忠臣良将也未可知!但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一时志得意满,树大招风也是有的,只是可惜了!”

    罗茜雪便说道:“父亲,女儿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授传于养父,而且他素来就是个有修养学识渊博的诗人!在府里平时连一个蚂蚁都是不忍心踩踏的!我不否认养父可能随意散漫惯了,得罪了人。我心中甚至也想着,或许我不知道养父的另一面?或许他就是一个奸佞之人?或许我看到的都是假象?我心中对此也常常矛盾纠结。所以想来,或许我在养父身边十年,或许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孟鸿玉道:“这事日后定有公论。只是茜雪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这陈朝人中人人唾弃的奸臣复仇,为父这点还是很敬佩你的!只是,又和这柳时元牵连上了一段孽缘!”

    罗茜雪看着孟鸿玉道:“夜已深了。父亲可以走了。这是女儿的宿命!我心中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已经毫无遗憾的了。”

    “不行!”孟鸿玉沉沉地说道:“我要带你走!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万一我这小柳兄弟的父亲真的是有意陷害你的养父呢?那你不就是行正义之事了?哎,只是可怜了我那小柳兄弟了!总之,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走的!茜雪,跟着我走吧!你原不是陈朝人。你是我孟鸿玉的女儿,你的母亲是齐朝的公主,当今齐朝的皇上,便是你的表兄!茜雪,你原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可是,罗茜雪听了,依旧无动于衷,她说道:“父亲,对我来说,富贵于我如浮云。一个吃过苦尝过爱恨的人,在经历生死后会看淡这些。我知道您的心思,可是我不愿意走。父亲,请您谅解我。”说完她泪光闪闪。

    孟鸿玉长叹道:“痴儿!”他只得狠狠心,往罗茜雪的左肩一掌,点了她的睡穴,罗茜雪站着立时就睡着了。孟鸿玉便将女儿抱着,施展起好身手,离开了这柳府庵堂,跃出院子,竟无人发觉。

    罗茜雪逃出庵堂的消息,给老管家捂得死死的。他心中哀叹着:其实这庵堂的门从未上锁,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可是听到早间小环哭丧着脸来报的消息,听了心中还是大大的失望!

    难道夫人,真的对大人竟是一点情意也没有了么?他吩咐小环,绝不许将夫人已经离开柳府的事儿给泄露出去!小环死死地点了点头,说道:“管家叔叔,我想夫人这样做一定有她的苦衷吧!夫人她……她应该不会是虚情假意吧!”老管家听了,不答话,只是叹息一声:“我也问不了,只等大人醒来再说吧!幸而贵妃来探视时,说不想去干扰夫人,让她先静一静的好,要不早就露陷儿了!”说罢又是一阵长叹。

    秋风已经是起了第二遍了。府里梧桐树的枝丫上早就是光秃秃的一片了。这天,老管家照常去看柳时元,待进了屋子一看,发现柳时元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老管家看着这柳时元,脸上是苦一阵,笑一阵,然后便是再笑一阵,再哭一阵!过了许久,连柳时元都看不下去了,他躺在床上,瞧着老管家说道:“老人家,可好了没有!”老管家听了,便连连答应着,可是马上便泣不成声,他哽咽着说道:“大人!您可是昏睡了有一个月呢!天可怜见,您总算是醒来了!”

    柳时元听了,讷讷道:“是么?老人家,我竟睡了一个月?”

    老管家听柳时元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上前,恭谨地说道:“大人,您连老奴都不认识了?怎么口口声声叫我老人家?”

    柳时元便挣扎着想下床,可是发觉一只腿竟是坏的,夹着木板。他怔怔地看着老管家道:“老人家,我自然是不认识你,可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的腿是怎么了?怎么我还觉得头疼的厉害?”他又环顾四周,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屋子,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管家一时没了主意,只得说道:“我是您这府里的管家呀,大人您便是咱们当朝的吏部尚书!大人怎么给忘记了?”

    可柳时元听了,只觉得竟是再讲一个不相干的人似的,又对着老管家说道:“老人家,我不是诳你,我却是不记得我是谁?我竟是怎么了?谁能告诉我?”

    老管家一听这话,可真是给吓着了。他怔怔地说道:“大人,您记不得您自个了?”柳时元躺在榻上,无比诚实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却是不记得。”他看着老管家笑道:“老人家,你可也别害怕,我想,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如此。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你是知道的,是不是!都告诉了我罢!”柳时元便一直微笑着。

    老管家听了,心中确信大人是没有诓骗他,这可怎么是好!大人好不容易醒来,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只需继续喝药,在府里将腿伤养好就成!可谁知大人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老管家的心中自是喜忧参半,无计可施。只得看着柳时元说道:“大人,你醒着了,想必腹中饿极了吧!”

    柳时元羞赧,红着脸说道:“不错,我却是很饿!麻烦老人家给我做点儿吃的吧!”老管家听了,留着泪,连连说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这本就是大人您的府邸呀!你想要吃什么吩咐我一声便是!”柳时元便道:“哦!这是我的府邸!可能我就是想不起来吧!我记住便是!”老管家便道:“大人您好生休养,老奴想着这一定是大人体虚,一时忘了事也是有的,将养将养数日,大人一定会记得老奴是谁的?”柳时元听了便道:“嗯,您说的在理,我会记起来的罢!”老管家看着柳时元,哽咽着出去给他预备食物,心中一时感慨万千,竟躲到屋外一株梨树下暗自哭泣一番。不巧偏又被浆洗衣服的小环瞧见了,她便走上前去,对着老管家说道:“管家叔叔,今儿个大早,您是怎么的了?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她似意有所指。管家见是小环,忙用袖子擦擦眼泪,说道:“丫头,我哪里是难受,我是高兴!我跟你说,咱们大人已经醒来了!”他一说这个,小环也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忙问道:“管家叔叔,是么?大人果真是醒来了么?”可是她再自己悄悄老管家的脸色,却是喜忧参半。她心中疑惑,对着老管家说道:“可是,我怎么不见叔叔您的脸上有多少喜色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管家便拉住小环,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环,大人醒来是不假,可是大人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连我也不认识了!”管家想着,又是流下泪来。

    小环天真,说道:“难道这是大人吃多了解药的缘故?可是落下什么后遗症什么的?”可在管家听来,竟似觉得在理,他说道:“小环,你说的恐怕在理。哎!不知这世上可有治人记性不好的药儿!”想想他又继续说道:“不知以后可怎么办?”小环忽地道:“管家叔叔。大人既是什么都记不得,恐怕连夫人也记不得罢!自是不知道自己中毒之事,我怎么觉得对夫人有好处呢!”管家听了,说道:“现在也是不知道,只是,大人这失忆之事,恐怕瞒不了许久,若他一时竟记起了夫人来,可怎么办?莫若这件事,还是去宫里报知贵妃娘娘的好!”管家坐在一旁,徐徐叹息。

    小环便道:“这真是件麻烦事儿!管家叔叔。包括夫人失踪的事情,你还是赶紧的都一一告贵妃娘娘吧,免得娘娘倒比你知道了,到时先治你的罪!”她这一说,吓得老管家立刻招来去宫里报信之人,如此细细嘱咐一番。

    司马濯和柳绵绵听到了柳府来人的报信之后,心中俱是喜忧参半。二人匆匆简装到了柳府,管家已经等候了多时。柳绵绵便道:“你们大人是何时醒来的?这罗茜雪又是何时失踪了的?”管家自是一一回报。柳绵绵听了和司马濯对视数眼,司马濯苦笑道:“没想到,这丫头还是跑了。想来朕也是太过信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