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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红鸢听了,半天不言语想着那日柳时元之言,心中感慨,这柳大人果真是以德报怨了。她缓缓地对着李小贵说道:“傻子!自当是柳大人着人暗中嘱咐,放了你的!青哥哥啊青哥哥,你这是几辈子刘家烧的高香出来!依你这样的行为,若论着法儿,都该死过几次了!”
说罢又落下泪来,又说道:“从此,可好好地活着罢!”李小贵心中也自是激动难抑,他颤抖着声音对着梁红鸢道:“红鸢,等柳大人回到了他府子里,我可要好生地向他负荆请罪去!我要给他磕八十个响头!我……我也要给罗小姐磕头!”
梁妈妈说道:“你有这份心,那么改日咱们便去!本就该如此!”她看了看李小贵痛彻的脸色,心中一暖,又说道:“不过当日那柳大人可也说了,你也是难得的一个忠仆!他说日后会向皇上好好举荐你的!青哥哥,这余下的时日,咱们可都好好的活着罢!我们是再也经不得折腾儿了!”
李小贵感慨万千道:“红鸢!以后的日子,我天天陪着你,我看,这宝簪楼你也别经营了,向户部乐所告了假,咱们两个过些清净的日子罢!”梁红鸢听了,自是点了点头,颤声道:“傻子!你可知,我呆在这宝簪楼里十余载,就是为的方便你来找我!我担心我挪了地儿,你找不着我!”
一晃这日子已经到了年尾儿了,过了几天边就是大年三十了。这年的年尾,柳绵绵忽地有了身孕,喜得司马濯日日开怀大笑。封柳绵绵为陈朝的皇后,柳绵绵欲推辞不受,可这司马濯无论如何也不让她拒绝的了。
只是说道:“你若是不做我的皇后,便是轻视我和你的孩子。”说的柳绵绵倒是无计可施了。她深深地看着司马濯,感叹老天果然是不曾辜负于她。这时,心中又不免想着陈子陵来,看来这今生,她终是和他有缘无分了,想着这天下的佳人原也自多,只是他的缘分怕还未到吧!
彼时的陈子陵已经得知了柳绵绵怀了身孕的消息。他在自己的府邸喝的是酩酊大醉。大醉后沉沉一觉醒来,方才觉得心中还是有万般的不舍。
他便胡乱走在大街上。年关快到了,这商州城的大街,一年四季,从来都是熙熙攘攘,此时,到了岁末,这逛街采办年货的人儿更是摩肩接踵。
他心中是既宽慰,又难过。本来他以为这柳绵绵已经在他心中成为了过往!他也在心中将她变为自己的妹妹般看待!可是乍一听她怀孕之言,心中还是难掩失落!
不过喝了酒之后,陈子陵被这街上的冷风一吹,脑子中也顿时清醒起来,心儿也不似昨夜那般难过了。
他心中有难言的感慨,这一路走去,却是往柳府而来。
老管家亲自开了门,见是陈子陵,便道:“我猜着便是陈将军了,果是如此!外头怪冷的,快点进来罢!”陈子陵便笑了,跟在老管家的身后,问道:“你们夫人最近可还好些罢!这天也怪冷的,衣服被褥可都备着罢!”
老管家听了便笑道:“将军吩咐的可真仔细!自是都一一备着了!”说着便长叹了一口气了道:“哎!夫人做左不过还是这么着!一天到晚,不言不语,竟似个木头人似的!”陈子陵便道:“这样下去,却是不是个事啊!”
老管家心中想着柳时元也早就不在人世儿的了,这陈子陵相貌也自威风凛凛,玉树临风,夫人罗茜雪也是少有的绝色美貌,这孤男寡女的,认识已久,往来也有多时,虽只是谈些无关风月之事,可是日久生情也必定难保!这夫人若是一味地关在庵堂里,痴呆了脑子坏了可怎么办?倒莫如索性就劝着这陈将军娶了夫人去!于是大着胆子说道:“将军,眼看这年关将至,将军可也有二十有七了罢?”
陈子陵听者无心,说道:“不错!如今却是二十已有七,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却让老管家你见笑了!”老管家听了,便道:“将军难道就一直这么着?这俗话可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陈子陵听了,无奈道:“我却是愧对九泉之下的双亲了。但是这婚嫁之事,却是一点儿也不能勉强的。看来我陈子陵,便是一生一世的孤寡命儿罢!”言语之中,竟是掩饰不住的沉沉伤感。
管家听了,便低低道:“依老朽看来,可是大人的眼光高了些?”
陈子陵便敷衍道:“哪里哪里,不过都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罢了!这些事儿,自是勉强不来儿的!”
两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庵堂附近。
管家此时方正色说道:“陈将军,请怪老朽多一句嘴儿!这些话将军若是无心听了,便可当个笑话儿!若是有心听了,也请先好好斟酌斟酌一番!”
陈子陵便笑着道:“老管家和我相识已久,有什么不可说的!可尽管说便是!什么正经话儿玩笑话儿说出来,我都听着便是!”
老管家便正色道:“将军!恕我直言,你和我家夫人也算是故交了!夫人年轻,又未有生育。况我们大人也去了有些时日了!依我看来,将军和夫人自是及其般配的!不如等着我家夫人守完了二年的灵,将军便来向夫人求亲如何?”管家留心看了看陈子陵的面色,并未有愠色,便又继续说道:“我看将军和夫人甚是般配,而夫人对将军印象也是甚好,将军对我们夫人也是无微不至,不如,你们就凑合了一对过着去罢!”老管家是将心中藏的这番话,直直地便就说了出口来。
陈子陵听了,掩饰住心中的激动,低低说道:“管家!不可不可,你可知朋友妻不可欺!我陈子陵虽然豪放不羁,但是这点操守还是有的!我并不想亵渎了茜雪!”
管家却仍旧劝道:“将军!不可太过迂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夫人在这里,油尽灯枯一辈子么!那样做,夫人才是被亵渎了呢!”
陈子陵听了,低低叹道:“我怎么不知在这庵堂,实是委屈了茜雪!我也知道,这真凶并不是她,和她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是如今这个真凶,皇上和贵妃竟是命他好生将个城内城外的画像撤掉,不许再提了的!可是让他疑惑的紧!意欲细问,可是皇上却是怎么也不肯往下说了!
想来想去,他只得说道:“我却也知道,你们夫人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权宜一时的!不过也只有先这么着!”
管家便还在后面,死死跟着说道:“总之,老朽说的话儿,将军还请好生想上一想儿。依我看,将军心中似乎也并非对我们夫人无意呀!”陈子陵听了,心中流过一阵涟漪,只是不敢再往下想,说道:“管家!你这番对我说,我心中自是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愿意辜负了时元!即便罗茜雪此刻答应了我,即便我待她很好。可我知道,她的心中永不会忘记柳时元!柳时元永远在他的心里活着!所以,我宁愿此刻就像个旁观者一般,就在她身边远远地看着瞧着,看着她守护自己的爱情,一生一世,直到入了土变成风,但是没有了遗憾。那样,我可才算是真正地敬重她!所以,管家,这样的话儿,以后可别再提了!”陈子陵是重重嘱咐一番。
老管家听了,感叹道:“我真是糊涂了!只是看着夫人夜夜憔悴,心中不忍!我却没有想到这层缘故!看来,将军是知夫人的心是甚深啊!”
陈子陵听了便道:“不错!我当茜雪,便是如知己一般!所以,若是我莽撞提了出来,便是绝对的污辱与她,也自是侮辱了这九泉之下的时元!那样的一个乘虚而入的陈子陵,自是不配做他们二人的挚友!那样的我,我自己都瞧不起!老管家,你可明白?”
管家听了,心中顿时有千言万语,长长感叹了半日,方说道:“陈将军一片诚心,真是可昭日月、天地可鉴呀!老朽愧悔呀愧悔!”说着,徐徐告退不提。
陈子陵压住心里的万种情思,去庵堂见了罗茜雪,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哀恸,陈子陵便细细嘱咐了一回,自出了柳府。待走出了这柳府,陈子陵看着这冷冬阴霾的天,可是却不知从哪里吹来了好些莫名的花儿,落在这片街上。心中的愁绪都也都随着花儿一一随风逝去,他口中不由大声念道:“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念完了这词儿,他方觉的胸中大为畅惬!
觉得之前的种种烦恼情愫全部尽都烟消云散了,那之前的种种,那昨日的陈子陵,竟是已经死去。而今日,竟似获得了重生一般!他抬起天儿,看着方才还是阴霾的天色,可是顷刻之间,那暖阳便直直钻出了黑沉的乌云,将那些云层尽都镶上了暗红的金边!陈子陵在心中大声叫着:从此以后,你方才是真真正正脱胎换骨了罢!柳绵绵也罢,罗茜雪也罢,于他的生活再不相干。
可他哪里知道,此时他的一番借词发挥,直抒胸臆,在这街旁乔装的柳时元听来,竟是有别样的深意。此时的柳时元,佝偻着背,听到陈子陵的这番话,低了头苦笑,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陈子陵和罗茜雪,已然是生出许多的情意来了!这是大大超乎他柳时元的意料之外的。
这阵子,商州城内人们的谈资重心,已经从这柳府转到了那宝簪楼。那些商客眼中爱财如命的梁妈妈,不但身怀有孕,而且更绝的是,她居然求了那管娼籍的乐府,花了巨资,口口声声儿地要出了这呆了十余年的宝簪楼儿!此言一出,全城皆惊!
乐府的那些官员自是个个长大了嘴儿不说,就连主事的管办也不解了,他道:“梁妈妈,当年可是你死乞白赖地呆在这不走呀!今日倒是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妈妈不是来说着笑的罢!”
梁妈妈听了,便假意着恼,舞着帕子笑道:“我也在这楼里呆的好些年儿了!这会子竟是来胡说的不曾!”梁红鸢因又叹道:“实在是这一年一年儿的,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是终究无趣的很!”
这主事的管办便笑道:“可是妈妈为了肚里的孩子!妈妈这些年儿,只怕这手里也是阔绰的很吧!”梁妈妈听了便笑道:“大人说的可也是!这一半一半的罢!如今我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儿了!这黄土已经将我半个身子都已经埋了半截儿了!哎,就想以后过个安生的日子!”
这些官员听了,便都叹道:“你这番说来,倒是惹人儿同情!你既是愿意走,我们怎么会拦着!这大路朝天儿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妈妈,我们自都准了!你去收了娼籍罢!好生过了你的下半生儿罢!”梁红鸢听了,方对着这些官员道:“就知道你们会准许!我们可都是打了几十年的交情了!可是虽说如此,我对这宝簪楼也是自有说不出的感情呀!这些个姑娘们,可不都是我一一带出了来的!如今一旦走了,怎么不教人伤感!”说的眼圈儿自是红红儿的,弄得那些官员一时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梁红鸢出了衙门,已经脱了娼籍,如今已经早是自有之身了。她这一路是直往宝簪楼而来,这里头的这些姑娘们,自是早就知道了妈妈要离开这里了,心中都是不胜伤感。
这一到了楼里,就发现这些姑娘们早早的就在这厅里等着她了。梁红鸢忍住了泪,强颜欢笑道:“姑娘们,你们这会子是怎么的了,一个一个都红着眼儿,怎么不都好生打扮了,自去待客去!”可是这些姑娘们听了,还是不曾挪住脚步,一动不动儿的。
梁红鸢便故意笑骂道:“姑娘们,你们这些没有志气的!这一辈子就呆在这,不想着以后出去了?很该学学那翘楚茜雪的样儿才是!那是多有志气!”这些姑娘们听了,方才都一一落下泪儿来,说道:“妈妈,我们是舍不得你呀!”
梁红鸢听了,止住泪道:“姑娘们,妈妈心中也自是如此!可是你们可知,这花儿既然开了,就有败的时候,叶子长了,就有落下去的时候,我们总有一天,还是终须分离的!”那些姑娘们听了,还是忍不住泪,有些多情儿的,竟还是落下泪来。一时之间,这宝簪楼里低低的呜咽阵阵,梁红鸢见说了无用,便一拍大腿,舞着帕子说道:“姑娘们,你们还想不想我这辈子嫁出去了?”
那些姑娘们听了,都破涕为笑道:“我们自是望着妈妈早日嫁出去!”
“这不就结了!如今你们也知道,我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这样笨重的身子,照顾着你们,来往着张罗,可也累的慌!你们还心疼妈妈我不?”这些姑娘们听了,面面相觑,为首的嫣红道:“好了。姐妹们。既然妈妈决定已定,我们就不要再让她为难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妈妈的屋子里住着她的老情人儿么?”
这些姑娘们听了,便说道:“是了是了。我们只顾着自己,却忘记了妈妈的难处!”嫣红便劝着姐妹们说:“姑娘们,我们还是该怎么怎么罢!妈妈以后虽不在这里,可是我们还是可以去瞧着她的不是!”梁妈妈点点头,对着嫣红说道:“嫣红姑娘,我已经对了管办的说了,从此以后,你可就是这宝簪楼里的老鸨了儿!”谁知嫣红听了,心儿险些一晕,她直直地看着梁妈妈说道:“妈妈!你怎么……妈妈你可知,我今年才二十!这天下哪有这样年轻的老鸨呀!哎呀,妈妈莫要难为我!”
嫣红还急切地盼望着,过了两年,她攒了本钱,便替自己赎了身,和自己相约多年的情郎双双去过好日子去也!可是梁妈妈说道:“嫣红,我知道你的心思!既然你这情郎有心与你,你索性就再呆上两年,一则帮我打理这楼子,二则也试探试探你那情郎的心意!待过了两年,我自会去求着管办大人,将你放出去,可也不晚!”嫣红听了,只得说道:“那么便这样儿罢!我就暂时管上两年,妈妈你平时为我们也费了太多的心思儿了,这会子就好好的过着日子去罢!你放心!”一行说着,一行劝退着周围的姐妹。
梁妈妈说道:“我的好嫣红,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多费心了!我自会记住你的好!”梁妈妈听了,见这些姑娘们已经被嫣红劝退了,便又将这宝簪楼里的诸多事宜好好儿的交代一番,方才进了自己的屋子,等着李小贵一一将屋子赁好了,自带着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