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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化及听了,倒是来了精神了,他笑道:“听你之言,我倒真想见见澹台建成了!不是说他被你锁在一处地牢里么?”赵舒窈勉强笑道:“你不说,我倒真要再去见见他!横竖得将这死讯告诉了他!好歹方丝萦,是他的女人!”万俟化及便道:“那我就陪你一起去!你看如何?”赵舒窈便点头道:“好!”
二人出了宫里,并肩而行,此时已过了大伏天气,这蓟城街上,却还是不减昔日繁华,因为赵舒窈已经发下了命令,雅国百姓之间的通商贸易,义军不得干涉,若有发现,一概杀头。万俟化及道:“舒窈,难道这澹台建成真的要一辈子关在那里?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赵舒窈听了,神色黯将下来,她看着眼前的簇拥街道,叹气道:“化及,其实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又当如何?”万俟化及倒是笑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没有了澹台建成,可有你赵舒窈啊!你胸有丘壑,饱读诗书,满腹文采,又有经世治国之道,不代替这澹台建成做了这雅国皇帝,倒也是可惜的紧啊!”
赵舒窈听了万俟化及这肉麻之话,不禁呵呵笑道:“你说的倒是简单!难不成,我也要学了那武则天,做这雅国的女皇帝不成?”万俟化及便戏谑道:“再下正有此意!如今,你的哥哥已经攻下了赵国都城,沿途百姓又是夹道欢迎,这复国自是指日可待!而我的重心,自是处理我岐国政事为上!一时,这心,也不能全都放到这雅国!舒窈,你何须自谦?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你有了萧远山一帮能人相助,这雅国的宝座,还自是非你不可?”
赵舒窈听了,却是对着万俟化及,摇头道:“化及,你可知,我对权力,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只不过,我现在也是寻不着合适的人选,算是骑虎难下了!”万俟化及听了,却也是摇头道:“舒窈,你这话我可也不认同!既然澹台建成已成阶下囚,你何不就取而代之!还是你心中,始终认为他才是雅国的皇帝!你虽然说恨他,可是是否心中对他还留有情意?”万俟化及是沉沉追问。
赵舒窈听了,叹道:“天知道罢了!化及,不要说这些个了!你越说,我的心里就越乱!”万俟化及却是晒笑道:“若是心中安宁,自是不会慌乱!”赵舒窈听了,只是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你可知,那锁着澹台建成的地牢,离这里可还有一二里呢?”万俟化及看着她翩然的身姿,情不自禁问道:“舒窈,我还是不信那澹台建成会对你冷漠无情?我记得方丝萦,可也说过,澹台建成对你一往情深的!看来,我万俟化及的希望更是渺茫了!”万俟化及是故作苦笑。
赵舒窈听了,更是蹙着眉头,她扭过头来,重重叹气道:“你们都是怎么了?这眼睛长在我身上,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当初,澹台建成怀疑我不忠,是一心想打掉我的孩子!不过……这孩子却也真没了!”说完这话时,她的神色更是黯然。万俟化及听了,不知她这段过往,心中有话,此刻也是不敢深说了。街道两旁固然是绿树红花、红墙碧瓦,可在她看来,都不过是衰草凝霜。
出了蓟城,到了郊外,越过一道窄窄的山峦,在过一处暗幽甬道,朝里走几步路,一处低矮的拱形铁皮房屋,便就出现在眼前。赵舒窈对着万俟化及道:“化及,这里便就是关押澹台建成的地牢!”万俟化及听了,口中‘哦’了一声,看着这里,也是偏僻。赵舒窈道:“化及,你不要看此处僻静,可是这里四处,我都已安排了赵国的高手!就是担心有人伺机将他救了走!你可知,澹台建成的余威尚在,我可要小心!”
万俟化及不禁笑道:“舒窈,你为了他,倒是煞费苦心啊!”舒窈听了他这话,透着古怪,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该怎生说。想想便又道:“化及,你到底要不要进来?我发现你来了雅国,这心思我是渐渐猜不透了!”这样说着,脚儿却是一刻不停。万俟化及紧跟在她身后,二人已是来到了铁屋子里,到了台阶下面了。看着这地下墙壁上一盏一盏的夜明灯,万俟化及悄声问道:“舒窈,澹台建成果真在这里?兴许他的真身已走,在的不过是替身?”赵舒窈已是问狱卒拿了钥匙,听了他这话,便道:“化及,难道这天下还有两个澹台建成么?”
万俟化及便笑道:“舒窈,我不过这样一说!反正他已成了阶下囚!待会,我可要好好戏弄戏弄他,为你出一口恶气!你看如何?”赵舒窈走到石阶尽头,已是用钥匙打开了前面的一个铁门,对着万俟化及道:“化及,你不是好奇吗?那你就好好看看,如今的澹台建成,是怎样的一个狼狈样!”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地牢里的人,此刻正坐在桌旁,虽手脚仍铐着铁链子,却拖着腮帮,用两根木棍,在桌上划着什么。见铁门已经被打开,自是没有觉得意外,他就着地牢里的豆大油灯,已是看清了来人,他听了这话,将头抬起,放下手中的木棍,口中却是盈盈笑道:“舒窈,你可又来瞧着我了!我自是很好!”说这话时,那双幽深的眼睛更是幽幽地瞧着她,在灯光之下,发出璀璨凄迷的神彩。
赵舒窈沉沉立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中真是越发不明白他了,如此看来,他在这里,倒甚是安闲自在?万俟化及跟随在后,瞧着地牢里的灯光,看清了桌子旁坐着的人。澹台建成已是觉察到了,他略微拧着眉,看了看门口的来人,反而笑着对东方那个舒窈道:“舒窈,你还带了人来瞧我?”
赵舒窈听他这样说,言语之间反而故意露出亲昵之态,心中只觉得不舒服,她冰冷地说道:“澹台建成,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岐国的皇帝!”万俟化及便朝着澹台建成微微颔首,墨黑的眼睛盯了他半响,他方选着措辞说道:“独孤兄,囚你在此,并非我的初衷!只不过,我想帮舒窈一次!”澹台建成听了这话,便从桌边站起,脚链子也跟着窸窸窣窣作响。他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在灯光之下,甚是般配。他的心中转过一阵怒气,如此说来,舒窈离了雅国,果真和岐国皇帝在一起!
可是在生气过后,他的心,忽地又化及起来,这么说……她是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幽深的眸子瞧了瞧舒窈,目光中露出黯然之色。过去,尽管他们不睦,可是在那样绵长的时间里,他当然有过许多机会,去得到她的心!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或者说不知该怎么做,以至她和他之间的构陷,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澹台建成的心忽地疼痛起来,无可遏制地疼痛,她和他之间,是否意味着从前这些……错过了,便就是以后一生岁月的错过?
澹台建成只得闷声而道:“舒窈,这么说,我已经知道了!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岐国皇帝的确气宇轩昂、英姿勃发!”赵舒窈看出他神态怪异,可是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她看了看万俟化及,对他说道:“澹台建成,今儿个我来,是来告诉你件事的!这宫里的……方丝萦,已然是畏罪自裁了!”她本以为澹台建成听了,会流露出些伤心,毕竟方丝萦曾陪伴过他几年。
可是澹台建成听了,却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淡淡说道:“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她是个心思深重的女人,可是行事又狠辣!舒窈,想必你如今已是知道的了!我若不被囚在这里,也会命她以死谢罪!”赵舒窈便问道:“澹台建成,她虽然咎由自取,可是她总是你的妃子,难道你心中对她……一丝情意也没有?”
澹台建成听了,将头转向赵舒窈道:“舒窈,我和她,其实从来并无半分的私情!不过,我还是想不到,她竟是这样心思歹毒!”赵舒窈激动道:“澹台建成,我也曾是你的棋子!可纵然是棋子,她就没有生命没有感情么?”
澹台建成听了,心中愀然,他缓缓地对着她道:“舒窈……不错,我当初是那样想的!可是,我无法控制我的心!其实,第一次见你,我的心中就已经起了涟漪!我自诩不是多情种子,我是雄才伟略的帝王!可是,我始终无法违逆自己的感情!舒窈,你可知……当我确定了对你的心意后,我的心中是有多么的慌乱?我躲避你,冷淡你,不闻不问你,只是因为我害怕,我会喜欢上你!我知道你是赵德宣的女儿,但是这些又怎样呢?喜欢你的心思像被水浸染的宣纸一样,无边无际地蔓延生长!”
他终于说完了这些,痛悔无力地看着她。赵舒窈双手颤抖,迷离的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眼睛。她心潮澎湃,心中万千波涛涌过,在这样的地方,他如今说着这些话,该是对她的忏悔还是表白?可是……往事如云烟,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因此她静默良久,口中仍是说道:“假话!你就说给自己听好了!”
万俟化及在旁默默地都听了心中去,他相信这些都出自澹台建成的本心,最终,他对着澹台建成道:“澹台兄,何必纠结执着与往事?其实,这过去并不重要,未来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赵舒窈,已是获得了新生了!”澹台建成看着万俟化及,伫立默默道:“我是她的过去,你是她的新生,是不是?”他朝着赵舒窈问道:“舒窈,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赵舒窈瞧他这口气,似乎还和昔日宫里一样,心中不悦,她冷冷道:“我喜欢不喜欢谁,何须你知道?澹台建成,你是我手心里的死囚,虽然你方才演了一出苦情戏,倒是颇让我感动!但是,我对你的初衷,是不会变的!”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他道:“这次攻蓟城,有一个人战死了!我想着,你们也是君臣一场,还是来告诉你罢!这并非为你,而是我不想他在九泉之下,留有遗憾罢了!”
澹台建成听了这话,心中大为紧张,他沉声问道:“不管是什么噩耗,你都告诉我罢!我是什么都能禁受的住!”赵舒窈便垂目而道:“杨坚,杨坚将军战死了!”澹台建成听了,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反而更多的是叹息之声。他一字一句道:“杨坚,心性勇猛耿直,不想,如今已是死了!这其中有我的过错!怪我一心……”他看了看舒窈,并没有将话说完,反而向草榻走去,将身子靠在草榻上,闭上眼睛,一脸的沉痛惋惜之色。
赵舒窈听了他这话,觉得可以深问,但竟是寻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澹台建成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赵舒窈,平静说道:“舒窈,我的心思你都已经知道的了!说出来,我就无憾了!这憋在心里,谁说不出的难过!不过,我很累!我的心很累!很多事,我都是身不由己,都是违了自己的心思,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呆上一会!”
赵舒窈听了他这话里,只觉得是述说不禁的哀伤和无奈,看着他疲惫憔悴的神色,她忽然心有不忍,这样的澹台建成,似乎也是可怜。可是她马上又敛过心思,说服自己,不管怎样,澹台建成始终是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如果当初,她没有进这雅国的皇宫,不曾和他相识,是否,在她的心里,这远在北国的堂堂帝王,与她而言,始终是一个模糊但又高大的影子?
一朝相见,一生生恨。
她对着闭着眼的他说道:“澹台建成,你就安心在这地牢好了!你放心,你的雅国我会打理的很好!”不知为何,这话她还是要告诉他。草榻上的澹台建成,已是听见了,他虽闭着眼睛,但是嘴角为现出一丝微笑,他靠在壁上,缓缓说道:“舒窈,我知道,你的心始终是善的!我等着你尘封的那天!如今你有什么抱负,便就可以去做!我的雅国,始终为你打开!”说着,便就不多言了。
赵舒窈回头看了看他,这话固然是非常令她动容,可是须臾之间,她也找不到什么美妙的词儿来接口,因此她重又锁了铁门,隔着窗口对他说道:“你的心又何尝不是沾满灰尘?”说着,便和万俟化及一同走出了这地牢,往台阶上走去。
待到了地面之上,万俟化及方重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对着赵舒窈笑道:“舒窈,那地牢里,空气始终太气闷了些!”赵舒窈却是若有所思,她对着万俟化及道:“化及,你能不能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万俟化及哂笑道:“怎么回事?方才那澹台建成说要一个人静一静,现在你又这样说?难不成,你二人是心有灵犀的?”
赵舒窈正色道:“化及,我还和你开玩笑不成?只因许多事儿,从前我来不及细想的,今天我都要好好想明白!”万俟化及却是笑道:“舒窈,若是你还想不明白呢?”赵舒窈便叹了口气道:“我总会明白的!”万俟化及看着这郊外四处的绝佳风景,忽然对着她正经说道:“舒窈,我看澹台建成说的那些话,俱都是真情流露的!我听着,似乎都觉得感动异常!舒窈,你听了……”可是还未待她开口,万俟化及自己倒是叹息道:“哎……留着他的性命,对我始终是个威胁!”
赵舒窈听了不解,笑问道:“化及,你这是何意?”万俟化及半幽怨半含酸道:“舒窈,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待你的心意,你也甚是明白罢?这都为你一倾山河了!”说完,更是将一双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赵舒窈被他瞧不过,脸色绯红道:“化及,我知道,我始终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万俟化及便笑道:“舒窈,既然你知道,那么……你可拿什么来还我这个人情呢?”
赵舒窈听了,便将脸颊边被风吹乱的长发,拂了一拂,笑道:“化及,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保你心满意足!只是,现在……你还需等上一等!”说着这话时,她倒是笑靥如花。二人徐徐往蓟城街上走着,到了皇宫附近,却见前方一人,正苦苦等着他们。等着的人,却是意欢,她的手里,拿着一卷义父萧远山的公文,前来交给赵舒窈的!她的心里,只觉得赵舒窈面善,却又想不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她!意欢当然也不知道,萧远山批阅的公文里,还夹杂着他写给赵舒窈的一封亲笔信!信里,当然是有关意欢的真正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