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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与消除怀疑,均不适合让外人知悉。
这天上午,湘北来到了郊外的报废车辆处理场。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来,湘北和主人打好了招呼,要在这里做一个实验。
她在一辆报废的面包车内设置了遥控点火装置,车内座位上摆放着两个假人,每个假人头上都顶着假发。
湘北把装满面粉的奶油枪拔掉瓶口的小螺栓,面粉喷射而出。湘北把奶油枪扔进车内。
湘北又打开一个同样的奶油枪,再度扔进车内。
湘北关上车门,跑到远处,按动遥控装置。
车内起火爆炸,玻璃粉碎。
湘北近前查看,看到假人头上的假发已经因为爆炸灼伤——
二十五天前,准确的说是十月十九日,湘南路遇劫匪受伤入院,致使胎儿早产。同一天,胡正熙乘坐的商务车在江边发生了爆炸,而姐夫唐宋赶到医院的时候,头发上有被灼伤的痕迹。当时唐宋解释说自己工作的地方着火了,自己是因为救火被灼伤了头发。
湘南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姐夫和胡正熙搅和到了一起,不,不只是担心,这更是她不能接受的,因为胡正熙是杀害嘉树的凶手,是那个在她出嫁的日子里制造噩耗的恶人。所以她必须要尽快证明姐夫是清白无辜的。
如果唐宋的印刷车间真的着火了,那一定会有痕迹,而且是明显的痕迹。
湘北决定搞一次突袭。当然要假装是偶然路过。
在寒山印社新开挖的地窖内,唐宋用胡正熙提供的设备组建了设计室,他要在这里完成百元大钞的版面设计。
这天上午,他让夏炎约了村里的电工更换了之前本来就已老化后来又被烧坏的主要线路,又让文化市场送来了全套的书画装裱用具。
他和夏炎谁都没有注意到,墙壁高处的电表盒子里,多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两个人忙乎了一上午,把装裱工作台以及各种用具才收拾停当。
唐宋接到湘北电话以后,马上让夏炎从小路骑摩托车离开了,然后自己走到院子门口等候湘北到来。
几分钟以后,湘北的红色路虎车从狭窄的路上一直开进了院子。
“姐夫,这么荒凉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这里原来是生产队的饲料加工厂,好处是有动力电,有动力电的地方可不好找。再说这里房租特便宜——你怎么想起要到我这里看看?”
“你说上次这里起火,我这次给你带了两个灭火器来。”
湘北说着从汽车尾箱拿出两个小型灭火器,也不待唐宋指引,径直提到屋里。
屋里满是油渍的地面,样式古朴的老式印刷机,满满当当的装裱用具,处处显示这是一个毫无异样的印刷装裱作坊。靠近印刷机的墙壁上,还残留着烟火烧过的痕迹。
“那次失火,把电线都烧了?”
“嗯,电工刚来换的,前段时间一直都没开工。”唐宋说着用电热壶倒了一杯水给湘北:“喝水。”
“我车里有,不喝了。”
“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
“姐夫,生意还可以吗?”
“没有大活儿,挣不了多少钱。现在就靠接一些人家大厂子不干的活儿赚一点。另外就是从文化市场接一些书画装裱的零活儿。你也帮我们拉点生意吧,给你提成。”唐宋故作轻松地说。
湘北笑道:“那我尽量!给你们当个编外业务员。”
二人边聊边看,湘北把屋里各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
“干我们这行还真得有个好业务员。”唐宋道:“院子外面风景不错,咱们出去看看吧,今天阳光不错,外面比屋里暖和。”
湘北随姐夫走到门外,犹犹豫豫地问道:“姐夫,我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你好奇什么?”
“嗯……那天依依给我看户口本,说你还叫过“江远”这个名字。”
唐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转身看着远处的山头,似乎极其不愿提起这事。
“姐夫,当年是他顶替你的名字上了重点大学,而你去读了印刷技校,你们互相换了身份,是不是?”
唐宋一言不发,眼里却出现了泪光。
“姐夫,我不知道具体事情,但是如果你是被迫的,我们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要求他赔偿,我知道你从来不愿和别人争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律师。”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唐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显然很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他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我卖了我的前程!我自己卖的!”
湘北从没见过唐宋这个样子,她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后悔。
“对不起姐夫!对不起,我不该提……但如果是江远做的不对,他就应该付出代价。”
“算了!”唐宋摆摆手,黯然道:“算了吧。那么多年了,不计较了。”
湘北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唐宋,只得准备落荒而逃。
“姐夫,我只是路过……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好。”唐宋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微笑:“谢谢你的灭火器。”
在湘北离开之前,唐宋又说出一番话来,这番话,使湘北更相信自己的姐夫是善良无辜的,她甚至为自己曾经对姐夫的怀疑感到惭愧和自责。
“上次你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你说得对,本来我的性格就不适合做生意,我也和小夏谈过了,干到年底我就退出,不再和他合伙了,现在我原来的厂子成了民营企业,提倡多干多得,能者多劳,我的工资以后会越来越高的。”
唐宋的话,倒也不全都是谎话,现在到过年还有三个月,而唐宋的计划是一个月内给胡正熙印完一亿伪钞之后就金盆洗手,和夏炎分道扬镳。
唐宋也想过胡正熙不会轻易让自己洗手不干,但他也想好了几条应对措施。
他认为胡正熙行事虽然心狠手辣,但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唐宋希望能在开工前拿到一部分预付款,胡正熙也真的帮他争取了,九爷同意给唐宋两百万预付款,并且安排江远在交付印钞纸的时候帮忙垫付。
江远心里确实不太情愿,但他已经在筹划另起炉灶印伪钞,正在为能让唐宋听自己使唤做准备——他派周洪波买通了村里的电工,在寒山印社的印刷车间安装了微型摄像头。他可以随时观察唐宋夏炎的动态,也会将他们印伪钞的视频留在手里,以胁迫唐宋为自己所用。
湘北离开寒山印社之后没多会儿,江远通过手机远程开通了监视唐宋夏炎的摄像头。
真的有必要去做伪钞生意吗?江远有时候也会在心里问自己。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江远其实自己也给不出确定的答案。 他和马春妮已经和九爷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换句话说,他和马春妮已经跟着九爷踏进了泥潭,想干干净净拔出脚来上岸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潜意识里,江远对自己的未来其实并不乐观,所以他才会喜欢豪车美酒,所以他才会恶作剧般地筹划驱使唐宋为自己印伪钞。
九爷和马春妮达成的生意进展顺利,二十万吨煤炭正在陆续发过来,江远的购车计划因此没受到多大影响,只是提车比原计划稍微晚了几天。
劳斯莱斯“魅影”限量版的奢华与精致确实让江远感到满意,行车时的静谧,夜晚车顶的星空效果,举重若轻的强劲动力,更让他沉迷。他有事没事都喜欢自己开车或是让周洪波开车自己坐在后座上出去转几圈。
这天上午,他正和周洪波兴致勃勃在郊外公路上体验“魅影”魅力的时候,马春妮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办公室。
马春妮没说有什么事,但江远已经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自从收购印刷厂以后,马春妮多数时间都待在印刷厂,很少到江氏集团江远的办公室来,但是这一次,她赶到了江远的办公室,说有事要当面说。
江远走进自己的豪华办公室,看到马春妮正失神地看着窗外,甚至好像没有意识到江远的到来。
“不在印刷厂待着,到我这来干嘛?”江远问。
马春妮回过头来,神情竟然十分不安,这对马春妮来说十分罕见。
“怎么了?”江远愈加诧异。
马春妮并不说话,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江远,江远接过一看,看到手机显示的是一个新闻页面,说的是对岸某政要被捕入狱。
江远也紧张起来,他知道这个政要是对岸政府的强力人物,也是九爷的靠山。
“会怎么样?”江远紧张地问。
“煤炭到了多少了?”
“才三万吨。按计划,最近每天都会有一万吨到港。”
“等明天吧,如果今天晚上继续有煤炭发来,那就说明没什么事。”马春妮心存侥幸地说。
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九爷的处境其实正如一般人推测的那样,现在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如果明天没有煤炭发来呢?”江远十分严肃地问。
“那——”马春妮叹了口气,“那我们可能会有大麻烦……会很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
“我们会一无所有!甚至有牢狱之灾!”
“为了这二十万吨煤,我们付出了多少?”
“六千万——给了他们六千万的物资。”
“我们账上应该没有这么多钱。”
“有一部分是银行贷款——如果这笔生意成功,我们会有四千万的利润!”
“但是现在,我们要破产了?”
“也许不会。”马春妮说,“也许煤炭会正常发货——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亲自去见一见郑九龙。”
“郑九龙会不会出问题?”
“……但愿不会。”
“倒霉!昨天我们还刚刚给他垫付了两百万!为了帮他印伪钞!”
“九爷绝对是个讲诚信的人。”
“如果他自身难保,想讲诚信也讲不了了。”
“你有什么想法?”马春妮警觉地问。
“也许我们还有办法,能挽回一部分损失……”
胡正熙昨天刚刚把印钞纸和两百万预付款送到了寒山印社,今天就接到了九爷的消息——九爷在对岸无法立足,已经来到了离山。
九爷虽然在逃亡,但仍然不失从容,毫无丧家犬之相。
在嘉泰旅馆,九爷平语气平静地说了大人物被抓捕的消息,胡正熙为之惊愕万分。
“现在局势不明朗,甚至可以说是很危险,很多人已经被连累了。我们先在这边观望一阵子吧。”九爷并不理会胡正熙的惊愕,“一直没有细问——正浩那个女朋友,你找到了吧?郑贵财是怎么没的?”
“九爷,这个事出岔子了,咱们一直没见面,所以一直没和您细说——费泽雅这个女孩子倒是真有这么个人,和正浩也有那么一回事,我估计这件事被警察知道了,他们利用这事给我们布了一个局……”
听罢胡正熙的讲述,天色已晚。大壮买来了酒菜,胡正熙为九爷斟酒,九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世事难料!对岸一夜之间变了天,接下来这段时间,离山恐怕要成我们的主战场了。”
“九爷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胡正熙问。
“这一次出来的仓促,我只带了三百万现金,唐宋那边再商量一下,等我们把货出手了,再给他付余款。如果他不相信我们,你可以把这个给他——”九爷从床边的一个随身包里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手枪递给胡正熙。
“九爷,这可是您随身的东西——”胡正熙说。
“只是一个把玩的物件罢了,没什么可惜的。”
大壮插话道:“九爷,我们在离山还是有本钱的!如果有事,二三十个人还能凑得齐。如果要用钱,这个旅馆也还有些积蓄。”
“尽量不用这里的积蓄。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这一个亿顺利印完。有这一个亿,我们可以从北方、从东南亚换回真金白银,我们就有足够的本钱另起炉灶,东山再起!所以这一桩生意,一定不能出差错!这对我们今后非常重要!”
“九爷放心!我一定盯紧了。”胡正熙说。
没人知道九爷在哪里,马春妮也一直没能联系到九爷。
天已经黑了,江远和马春妮都还在江远的办公室耗着,谁也没提吃饭的事。
江远的脸色很难看。
“九爷的电话联系不上,那么,他或者出事了,或者躲起来了。派去的货船已经空着往回返了——我们完蛋了是吗?”江远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马春妮沉默不语。
“——现在,你给我讲讲,你这六千万的生意是怎么做的。”江远压抑着怒气发问。
“……一百辆斯太尔卡车……”
“一百辆?一百辆也用不了六千万!一百辆只要三千万就够了!”
“……还有重油和……”
“和什么?”
马春妮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轻轻说出了一种化工产品的名字。
“什么?”江远暴怒,一把抓住马春妮胸前的衣领:“这是政府严禁出口给他们的!这么多的数量!如果有人告发,我们就完了!”
“就算没有人告发,煤炭发不过来,我们也完了!”马春妮说挣开江远的手,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江远呆呆地看着窗外,其实窗外此时已是一片黑暗。
“我们还有机会。”江远低声喃喃自语。
“当然还有机会——”马春妮没有听出江远的真实意思,“再等两天,我会找个时间亲自过去一趟,九爷也可能只是暂时出了问题。”
江远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马春妮问:“你想说什么?”
“呃,没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这次我们面临这么大的困境,主要是因为你独断专行,今后,公司的事情,你先别管了吧。”
马春妮轻蔑地一笑:“你长本事了!你从一个公务员走到今天,哪一步没有我的功劳?就凭你在村里的当支书的老爹,能让你过上如今的生活?”
“我看,是你有些忘本了吧?”马春妮的轻蔑让江远也很恼火,“你现在看不起我爹了?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爹,你当时能进外贸公司?你能有今天的生活?”
“我不跟你吵,你觉得我没用,你觉得我是错的,那么公司的事情随便你吧。但是我要告诉你,九爷不会就这样么完了,别忘了他在对岸也是立过大功的。”
“别做梦了,这次不比往常,一朝天子一朝臣,靠山都已经已经完蛋了,郑九龙死定了。”
“不管怎么样,我要找个时间去一趟,也许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马春妮坚持道,她不太相信九爷就这么完了。
江远不相信九爷还能平安无事,他相信九爷此时已经身陷囹圄离死不远了——对岸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世人皆知。
在江氏集团即将破产的危急时刻,江远要筹划干一票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