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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学生因救人耽误考试是很能吸引眼球的热点新闻,淮门电视台的记者殷素素联系到了傅平安对他进行采访,但是救人之事只存在于他的叙述,被救一方至今没出来回应,隔了一日的早上,记者和傅平安一起来到小公园,询问事发当地的人们。
老人们依旧在此遛鸟晨练,他们告诉殷素素,昨天确实发生了新闻中说的事情落水的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是家里保姆带出来玩的,不过事发之后就没见过他们,兴许是保姆怕雇主责怪自己照管不力,不敢发声,这个当事人怕是很难找到了。
至于偷车贼,老人们表示不认识,公园里都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
新闻报道之后,警方加大了侦办力度,调取相关路面的监控录像,最终找到了失踪的电动车,是被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老人骑走的,在派出所里,殷素素采访到了这个老贼,老人家中气十足,声若洪钟,大声辩解说自己并不知道电动车无主。
“又没锁,停在那里,我寻思是不是谁扔了不要的,就骑走了。”老人振振有词。
殷素素问:“车上的书包在哪儿?”
老人说:“没看见什么书包,这破车那么旧,扔路边都没人要,我是捡走的,怎么能算是偷呢。”
警察气的不行,一拍桌子,指着监控画面说:“你看,篮子里分明有书包。”
老人百般狡辩,抵死不承认,急眼了就往地上一躺说自己心脏病发了,要讹人。
这一幕幕丑态都被摄像机拍下,在当晚的电视上播放,有热心群众人肉出这个老人的背景,这个人叫项大刚,早年也是淮门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六七十年代当过某造反组织司令的狠角色。
大家不禁哀叹,不是人老才变坏,而是坏人变老了。
项大刚以犯病为名住进了医院,他的家人都不是善茬,他儿子聘请了律师要起诉傅平安和电视台,还要投诉警察,说他们鼓动人肉搜索,对老人的名誉权造成了伤害,身心受到网络暴力极大伤害,他们才是受害者。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谁也斗不过这种滚刀肉的货色,,警方本来给的处理结果是行政拘留,但因为项大刚的身体原因免予执行,此事只能以找回电动车告终,项大刚一分钱没赔,连一句赔礼道歉都没有。
又过了两天,派出所通知傅平安去领书包,他的书包被人从河里捞起来,身份证还在,准考证已经泡坏了,捞书包并且送交派出所的是一个拾荒老者,和项大刚同样都是六十多岁。
据分析,偷车老贼项大刚肯定第一时间检查过书包,发现没有值钱的东西就丢进河里毁灭证据,这个人已经不是单纯的占便宜了,而是坏到流油的人渣。
网络上关于此次事件还在继续发酵,网民开始探讨如何依法处置老年犯罪嫌疑人的问题,但这些对于傅平安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少年经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重大打击,他病了,好多天没吃饭,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拒绝和任何人对话。
傅冬梅心疼儿子,但以她有限的学识和风风火火的性格,无法开导儿子,只能痛骂那个老不死的人渣,诅咒他早点得绝症死掉。
这让傅平安更痛心,小时候,父母就是天,能保护自己,能解决一切麻烦,长大了才知道父母只是普通人,他们竭尽所能也只能提供温饱和基础教育,没有能力给儿女铺就阳关大道,在儿子遭受不公后,也只能用诅咒来解气,就像小时候自己被小椅子绊倒,母亲总是拍打着椅子帮自己报仇一样。
……
对于其他同学来说,高考结束,进入狂欢时段,家长也不再管他们,每个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顿时觉得天大地大,任我翱翔,世界多么美好,未来多么可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好朋友傅平安无法和他们一起享受这段快乐时光。
孙杰宝和沈凯来到傅平安家,巧遇沐兰,她也是来探望安慰傅平安的,在楼下小卖部,初中生范东生劝阻了他们,说我哥心情不要需要一个人安静,你们最好过几天再来。
沈凯说:“要不咱们把孔确叫上,保险的梦中情人,绝对有疗效。”
沐兰哼了一声,看向远方,孙杰宝表示赞同,但是他没有孔确的电话号码,只能回家用QQ联系。
三人各自回家,孙杰宝的家境不错,他爸爸孙强早先是物资局的科长,改制以后下海做生意,利用在原单位积攒的人脉关系,赚了不少钱,他们家住的是四室两厅的大房子,一百四十平方,孙杰宝拥有独立的卧室和书房,书房窗外是自家六十平米的后院,种满了花草还养了鱼,论住房条件,他们家仅次于孔确家。
进了家门,客厅里坐着几位面熟的叔叔,都是孙强的生意伙伴,大茶几上摆着功夫茶,叔叔们手里都夹着烟,烟雾缭绕,每个人面色都很严肃,孙杰宝说一声叔叔好,就躲进了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正要登录QQ,客厅里传来父亲的召唤:“杰宝你来一下。”
来到客厅,叔叔们已经告辞离开,父亲手指夹着烟却不抽,愁容满面道:“杰宝啊,高考结束了,你也满十八岁了,是大人了,家里有些事情,不能继续瞒着你了。”
未知的恐惧袭来,孙杰宝机械的回答:“爸,什么事……”
孙强说:“今年以来,咱家的生意很不乐观,爸在外面的账款要不回来,积压的货又卖不出去,上游的欠款催着要,还有银行的贷款,每天光利息都能压死人,爸想说的是,咱家可能要破产,这房子已经挂在中介了,你也知道,今年房地产业不景气,按照去年的价下浮百分之十都没人接盘,不过你放心,你的大学学费,爸给你留出来了。”
破产这个只在电视里听过的词儿居然发生在自己家,孙杰宝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这座房子他从十岁搬家过来,住了整整八年,留下童年少年时期多少美好的回忆,刚踏入青年的行列,就要和“家”说再见了,没了房子,父母住哪儿,自己放寒暑假回哪儿,父亲能否东山再起,明年的学费还能不能拿出来,各种各样的问题劈头盖脸砸过来,让他窒息,让他迷惘。
忽然,他想到自己的卡里还有许多钱,那是三兄弟合作开私服的收入,初衷是为了给傅平安筹集学费,后来演变成为大家将来创业预备的启动资金,现在傅平安高考出了意外,不再需要学费了,而未来还狠遥远,何不暂时挪用一下,把钱用在刀刃上。
“爸,我这里还有些钱,可以救急。”孙杰宝说。
孙强摆摆手:“那点压岁钱杯水车薪,派不上用场。”
孙杰宝说:“不是我的压岁钱,是另外一笔钱,数字还挺大的,大约二十多万。”
孙强眼睛亮了,他今天把几个老伙计请来就是想借钱周转的, 可是今年的经济形势实在是差强人意,老伙计们都是有心无力,也怨不得人家,听说已经有认识的老板资金链断裂跳楼自杀了,这年头,谁都难啊。
如果儿子真能拿出二十多万,那就不用卖房子了,起码能先把迫在眉睫的银行贷款还清,还清这一笔,才能借下一笔,这样不就周转过来了,这儿子真是没白养。
孙杰宝在三人的小合伙企业里负责财务,他的职责是收款打款记账,傅平安的职责是打广告,维持运营,沈凯的职责是技术维护,补丁升级什么的都是他弄,三人各管一摊,互相制约,互相监督,但是傅平安出事之后就撂挑子了,这一摊子业务都交给孙杰宝,再加上银行卡是他的名字,所以想挪用易如反掌。
查账之后,发现卡里的余额是二十一万,虽然填不满窟窿,但能解燃眉之急,孙强看到这一串数字,兴奋莫名,说全打给我,明天就去银行还贷款。
孙杰宝说不行,这笔钱里有借的本金四万,不能动。
孙强说既然是借的,那就再借一段时间,咱们又不是不还,等缓过劲来,加倍还他。
孙杰宝就不吭声了。
做出这个决定对孙杰宝来说并不轻松,他满怀着愧疚之情,写了一封解释信,写完之后就撕了,撕了再写,一直到深夜,这封信终究还是没写成。
……
与此同时,市政府家属院二号楼上,孔确家里也正经历一场风波,她的父母突然提出离婚,而且心平气和,丝毫也不激动,看来早就筹划好了,只等高考结束宣布,虽然自己是保送生,但为了稳妥起见,她和家人始终做好参加高考的准备。
现在大局已定,父母终于摊牌,孔确回忆起来,想到自己初二时父母就经常吵架,四年他们的感情就已经破裂,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前程一直忍到今天,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一家人在客厅里开了个家庭会议,孔副局长说:“我和你妈协议离婚,资产如何分割都协商好了,大宝啊,你也是大人了,以后独立生活了,想跟爸爸也行,跟妈妈也好,总之爸给你留了套房子当嫁妆……”
孔确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随你们吧,我都行。”
然后起身回了卧室,呆坐了一会,打开电脑,登录QQ,班级群里热闹非常,但她却感到彻骨的寒冷,她比所有人都幸运,因为她不用过高考的独木桥就能上大学,她也比所有人都悲惨,因为从此后,她不再有完整的家。
孔确一阵烦躁,关上了QQ,没有看到沈凯给她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