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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彻默然站在窗外,微开的窗户恰好能看到床畔前她消瘦精致的花容,事情已然查清,他不知道楚若安能不能原谅自己,他也恨没有早日下决定除掉冯芷兰这个手段阴狠的女人!
十四奉上厚厚一叠写满供词的信笺,但迟迟未见楚若安伸手相接,锦绣不得已从十四手中取下转身递给了楚若安:“王妃请过目。”
“王爷已经下令,冯氏全权交由王妃处置。王爷遗憾未能保护好您的贴身护卫,就请王妃不要再嫉恨王爷了。”十四垂首,诚恳请求道。
然而,楚若安依旧没有看那些供词,反而是用一种令所有人都诧异的冷静道:“是谁下得毒手对我来讲都是一样,我从未生过害人之心,身边亲近之人却个个都被我牵连。我要的是藏刀活生生站在面前,像从前那样陪我说说笑笑……”
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加之身体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楚若安好像一夕之间就变得脆弱不堪,纵然目中始终充满着坚定如铁的倔强,但此刻看来也如强弩之末,教人心头平添一抹怜惜罢了。
“王妃别这样,藏刀如果知道您终日以泪洗面的话,他也不会开心的。”锦绣无奈,只能尽力再劝她两句,顺带着替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十四闻言,想着昔日藏刀单纯而真挚的模样来,也禁不住心生悲凉之感。
“罢了罢了,我也注定不会长命,早晚会再与他相见的。”楚若安倏忽轻笑出声,那种对生命放手的决然与淡漠,声声刺痛了窗外宇文彻的眼,他怒火中烧却不舍得再斥责她半句,不觉崩开了心头处的伤口,疼得瑟瑟颤抖。
转身,跌跌撞撞离开了园子,月色在缠绵中凄冷孤独,他极为脆弱得捂着渗出鲜血来的伤口,不知不觉竟到了凝晖园。
芍药挑着一盏桔灯刚刚进门便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宇文彻,他一身天青色长衫笼罩了秋夜的寒露之气,胸前晕染开的一朵血莲花分外醒目,芍药看得出他心情不太好,于是也没多问进屋取了伤药出来,开始轻轻替他处理伤口。
芍药的手很凉,衣衫和长发间隐约有檀香的味道,她刚刚安排好了藏刀灵堂,眼眶还有些浮肿和泛红,看得宇文彻有一瞬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他猝然紧紧攥住她冰凉的手,凝视着她惊恐而略微迟疑的目光问道:“你恨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恨我,一直恨我……”
芍药知道他是将自己当做楚若安了,当即放松了心情,长叹一声:“你与小姐注定有缘无份,其实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缘尽情未了,你现在这样强求幸福,到头来不过是困了自己也困了她。”
轻柔如风的声音吹拂在耳边,好似清泠泠的泉水洗涤着他万般疼痛的伤口,一面清凉一面微痛。
他痴痴抿唇,笑若浮痕,很快便被吹散在了冷风里:“可是如果看不见她,如果她不在本王身边了,本王不知这诺大的世界与我来讲还有什么意义?”
闻言,芍药紧蹙的眉心越发拧得难受起来,同时也愈发同情起了宇文彻,然后任由他倚在自己肩头舔舐伤口:“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
夜深人静,府里的奴仆差不多都歇息了,宝珍搀着沈惜言,执一盏昏黄的桔灯朝死牢走去。
“侧妃娘娘,您真得要去看吗?听说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比之前的地牢更加残忍。”宝珍忍不住冒出了鸡皮疙瘩,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沈惜言紧绷着一张脸,之前宇文彻对她说得那些话一直徘徊在脑海间,令她越想越觉得不安:“别再罗嗦了,快走吧。”
“是。”
宝珍吐了吐舌头,垂首不再多言,匆匆领着沈惜言便到了东南角阴森的死牢门前。狱卒是个熟面孔,宝珍偷偷递了一包银子过去,那人便讪笑着开门请两人进去。
潮湿的气味让沈惜言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待过的地牢,冯芷兰虽然死不足惜,机关算尽,但毕竟有几次的确救了她的性命。沈惜言不是没想过想办法救她升天,但宇文彻已然挑明了话头,她若是再罔顾宇文彻的威严,恐怕到时连自己都下场惨淡……
“到了。”宝珍指着暗处那间牢房说道,然后上前扶着冰冷的铁柱子喊道:“冯夫人,侧妃娘娘来看你了。”
冯芷兰微微抬首,漆黑的光线根本看不清沈惜言的面容,不过她的样子轮廓还是能认得出来的,此刻她扯了扯脸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努力挤出一丝落寞的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沈惜言上前,顿时被冯芷兰的样子吓到,她被绑在十字架上,浑身的鞭痕数也数不尽,衣衫上原本精致的兰花早已没了踪影,反倒是那些刺目惊心的血红分外妖娆:“你……他们怎能下如此狠毒的手?”
“呵呵,我早已想到会有今天。倒是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没想到你还肯来看我。”冯芷兰在难以承受的折磨中忽然看透了世事,她的确不信前生来世,但不得不信报应一说,从前为了生存,为了高人一等的荣华富贵做尽了违背良心的坏事,而今沦落至此,竟有一种坟头荒草丛生的畏惧感。
这样的冯芷兰依然在沈惜言的预料之外,她没有吵闹,也没有哭诉,纵然心中有畏惧和不平,也能够坦然接受现实。
“这么多年,你我虽然彼此都存了私心,但到底有好几次你不曾落井下石害我。就算艾晴那次,你明明可以连我一并毒死却没有,我不信你是真得因为忌惮我沈家的势力。”沈惜言不傻,自从当年梅园一事后她也逐渐看开了许多,心境宽了,自然眼光也就没有当初那么狭隘自私了。
闻言,冯芷兰唇角勾起一抹戏虐的笑意,冷声道:“我没有势力没有背景,如今沈琥只手遮天,连王爷都很少过问他的事情,他又那么爱护你这个妹妹,我的确是怕得罪你们沈家,你别想太多了。”
话虽如此,但沈惜言依旧相信自己的感觉。
“冯芷兰,就在你被带进死牢的那一刻,王爷与我摊牌了。我原是想过救你一命的,但如今事关重大,我若要救你必要借哥哥的手办事,现下王爷与哥哥关系渐渐僵硬,我不能拿沈家冒险。”
“我从未想过还有出去的一日,王爷这次是下了决心,恐怕就算是皇上出面都未必能让王爷放手。”冯芷兰闭上双眼,心头说不苦涩那是假的。
她的确从未想过走出死牢,功败垂成,就算一切还能从头再来,她也再没有那些个青春和运气了。
沈惜言转身离开,一声轻叹泄露了她的本性纯良,只不过她们主仆二人还未走出死牢的大门就听到了里面冯芷兰发出的痛呼声。
狱卒说,王爷下了命令,一日三次,每次三百鞭,吊着她一口气,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宝珍。”
“诶,奴婢在呢。”宝珍点燃了桔灯,急忙上前搀住了沈惜言的手臂。
她目落遥远的一弯朦胧弦月,语带寂寥,淡淡道:“这府里变得好清静啊。”
“夜深露重的,那些执勤的侍卫也都趁机偷懒,自然清静的很。”宝珍不懂她话中深意,轻声回了这么一句,反倒让沈惜言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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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安又是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单薄的里衣,锦绣立刻泡了参茶替她压惊,天色刚刚明朗。
“王妃,昨晚您休息之后十四来传话,后日王爷启程出使周国,安排您一起去。”锦绣虽然担心她的身体未必能够应付路途遥远的奔波,然而她能在王爷身边的话倒也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楚若安闻言微微蹙眉不悦,身体的枯竭状态在慢慢恢复,但是因为始终心结难解,郁气滞留,她终是不曾见好。
“今天是藏刀的头七,我想去死牢看看。”
锦绣有些惊讶,但深知她性格倔强,便没有阻拦,反而亲自替她梳洗一番,于日头刚刚东升的时刻朝死牢而去。
狱卒很早便听过王妃的名号,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是锦绣姑娘亲自过来,当即便明白了这位容颜消瘦却倾国倾城的女子就是王妃楚若安,于是立刻俯首跪拜,道:“小的给王妃请安了。”
锦绣长眉微蹙,淡淡道:“不要声张,主子进去一会儿,别再放其他人进来了。”
“是,小的记下姑娘吩咐了。”
楚若安侧首拍了拍锦绣搀扶在自己手臂处的手背,抿唇轻声道:“你在这儿等我。”
“奴婢担心……”
“不碍事的,她哪里斗得过我。”楚若安自嘲一笑,反倒令锦绣有些不安,“至多半盏茶的功夫,我一定出来。”
“好,主子当心。”
楚若安踏进死牢的门槛,地狱般的黑暗阻隔了门外绮丽的霞光,她不禁在想,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藏刀那个傻小子很怕黑,以前就算栖息荒郊野外也必然要寻一处月光能照亮的地方,而今地狱哪里还有月光的照耀,他一个很难再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