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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刺骨的寒风呼呼而耳边刮过,掀起十四身后的墨色披风猎猎起舞,听着锦绣一声轻叹,他不由得生出些心酸和悲凉。
若一切都能重头开始,若然楚若安从一开始就没遇见过宇文彻,也许他们两人早就各安天涯,儿女双全……
“王爷此次的确下手太重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十四望向马车的目光里掺杂着许多不安,“对了,有件事你一定不晓得,如今周国登基的新皇竟是当日追求王妃的周洛安。”
“是他?!”锦绣喜怒很少形于色,此刻也瞠目结舌,“难怪王爷会那么生气,想来王妃离开王府后的事情都是他转述给赫连铁生的!”
十四颔首表示认同,他转身朝宇文彻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便道:“好了,此事千万莫在王妃面前提起,免得她又伤心难过,我先……”
十四话还没说完便被从车门缝隙里渗出的深红色血液惊住,他不敢再往下想,只颤抖着双手指着滴答滴答落进雪地里的血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锦绣吓得连连倒退几步,那一扇裹着白虎皮的马车门好像在顷刻间重如泰山,让他们谁都不敢伸手去推,十四匆忙搀住已经腿软的锦绣,立刻侧首提起内力朝宇文彻所在的方向道:“王爷!王妃出事了!”
话音刚落,一骑棕红色快马扬起身后纯白色雪花而来,宇文彻翻身下马,目光在看到不断往下滴的鲜血时已经面沉如海,从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气比冰雪更为瘆人,他伸手慢慢靠近车门,紧缩的瞳仁不住打颤,当车门吱呀一声开启后,看到楚若安懒懒窝在榻上,右手无力垂下来,手腕动脉处一道猩红的伤口不断往出淌血,静静的,潺潺的,在雪白色的长毛地毯上勾勒着一副令人心惊肉跳的画卷。
那一刻,茫茫白雪之中,她的血像一把焚天烈火一路烧进了宇文彻的心,他小心翼翼上车,连脚步都不敢去碰她的血迹,锦绣与十四看得很清楚,他一贯冷硬的槟榔角蹦得很紧,即便是当年面对数十万敌军都不曾如此紧张,他们忽然明白,如果楚若安又一次死在他眼前,他真得会杀尽天下人的!
“王爷,属下立刻去附近的镇上请大夫过来!”十四率先反应过来,一声冷喝也换回了锦绣等人的思绪。
“车厢里有上好的止血药,奴婢替王妃包扎!”锦绣手忙脚乱得从车厢找出了止血药和绷带过来,宇文彻轻轻将已经昏迷的楚若安抱在怀间,发觉她本就轻盈的身体越发虚无起来。
“若安,你别吓本王好不好,你睁开眼,只要你肯睁开眼,本王什么都答应你。”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如至于悬崖上的美丽花草,越是频临绝境的死亡便越叫人痴迷不舍。
“楚若安!本王承认本王做错了!你再原谅本王一次好不好?求你,本王求求你……”
这样脆弱无力的宇文彻让锦绣惊讶之余更加心痛,他何曾向旁人低过头,又几时肯直面自己的错误?为何好多事情总要走到无法返回的尽头才肯将心底的话都说出来呢?
“王爷,王妃的身子越来越冷的,您还是用内力先护住她的心脉再做打算。”锦绣将伤口处理妥当,不顾自己衣上沾着的血迹,立刻倒出一粒珍贵的回魂丸送进楚若安口中吊着真气。
宇文彻眼睛红得可怕,他一手将楚若安抱在怀里,一手化掌将绵绵内力送进她的五脏六腑,那一刻,他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和无力感,尤其是在看到她始终瘫捶在地的右手,雪色的绷带如同一记致命杀招,轻而易举将他心头的全部抵御击溃。
“王爷,王妃失血过多,恐怕……”
锦绣略微懂得些歧黄之术,此刻诊过楚若安的脉象后心乱入麻,宇文彻拧眉,源源不断调动内力输进她的体内,可是始终不见回转。
锦绣骤然眸光一亮,怔怔道:“王爷,血液乃是人生存之根本,更是体温回升的关键所在,现在最关键的是给王妃补血,但是就算是上好的材料,这一时半刻的也熬不出来!”
锦绣越说越急,越急越乱,反而是宇文彻依旧面色不改,他弯腰从靴筒中抽出随身携带的玄铁匕首,二话没说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温热濡湿的血液溅湿了面前锦绣的裙摆,她目光一滞,怔愣中只听得宇文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蠢货!还不快取器皿接着!”
“可是您的身体……”
“废话!她不是缺血么,那就喝本王的血!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本王就是要与她生生世世纠缠不清!”宇文彻喑暗的目光中跳动着几颗小火苗,像是传说中勾人心魂的鬼魅之光。
锦绣不敢多想,转身取过案几上的琉璃玉盏开始接他汩汩而下的血液,那般猩红刺目的光泽在温暖的车厢里回荡着宇文彻抱着楚若安的模样,痴情之色显露无疑。
……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好像做了一场穿越世界的大梦,楚若安翻山越岭,经历着无数俊美的山川河流,看尽无数炊烟袅袅的宁静,可她就是找不到那个身影,还有梦里四季不败的落英花。
楚若安睁开疲倦的双眼,四周只有简单粗鄙的摆设,但屋子里却暖和的很,锦绣喜滋滋望着她醒来,接连几日熬下的黑眼圈终于没有白费:“王妃,您可算醒了。”
楚若安蹙眉,她多想此刻看到的是地狱或者天堂,哪怕是充满恶鬼的炼狱也无妨,可为何这样都不能摆脱宇文彻的阴影!
“生死都一样,困在原地不得解脱,我果然罪孽匪浅。”楚若安低声长叹,想要动动身子才发现全身如散架似的,稍一动弹便痛得撕心裂肺。
“王妃莫急,您昏迷了整整三日,先喝点儿小米粥补补力气。”锦绣很快端了热腾腾的清粥上来,扑鼻的芬芳的确很勾人胃口,只不过楚若安刚准备开口便听到木头被人推开,穿心的冷风嗖嗖钻进了被窝里,她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
“王爷,王妃刚刚苏醒。”锦绣笑望着刚进门的宇文彻,看到他的黑眼圈重得厉害,淡淡道,“这家农户还算好,该有的都有,奴婢已经吩咐人去镇上买只老母鸡回来炖了给王妃补身子。”
然而,宇文彻恍若未闻,双目紧紧锁着楚若安的视线,然后兀自将手中一碗温热的血递上前,对她道:“喝下去。”
楚若安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胃口有些难受,当即拧眉侧首:“你别过来。”
宇文彻眸光一冷,强行上前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将一碗鲜血置于她唇边,音色半是温柔半是愠怒:“当日本王鼠毒严重时你曾用自己的血救本王于危难,如今你也喝了本王的血,那么你我二人便是真正拥有的彼此,生生世世难以分开。”
他的痴情像一种绝症,除非死亡与失忆,否则任何力量都不可能再让他改变。楚若安想要挣扎,却无力抵挡,宇文彻索性自己喝了两口,然后重重吻上了楚若安的唇。
微凉在火热的包围下渐渐失去力气,她身上浅淡的梨花芬芳被他口腔里浓烈的血液味覆盖,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而就在她无能为力的那一瞬,两行微热的清泪从眼角滑落,倏忽就烫伤了他的手背。
他怔然愣在当场,然后痛心疾首地俯首吻去她眼角的泪光,那样轻柔,又那样的无可奈何。
……
如此过了大约半月有余,宇文彻接到京城密报,沈琥提前回京处理相关事务,却趁着宇文彻不在之际控制了大半京畿卫队,使得宇文彻不得不再次放弃对他的算计。
一大清早,宇文彻告别了楚若安先行回京,他其实除了担心沈琥从中作梗,更多的是怕宇文琰和苏静嫆死于沈琥之手,所以即便再舍不得楚若安也不得不快马加鞭回京。同时,他留下了十四和二十名暗卫保护楚若安,待她伤愈之后再行回京。
农舍的设备极为简陋,然而离开京都那样的浮华之地,倒叫人一言一行更觉自在,只是冬寒尚重,楚若安只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便被锦绣和十四催着回屋歇息。
“锦绣?锦绣?”楚若安扬声唤了两句不见有人回应,她刚下地便听到窗外传来十四恭谨的声音,道,“主子有何吩咐?您方才睡着后,锦绣去镇上买棉花和布料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买棉花?”楚若安推开窗户,十四一眼就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不禁垂首道,“她说天太冷,要再给您添件冬衣,不过铺子里卖得都不厚实,所以打算亲手做一件。”
楚若安心头微暖,只不过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与恐怖,她看到熊熊烈火埋葬着那么多人的身影,藏刀,香草,萧风,妙春……最后是寒冽……
她猝然抓住十四的衣裳,恳求道:“十四,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主子,您别这样……您若是走了,王爷必定要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