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故人旧物

背对藏镜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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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故人旧物

    深夜玉王府,南院偏房。

    流光自夜探紫苑阁受伤被人抬回玉王府后就一直没有再转醒,伤得不重,却是不醒。当即连夜请了巫医族长老来看,四名长老围着流光整整一个时辰,最后终于确定流光无法醒来的原因不是伤到头脑,而是被某种奇异的符咒锁住五官之触。神识对于身体失去控制,无法与外界交流。除非流光能在昏沉中自行突破,不然就只能等到下咒之人将符咒收回。

    接到流光醒来的消息酒意顿消,立即赶了过来,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生腥血气混杂着酸臭的药味儿,让莫少白瞬间屏住呼吸。

    “玉王殿下,他月余之内不能再动杀机,否则必死无疑,老朽开出一副药方,静心调养一月,他才能再次动武。老朽告辞。”巫医族长老挥手一笔书就,将药方留下转身离开。

    “殿下!”流光急着从床榻上起身,刚一动立即天旋地转,又重重的摔回床榻上。

    “躺下休息,本王让你休整一月,你不用管任何事。”莫少白沉声道,“本王只问你两件事,那天夜里在紫苑阁埋伏了多少好手?你又是被何人所伤?”

    “没有!属下一跃进紫苑阁顶层窗口,就触动暗藏的阵法,根本没有人埋伏!”流光脸色惨白,说完一句话已经耗尽仅存的气力,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莫少白脸色骤变,紫苑阁内一番杀机竟然全凭符咒阵法?

    试问天下除了龙倾,还有何人能够布下这种闻所未闻的阵势!

    一夜之间数名高手丧命紫苑阁,而且死得悄无声息,龙倾一举震慑所有妄想再踏入将军府的宵小之辈。龙倾如此是想杀一儆百,心狠手辣至极!酬剑族的野心亦是昭然若揭。

    莫少白脸色阴沉,他派去的七人,只有流光一人侥幸逃脱升天,被人自将军府外角落中抬回时狼狈不堪,其余六人的身手各有所长互相配合,受伤的次数一个手数的过来。有去无回,而且还不知道是死在何人手上!他查看过流光换下的衣衫,上面的伤痕有抓撕有刀剑,也有咒术留下的,可见当夜紫苑阁的腥风血雨,各方影卫杀手尽数凑齐,却被龙倾一网打尽。

    她自以为背靠酬剑少主,就可以将他视若无物吗?想从云陌脱身谈何容易!他不会放手!

    凌紫沁!莫少白突然心底生恨,待明日比舞一完,他就当场提婚,无论输赢,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她已经搅乱了他的心,别想他轻易放她走!他要留下她,让她成为玉王侧妃!

    璟月宫,拢月殿偏房。

    “小姐!快些服药!”朝纭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又开始了一季一次的呕吐,守夜随侍的老侍女早已习惯此事,听到房里声音不对立即将药递上。

    “不!我不能吃!”朝纭推开侍女,苦苦忍耐着剧烈的呕吐感,话音未落又干呕起来,直呕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药服用就会三日臭气缠身,明日她就要回到璇哥哥身边怎能臭气冲天。朝纭紧咬下唇咬得血流不止,她绝不能让璇哥哥知道她的美貌是靠着那些药来维系!

    侍女将药仔细收好,伸手在朝纭背上慢慢按压,朝纭伏在床榻上,半响才呕出两滩黑水。

    呕过之后朝纭变得十分虚弱,侍女服侍她躺回睡下,站在床前一声长叹。

    她看着朝纭一路走来,几番生死过后终究还是没法得到幸福,如果当年知道朝纭沦落至此,她绝不会将驻颜丹方交给朝纭。是她害了朝纭,可是今日再无回旋余地,五年蚕食丹毒入骨。便是天山雪莲亦救不得,她不知道该不该将真相告诉给朝纭知晓,便是赢了比舞,她的芳名在世人心中也只是昙花一现,终是天妒红颜。

    她初识朝纭那年,朝纭的笑容倒映在水中看不真切,待后来看真切了,她却发现朝纭早已对太子情根深种,竟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本想着抚养朝纭成人,然后嫁与她多年前私生下的儿子,不想朝纭几岁,儿子就意外身亡。两相交叠,让她做了错事,一怒之下将丹方给了朝纭,那纸丹方是驻颜之物,却也是剧毒之物。待她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她早已将朝纭当做亲生女儿,可是一切都晚了。她是控制了药量,但是朝纭显然承受不住,命如风中灯烛。

    侍女将地上的污物收拾干净,便转身离去,全然不觉长廊尽头的黑暗中有人虎视眈眈。

    不多时自角落中走出一道健硕的黑影闪身入内,黑影全副黑衣,面容亦用黑纱遮挡。

    快步走到床榻边,双手拉开朝纭衣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两根手指挑了不少药膏均匀的抹在朝纭胸前。又取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了两颗米粒大小的墨绿色药丸,塞进朝纭口中。伸手抵住女子背心,片刻之后收手,仔细将一切恢复原状,悄声离去。

    床榻上的朝纭慢慢呼吸绵长,脸色也由苍白变得微红,待侍女返回时见朝纭情况大好微感惊异,伸手把脉没有半分异常,顿时放下心来,靠在桌前打盹。

    驿馆二层主卧房。

    沐璇全身僵硬的躺在床榻上已经整整两日,左肩一片青紫,那日登车出门刚走了一刻便遭到妖人埋伏,妖人虽然来势汹汹,但似乎并无取沐璇性命的打算,只是划破了他的肩膀。

    随行御医束手无策,但毒素未见扩散便是好事。只待寿宴一结束,就要立即将太子送回兰若医治。本来巫医族少主就住在璟月宫中,但是沐璇执意不肯请翀白羽来看,也不请云陌医者,更是命令所有人封锁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走漏风声。

    御医自然也不放心将太子托付外人,于是此事便一拖再拖,好在沐璇身强体壮可以硬挨。

    闭上双眼,困意刚刚袭来,就听到一阵骨骼咯噔咯噔的作响声,沐璇疼得一头冷汗瞬间清醒过来,一挺腰坐起身来,突然发现他已经可以起身。冲到铜镜前一看,肩上青紫尽消,不见半分颜色。御医检查后啧啧称奇,沐璇冷哼一声,一掌劈裂铜镜。

    沐璇突然想通为何奇毒不药而愈,派出妖人暗算,就为拦住他,不让他去见凌紫沁!

    面沉似水,沐璇站在窗前看着晴朗的夜色,一口怨气憋在心底,到底是何人坏他好事?

    午夜一刻,大将军府南院。

    刚一进南院,正在雪地里焦急等待的付总管就立即迎上前去,“大小姐,老爷等很久了。”

    “所以,你想让我如何?”挑眉停步,凌紫沁粉颜微沉,“一步一叩首,跪进去请罪?”

    “老奴不敢!”付总管全身一哆嗦,顿时明白小姐今夜心情不好,他少说少错。

    “付总管在府里主事多少年了?”凌紫沁对于这位总管的印象不深,只知道是凌将军的老家人,自她懂事起就在府里。按说也是府里的老人,比起烟彤那些个小丫鬟应该是更加知事明理,这些年就是在府上吃闲饭也该识时务,没想到他身为将军府总管还是如此糊涂!

    难怪这些年里将军府乱做一团也没人出面,将军远征,主母早亡,总管昏庸,下人作乱,将军府不倒实是万幸。暗中磨牙,贝齿轻咬,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乱就要乱到头了。凌辰赟能忍的不能忍的,纵容的被蒙在鼓里的,总该有个说法。那些人一日未死,她就不会让她们活得安心!不是都以将军夫人自称吗?有种就别躲在柴房中苟延残喘!

    “回大小姐的话,老奴在自从廿年三被将军救回来后,蒙将军不弃一直在府上代为管事,如今已有二十七年整。”付总管额间一抹冷汗,小姐若是让他卷铺盖走人,他该如何是好。

    “二十七年,确实够久了。”轻笑一声,逼近一步,凛冽的威压瞬间蔓延开来,“付总管,你在府上二十七年,将军府一共有多少位主子?”

    “这、这!”付总管的冷汗自额间一直顺到脚板,两只手越搓就越是焦心,“大小姐,老奴实在数不过来,将军带到府上的女眷实在是太、太多,这还不算同僚们送来的伶人……”

    “我问你一共有多少主子!付总管,什么叫主子,你听不懂吗?侍妾歌姬青楼女子,如果这些人也配当将军府里的主子,那么将军府干脆改名叫立春院不是更好!”

    “老奴知错,再不会犯!小姐恕罪!”付总管说着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他是错了,这些年来大错特错,错到今日竟然还不知悔改。如果不是大小姐说清,他还会一直错下去!

    凌紫沁脸色平静,“再犯?你想我会给你再犯一次的机会?既然你说知错,错在何处?”

    “老奴有负将军的恩情,有负夫人生前的嘱托,老奴是个浑人!这些年来没有照顾好大小姐,竟然让那些下贱之人爬到大小姐头上作威作福,下毒暗害偷盗成性,老奴罪该万死!”

    付总管认错认得是心服口服,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对将军领回来的女眷一视同仁,尽心尽力满足各位小姐少爷们越来越过分的要求,就是尽职尽责。今夜才明白,哪有那么多他以为的主子?将军府的主子一直以来都只有四人!旁的女子和庶出子嗣就是府里下人!

    “你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做该做之事。将军府不养闲人,时至年关府上不少下人都返乡探亲,多出不少活需要人手来做。除去东院不得贱人入内,余下杂事尽可以安排。下人刺儿头找茬,一视同仁。付总管,这些话可是听懂了?”凌紫沁望向远处的紫苑阁,只见顶层木窗内的光亮瞬间熄灭,暗暗皱眉,白货今晚要替望书易容改面,吹灯灭火如何看得见?

    女子的声音温软至极,脸上的笑容亦是芙蓉花开,可是那些吩咐却让他不寒而栗,付总管咽下一口口水咬牙应道,“老奴听懂了!”

    “是吗?付总管这一下就听懂了?”依旧是浅言轻笑的柔柔之姿,凌紫沁柳眉轻挑,“听说府里今日买进几个生人,付总管说来听听。”

    “回小姐的话,今日府上到了几名不懂事的生手,老奴命人将他们一并关去北院柴房里好生训练,明日一早这些生手就会被送到府上各院操弄杂事。”付总管心领神会立即应声。

    “从今日起,除烟彤灵儿月儿楚烬四人外,任何下人不得再踏入东院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付总管从雪地里站起身来,有些发愣,这个楚烬又是何人?

    南院书房中,凌辰赟神色悲凉,手上紧紧握着一枚小巧的银簪,想不到这许多年便如过眼云烟,当年第一次见到这物件时,那人娇艳无双乱了他的眼。再见银簪,独存银簪。

    礼节性的敲了两下,凌紫沁也不待凌将军招呼,推门而入,“将军找我何事?”

    “紫沁你来了。”声音格外喑哑,凌紫沁闻言顿时抬头,只见烛火中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年,再不见武将英姿,站在她面前的此时只是一个老人。

    “将军找我来,如果是为了明夜的比舞,还是算了吧。玉王来了刚走不久,他已经警告过紫沁,只能输不能赢。”凌紫沁挑了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下,椅子冰冷瞬间通体彻寒。

    “什么?玉王他怎能如此!”凌辰赟老脸一黑,顿时又难看几分。那日宫里来人秘密将箱子送入南院,还带了帝君的口谕,他以为女儿胜券在握,不想今夜玉王竟然登门警告!

    “怕什么,他说了我便要去做吗?哪有那么容易!说是君要臣死不死不忠,可他不一定是云陌日后的君王,我却一定不是云陌的臣子,我的未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上。”

    凌紫沁轻言几句,凌将军最好心里有数,日后不要以忠君爱国之类的理由劝说她为国牺牲,她这一生绝不会再为任何人而活。

    “玉王殿下确实不是紫沁的良缘,爹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受委屈!”呼出一口恶气,凌辰赟将箱子搬到女儿面前,“紫沁,这些东西是几日前圣上所赐,让你挑几件寿宴之时穿在身上。爹听总管说起,这些年来你的东西被那些人盗取所剩无几,爹以后再补给你,如今勉强挑选几件应应急也好。寿宴不比平日,你披散着头发上台不合礼数。”

    “宫中之物,我一样也不想穿戴,穿了就是认命。将军可知圣上赐的不只有这些,更有凤纹镯,寻仙鎏金碧月珠花和月盈翡翠簪。从帝后贴身之物一直赏赐到历代太子妃的定情之物,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无论是输是赢,我都绝对逃不过莫氏皇族的层层围困。皇后,公主,太子妃,三重身份怎能同时拥有?不像是圣上的赏赐,倒像是太皇太后的威胁。”

    莫钦承长情于谁不言而喻,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她也十分纵容,因此才会说出让她自择夫婿这种话来。

    凌紫沁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一支珠花,目光瞬间被珠花顶端金丝缠成的花枝吸引,花枝繁复的程度令人发指,巧夺天工的拉花提丝工艺就算是现代模具浇注成型也并非易事。

    “这是别人用过的东西,帝君赐这些旧物来做什么?”星眸眯起,指尖细细的摩挲着珠花边缘,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胭脂,至少也是十几年前的东西。胭脂细碎的浅色几乎与珠花最外围的金丝融于一体,极难辨认。拽起箱中衣裙,袖口同样有些清浅的胭脂。

    “这是你娘生前的衣裙,她与我成亲之前曾在宫中住过一月,当时……我一度以为她会长留宫中,可是最后她还是回来了,赶在成亲当日。这枚发簪是我与她定情之物,当年她回府只穿着一件素白长裙,首饰外衫都无影无踪,我也没有问过。现在才知道是被留在宫中。”

    凌辰赟紧握着银簪,凌紫沁侧目去看,发现银簪只是街边摊子上随处可以买到的东西,磨损却比她从箱中取出的珠花要严重的多。看来当年素心影常常佩戴那支发簪,念着凌将军的定情之义。心中诧异,难道她当年不是心中另有其人?

    转念又想到,素心影当年为了从宫中脱身,要表明长情凌辰赟,常带银簪不足为奇。

    笑意满满浮上面颊,莫钦承这人实在长情,用这样的方式来暗示她?太皇太后在宫中的势力看来胜过帝君不止一筹。

    凌紫沁起身,将箱子啪的一声扣上,“将东西收了吧,我知道帝君的用意。”

    “紫沁?帝君用意为何?”凌辰赟只看到女儿脸色含笑,却根本不知喜从何来。

    “将军急什么,距离比舞不过半日,明夜自会知晓。将军早些休息,太皇太后的寿宴是云陌大事,将军是武将之首,不能狼狈而去。”上前几步,走到凌辰赟面前,伸手将他的衣襟抚平,凌紫沁难得的给了他一个自然的笑容,“爹,你放心,我不会给将军府丢人现眼。”

    转身离开,莫钦承,莫绍兰,这两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单纯。

    午夜三刻,大将军府紫苑阁。

    “从今日起,你就是紫苑阁侍卫,单名烬,意为灰烬中重生,望你能人如其名。本公子只给你赐名,因为姓氏要等到沁沁回来才能定下,如果她不愿给你姓氏,你的身份就是将府家奴。”翀白素缓缓收手,无数莹白细丝撤回掌心,脸色白了几分,美眸染上疲惫。

    “多谢翀公子大恩!”面前跪地的年轻男子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只剩清明。

    紫苑阁外,凌紫沁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走来,一旁窜起的黑影让她习惯性的退后一步。

    “小姐!刚才兰……”烟彤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回来,刚窜起身来要说汐夷太子之事,一阵轻灵的笛声自紫苑阁顶层响起。

    两人同时抬头向顶层望去,只见顶层木窗推开半扇,白衣背影斜靠在窗口,通体翠色的横笛露出一截,袅袅笛声正是从那处传来,忽高忽低,时缓时急,似雨后新生引人入胜。

    落雪寂然,笛声悦耳,凌紫沁噙着笑意,目光柔柔的看向翀白素的背影。

    一刻之后,音律渐渐低沉下去,紫苑阁沉浸在夜色中,整座将军府一片安宁。

    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光转瞬为云层遮掩,须臾大雪纷飞,渐渐将紫苑阁裸露的地面再次覆盖上一层浅浅的银光。雪色将一切过往尽数埋葬,就像曾经的那人,苦求无果的痴缠。笑容收敛,凌紫沁一步步走向紫苑阁大门,这也许是她在紫苑阁的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