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紫魅韶华

背对藏镜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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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紫魅韶华

    公公长声通报后,玉台上下一片寂静无声,凌府嫡女仍旧未登场。

    半响之后,坐在玉阶席位边的朝纭扬起笑意十足的小脸儿,挑衅得瞪向翀白素,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凌紫沁,现在连登场的勇气都没有,真是给云陌千万女子丢脸。

    瞬间收回视线,小脸儿上神情狰狞至极,心道世间怎会有如此放荡之人?他就毫不顾忌巫医族的颜面吗?白衣胜雪的巫医族神子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大口大口啃着鸡腿,而且那鸡腿根本不是饿了才吃,而是为了羞辱她的舞才吃的!

    翀白羽轻咳一声,挪动一下身子,侧目看去,只见翀白素身前的矮几上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少说也有十余只。又暗中瞪了一眼翀白素,就知道吃鸡腿,跟他师父仙不留一副德性,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瞪了一眼朝纭,就算翀白素再不济,那也是巫医族家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指手画脚挤眉弄眼。双眼寒光四射,直将朝纭瞪得不由自主向后靠险些从玉阶边缘仰翻过去。

    龙倾侧目看去,正与沐璇视线撞到一处,随即两人各自回首转向一旁,未有言语。

    太皇太后两手在矮几之下死死的攥着一块儿锦帕,主位上背影虽端庄尊贵,却也十分僵硬。挣扎半响终于忍不住招来公公一番低语,在得到准确回报女子安在后,又开始担忧紫沁丫头为何还不登场。余光扫向玉王,发现孙儿正情深的望向兰若妖女,顿时脸色发黑。

    天际阴云散开,淡淡星光洒落玉台,与此同时玉台突然自东向西渐渐亮起清浅的莹白柔光。忽而,音律平地而起,也是古琴独奏,却无清冷原声,却是流岚如焰点染三千华年!

    莫少白猛地回头去看翀白素,嘴角抽搐,只见巫医族神子一手一只鸡腿啃得正香,根本不可能出手。再看龙倾,龙倾在此时夜刚好夹起一块儿点心放入口中,也未出手。

    到底是何人相助凌紫沁为她点起玉台?又是何人竟然在音律上有如此造诣!

    莫少白神思混乱,玉台下突然响起万众惊呼,蓦地抬头,只见紫衣自夜幕之下伴随星光缓缓而落,百寸水袖飘然随风,落于玉台之上。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登台?

    凌紫沁一手捏着早已成形的压制成暗芒的法阵瞬间而发,不时击向玉台下方角落里藏匿的洛羽琴,玲珑咒拨弄下,琴音如落羽,不似一般古琴音声单薄,反而有和声之感。

    同时舞动身形,合着音律,遥遥起舞。青丝微盘暗芒与天幕下的星光对衬,紫裙飘带铺盖玉台,似暗夜中猛然升起天光一线,凝结成一道静止极致的繁华。

    莫少白猛然起身,凤目间的难以置信再难掩盖。他自认音律造诣极高,对乐舞之事更是有着与众不同的见地,可是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怎么可能?她竟然比朝纭还美!

    朝纭死死瞪着玉台上舞动的女子,面如寒霜,全身闷痛到无法站起。同样的舞步,却颠倒反作重新编排,再无孑然之势,尽是烟霞艳丽之姿!此时心中懊恼至极,她怎么会相信那个贱人的鬼话!跳什么七年前见鬼的舞!

    舞一曲韶华尽逝,三千杀机。

    美吗?凌紫沁淡淡笑着,从莫少白痴迷成狂的眼神中已然看到所有,她一定很美。

    飞天之姿,千年间将无数人吸引到石窟中殒命。天人度化,妖人夺命,本无区别。

    可是玉王知道,再美的舞姿也是虚妄吗?她此刻玲珑心只剩绵延不断的冰封杀机吗。

    舞的越是娇媚动人,心中越是杀机四伏。道道绝杀穿过玉台向地面暗藏,拼接成阵。

    阳奉阴违,尔虞我诈,曾经她以为永远跟她绝缘的两个词语,为了他屡屡破戒。

    为了他,她做尽最厌恶之事,一度成为她最厌恶之人,便都是为了这一晚夜幕下旋身而起的舞步。一步步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万丈泥潭之中,失心失信,最后失去一切!

    他用七年时间在凌紫沁心中划下无数伤痕,然后任由这些伤痕变成碎心断魂的裂痕,他以为他保全了他的好名声,并为之洋洋得意。她却只用一月,便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完美之名,手段高出他数倍。他与她的差距,是八十四比一,如果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遇上她,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他高估玉王这个名号的价值以为人人想进玉王府,她高估他的自制力智商。

    这才有了她略微后悔的对他下狠药,她应该再慢一些,让他在虚无缥缈中患得患失的再长一些,留下足够撕心裂肺的回忆,虚假的幸福越多,美好的回忆越久,最终戳穿一切时痛楚才会越刻骨!如果不是朝纭的意外出现,那么她单凭言语完全可以击碎莫少白的心智,只是耗时颇久。朝纭推动了一切进展神速,而她要做的就是顺水推舟,即便她再厌恶当众做戏。

    演不下去也要演到落幕,跳不下去也还得跳完一曲。

    莫少白,这支舞就是送给他的最后献礼,今夜之后他断无再回头的可能。

    回首遥望,七年过往自凌紫沁心中缓缓滑过,美好尽失,只剩下锥心刺骨的恨意,他的存在让七年漫长的像是千年。当年爱而不得,如今一朝得手却忘了应该如何去爱。

    说是命运多舛,世人徒劳无功,可是命运也当真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聚散云烟。

    这一曲霓裳羽衣便是以葬送了凌紫沁毕生骨血为弦,谱就的血色荼蘼。眼见玉王及一众莫氏皇族共同沉醉在音律舞姿布下的陷坑之中,心底翻卷起层层复仇的快意。

    他只觉得美,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目却是有眼无珠,他可知道霓裳羽衣是为盛世悲歌!

    千年之前,盛世唐族,玄宗望月入妄,被方士罗公远以莫名之法接引至玄妙之境。妄境中月境凄清,唯有广寒仙宫仙乐飘渺。仙子携香风而来,绫罗锦缎水袖柳腰,月影中起舞,舞尽星光月色,亦舞尽人间荣宠衰败。荣衰两相生,荣极必衰,衰极则必有复苏之日。

    此后,六爻扶乩一并反乱,钦天倾颓再难两全。玄宗专宠妄佞繁华如水唐族由盛转衰,四甲过后一夕不如一夕,终于在熬过七七之数后,为赵氏取代。

    宝玉遇警幻,天机书简一目十行,只见红尘女子颠沛流离,不见世家大族树倒猢狲散。

    所谓妄境,便是不切实之境,境中万事由心而生,妄境中能够成就的一切都是虚无,妄境在于修炼心性助人脱离颠倒梦想。故破妄之法,只有一条正途,便是真心实景,以真心如妄境,何人便做何事,无有对错,只有一颗赤诚之心。玄宗当年却以妄心入实景,将广寒仙乐带回宫中,谱出霓裳羽衣之曲。此曲便是唐氏皇族盛世葬送国破族亡的祭魂曲!

    他觉得仙乐飘飘不知何来何往吗?心底侵润的森寒如霜刃割裂柔骨绵情,她怎会为他的家族弹奏盛世之歌?她怎会忘记他幼时毫不遮掩对她的厌恶想要将她溺毙池中,她怎会忘记他冷眼嘲讽问她为何不圆贞女长情之名,她怎会忘记他在答应还她自由身后一再相逼?

    空口只说君子如玉,他却只有一张如玉容颜,既非美玉,又非君子。她给过机会,无论是容许他反悔,还是劝他放手,她都给过不止一次。可是他由始至终,执迷不悔。

    莫少白,她今夜就要尽数还他的缠心纠缠。还给他的便是七年之中她所有为他受过的伤痛毒害,因果种种最终压抑酿出的辛辣苦酒,她不会再一人独尝,要同他一并分享!

    星眸缱绻,直指一人。今夜她就要尽数还给他,认错错认,既是认错便是有缘无分。

    这世间说大也不大,大不过须弥芥子,再大的野心终抵不过时光流转,说小也不小,至少也有十丈方圆,可是云陌皇族却容不下一个女子小小的渴求。爱与自由,人世间最常被期待的两种立身之本,莫少白亲手毁去前者,莫氏皇族碾碎后者,那么就别怪她也容不下他的些许私心。她不是后宫中没用的花瓶,为了一个男人困守在方寸之间争个你死我活。

    她凌紫沁要的是广阔天地龙游凤舞的自由,万丈悬崖虚渡一步的气度。孑然独立,不留寸心于红尘,方能从红尘中来去自由。留情不留情心,以女子之身占尽天下风流之名。

    她要让他明白,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得兼,他莫少白既然不懂珍惜,那就一个也不可得!

    凌紫沁目光华然,如同万星汇聚,玉阶上所有人都随着女子执着魅眼看去,只见坐回主位下首最近处席位上的羽衣男子,正是云陌玉王。凌府嫡女痴恋玉王之事早有传闻,今夜众人见到她的目光,哪怕是之前没有耳闻过此事的人也突然懂了。

    更何况禁宫之中无秘事,一个小女儿家的心事藏得再深,也抵不过女人堆中打旋儿迎高踩低的主儿们。后宫之人,但凡能够活过三年不疯不癫,不管受宠与否都是女中豪杰。宫中首重保命,而后才是争宠,众女尽是从辛酸苦痛中走出来的胜者,对于痴缠之事心如明镜。见如此夜色,斯人长情,只一眼便看透其间种种。

    欣赏的,叹惋的,同情的,鄙夷的,勾起伤情事的,不一而足。周遭众生心念杂乱,情感纷繁,只看得玉阶上的翀白素面似黑锅。即便明知道玉台中央翩然起舞的女子所做的一切不过逢场作戏,但是他就是很小心眼的不喜欢看她为了别人的目光做不甘愿之事。

    他左腕发凉,眼见沁沁自玉台上盈盈而落时,就一瞬冷过一瞬,曲子未过半,他却结结实实的打了几个寒颤,险些将矮几撞翻,整个人从手腕凉到心底。

    一阵莺歌燕舞中,沁沁的杀机化于无形,只有他才能感觉得到。

    俄顷长风自平地突起,卷起不远处新雪无数,并不冷冽却漫天而来,夹杂着摧枯拉朽之势,却是无人闻得。音律过半,天姿绝然里,台上台下尽数惊叹。

    叹一声芳菲荏苒,再无回忆。

    见莫少白笔挺的身形微微晃动,暗付玉王今日最好是仔仔细细看着她,因为从此以后便再也不会有这一场倾世之舞。

    她不爱舞,就如同她不爱浓妆艳抹,甚至连淡妆都极少勾勒。

    妆便是装,她半生沉浮,做的都是别人眼中应该如何的女子,没有一日属于她自己。这一份妆,是装模作样,更是欺世假面,总有一日她会脱得一干二净。

    玉王好生看着,朝纭可以舞的,凌紫沁一样可以,朝纭舞不出的,凌紫沁也可以。

    今日的凌紫沁比起顺遂度日的朝纭,多的不只是一份心伤,更是死生一场的看透。

    与朝纭面对玉台之下的黎民苍生起舞不同,凌紫沁正对着玉阶,动作轻盈,每一个动作都很慢,慢到每一个瞬间都可以定格成为一处绝美的风景。

    轻巧如同酷夏时令一抹凉风袭来,正是落雨之际,竹笋新生,鸟鸣风轻,虫声嘤嘤。

    须臾,千钧之力泰山压顶,却是群山暮雪鸟尽林空,石台冰封清泠,又是一季时节。

    舞的是同一番四季轮转阴阳相生,舞的却是另一番万物生情盛世乐章之象!紫裙翩跹,水袖横陈,百寸紫气卷卷而来,势若奔袭,东来西去阵阵卓然。

    朝纭身做空谷幽兰之姿,独求一人赏识,荣宠三千盛衰只为一人,一生一世盼君怜。

    凌紫沁便是百花至尊的牡丹,国色天香,气势磅礴,荣宠自盛,不畏人言或捧或贬。

    天籁之声过半,众人刚想收回伸长许久已然酸疼的脖颈,突然变数突生!

    玉台上底层的莹白之光蓦地消散,只见紫裙上星星点点的光华似繁星升起,星光渐亮,凸显出女子纤细修长的身形。无数绛紫衣带飞舞,女子双手向上做擎天之姿,一手收在脑后,玉足离地腾空跃起。半空之中腰身扭转,十指结出莲华之印,瞬间紫气自玉指指尖结出朵朵雪莲,向空中散去,雪莲随风飘飞,大小不一而足。音律由凡入圣,琴音梵律雪莲渐染金光。

    台下万民虽只看得到背影,却仍是看得发痴,如此绝色之舞,从未听闻!

    不少善男信女跪地叩首,口称佛号。一时间琴音带动诵经之声,玉台之上似有天女落入凡尘。凌紫沁默然,民心最良善,以众生心愿暗下绝灭之阵,生机转杀机,她只能冒险为之。

    莫绍兰愣愣的看着玉台中央的女子,心底柔软,脸色微红,难怪她不带那些珍宝,原来她的美根本不需要俗物映衬。可是那些金光雪莲又是从何而来?

    莫韶南微微皱眉目光如炬,扫视过玉台周围,未见异样。难道雪莲是她自己出手打出?

    太皇太后脸色红润,慢慢品着佳酿,越看越是欢喜,更是坚定不能让凌紫沁离开云陌。就算天人一语算不得准,这样的女子也绝对可以辅佐云陌两代明君,她在紫沁丫头身上见到她年轻时的影子。却比她当年才华横溢敢爱敢恨,正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玉阶上,面不改色唯有三人。

    龙倾看到金莲微愣,转瞬扯动一个轻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一日不见就令他刮目相看,凌紫沁的进境实在太过神速。他看过她凭空祭出又收回的小阵,今夜紫芒却做金莲之色,若被大长老知道怕是用明抢的也会将她抢回酬剑山庄。起初以龙情剑为聘,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旁人不知,酬剑族并非如世俗中所言为人丁兴旺而与常人通婚,选择通婚只是下策,或者女子出身显赫,不得不给以名号。通常来说,寻常女子被长老们认定根骨悟性奇佳,都会被强行掳进山庄,咒术镇压心智,与族中嫡系男子同房受孕。诞下的子嗣天赋神咒,那么女子才会被放回家中,若诞下的子嗣只是寻常人,那么等待母子二人的就不会是欢喜结局。

    翀白素脸上的盈盈笑意停顿了一下,心底升起短短一瞬的怪异感,沁沁的杀机似乎透过玉台深入地下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兰臻冷眼旁观,既不欣赏也不鄙夷,静静的端起玉杯,仰头又是一杯烈酒。

    瞬间音律斗转,由华丽瞬间过渡到沙场驰骋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玉台之上,音律响过第三转,紫衣舞动第三重,英气飒爽,娇柔无踪。舞,更似厮杀!

    一重醉里挑灯看剑,二重九月轮台冷风,三重旌旗十万斩阎罗。

    太皇太后亦从主位上起身,浊白的凤目闪着万分激动的神色,她一生之中辅佐两位明君,为国为民她劳心沥血,可是圣上并不懂她的一番苦心,原本看好的皇孙近来也屡屡让她失望。

    不成想真正懂她的人却是从未有过深交的凌紫沁!她想要一统天下之心,就要寄托在这名将府出身的不凡女子身上!一捧热泪,先皇定然是早料到将府嫡女会有大智才会赐婚太子,如此女子留在云陌必是云陌之福!她心中所藏,远远超过任何人。

    凌辰赟坐在下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奔腾,他以为女儿永远不会谅解他的辛苦,不想今夜却亲眼所见女儿风华绝代,不为粉饰,不只为盛世,更是为了千千万万为国的将士!

    绝灭之阵暗中布下,霓裳羽衣音律妄境亦同时完结,凌紫沁缓缓露出姿容艳绝的轻笑。

    飞天而起,与此同时指间最后九个法阵同时打出,瞬间紫芒大盛。

    玉台为座,自下而上呈现白莲柔光,半空中一道卓然紫衣尊贵无比,紫衣之外九个大小相同的紫色圆圈中,各有一只吉禽。九只吉禽将女子围绕其中,显出百鸟朝凤之态!

    “臣女祝太皇太后仙寿永昌。”须臾紫光灭去,女子飘落玉台中央,大礼及地。一夜寿宴比舞,凌紫沁之名远传海内,天下第一美人儿之名如日中天,无人能与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