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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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如影随形

    莫倾城南门。

    围堵住南门的百姓如同潮水般散去,太子府晶莹如同夜明珠般的车驾缓缓启程,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内。议论声却迟迟未曾停止,由莫绍兰被封为太子,莫少白彻底被废,引发的揣测和种种流言蜚语一时间甚嚣尘上。

    刚刚还十分看好玉王有朝一日能够翻身的人此时已经很难再乐观的相信莫少白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莫少白已过廿年,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幼稚孩童,所有人都在猜测皇榜上所谓的殿前失礼到底是为了遮掩怎样见不得光的事实。

    对于皇族嫡系而言,废去封号是除开赐死之外,最为严重的惩罚。往往被废的皇子皇女最后都不会善终,不是被送去别国抵押为质子,便是远嫁和亲,更有甚者或许还会被逼上必死无疑的战场,相较而言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一贬再贬,直至贬为平民。

    总管荣格目光如炬,锋利的对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主子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小道消息的贱民,两只老手捏得发酸发疼,恨不能杀光眼前这些蝼蚁众生。看到殿下落难,难道他们就只有一颗看热闹的心?殿下当年违背皇命开仓放粮时,那些千恩万谢还有立生祠的人都去了哪里?不过几年光景,活着的人就已经彻底忘记殿下曾经为他们受过的鞭刑!

    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几乎要被咬得碎裂,荣格很想问问主子,若他当年料到有朝一日云陌百姓会以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肆无忌惮的向他张望,主子还会不会救他们于水火?

    七姑八姨脸上的兴奋,年老年少的人们心中的好奇,他们难道从未想过无知而奋勇的好奇心有天会要了他们的小命?每一个被荣格狠戾目光对视过的百姓都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但是在荣格瞪视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百姓在悄然窥视。

    莫少白站在人群之中,被层层包裹,但是心却像是在无垠的荒草里,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那个人渐行渐远。当莹白色的马车消失在雪色与天际交界的尽头,胸前某一处猛地坠落,迟钝的疼痛终于缓缓侵袭过每一寸曾经相思入骨的身体。

    “殿下,医者嘱咐殿下要多休息,此时天高雪冷,殿下久立室外,于身体不宜。”荣格轻咳一声,见主子神情凄然依旧望向凌小姐离开的方向,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再看又有何用?八殿下被封为太子之事已然昭告天下,百姓对于莫绍兰的纨绔印象,迟早会因为将府嫡女的美貌与才华而有所转变。帝君之心莫过于此,废一人立一人,废立之事不在于一人一事,重在最后的民心所向。百姓需要一个可以供他们羡慕瞻仰的美好幻觉,帝君便给了那些人以幻觉。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暗中间或夹杂着浪子回头的启示,以及天赋神权的威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这件事,对于莫氏皇族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唯一被伤害到的人,也只有一个对皇族再无多少用途的过气皇嗣,迟早被遗忘的二殿下。

    未来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一并外出上香,无论有多少人听闻过禁宫内外林林总总的传言,都会被两人相偕离去的眷侣身影所取代。

    情投意合的未来帝后,将会带给云陌皇朝一次怎样的繁荣,百姓们翘首以盼。

    “恩。”莫少白收回目光,挪动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早已卸去装饰的马车,心却再也无法收得回来。心神不一,脚步堪堪停在车驾前,粗重的呼吸凌乱到毫无察觉,凤目不时划过紫衣翩然的背影。

    不是她。他在奢望什么?那天夜里,她亲口所说,死而复生不复从前那人。

    不是她,又会是谁?痴迷不再,心碎不再,缱绻情丝亦不再,她还是她,只是不再爱他。

    他心知肚明,一切不可能再退得回去,就因为退不回去的从前太过美好,华丽得如同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境,所以才叫他一再深陷其中。

    可是莫少白更清楚,无论是怎样的执迷不悟,都没有把握让她再一次为他奋不顾身的去付出,爱到不顾一切也要得到他的目光。回不去的过去和看不清的眼前,她爱他什么,他都不知道,不知道还能不能亲眼所见的那个未来,她还能不能再回得来?

    “殿下,上车吧。”荣格擦了擦浊白的老眼,将所有抑制不住的热泪埋葬,他为主子痛心,主子已经一无所有,就连贴身侍卫也被帝君扣押宫中。

    主子那日病发后是服了药才进宫去的,这一去为了救凌小姐又去了两分元灵,回府之后几番生死,荣格曾经冒死闯禁宫,最后都被重岚拦了下来。最后主子将死之时被国师送去邪医隐居的避月谷里,九死一生,邪医虽说将损耗元灵弥补回来,但是莫少白月余之内却不能再动靳雪咒。甚至连动心,都会换来九死一生的境地。

    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痴情动心,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莫少白,让荣格感到十分陌生。

    “恩。”低应一声,莫少白几番想要回头,再看一眼风雪后的终结,最后还是打消念头,撩起帘子坐进车里。被抛弃,被遗忘,不被认可的寂寥,在他有生之年,便只有她给过他。

    那些曾经被凌紫沁热切追求过的眼神,被深情凝望过的夜色,都变得似梦似醒。

    马车里莫少白猛地闭合凤目,一滴热泪伴随着心口翻江倒海的悔恨,一并抽痛。

    逝去的再也无法重来,当他爱上她的那一刻起,所有她曾经为他受的伤流的泪,经年累月最终酿成令他万劫不复的缚魂钩索,一寸一寸将他勒紧窒息,直到丧命。

    她为他承受过多少痛苦多少折磨,如今分毫不差的在他身上重现,铭心刻骨致人非命。

    马车缓缓启程,车夫将长鞭甩的啪啪作响,百姓却没有多少想要退后的意思。

    最初得知莫绍兰被封为太子时的惊讶,在不到半个时辰里,飞速演变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穷追不舍。当视线从两名皇子身上转移到将府嫡女清冷寂寥的星眸后,不少百姓都暗暗想起大将军府门上高悬的白纸灯笼。玉王被废一事,几乎与她脱不了干系!

    当日将府嫡女凌紫沁天下第一美人辞世的噩耗传出,整个帝都一片哀嚎,次日一早巫医族便传出消息称凌小姐死于心脉俱断。那个伤口来自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大礼当夜金殿退婚,

    无论玉王有着怎样充分的理由,都不应该对一个女子如此狠心。只凭这一桩,就不配再称如玉君子。当一夜百鸟朝凤的惊天之舞舞出盛世华章后,凌紫沁美至极致的身影牢牢的印在所有人心中,如此妙人理应得到千般宠爱,却因为一个皇族纨绔险些两次丧命,不少人开始对此事颇有微词。只是这些言辞还不至于当着二殿下的面前毫无顾忌的宣之于口。

    无人敢去阻拦太子殿下尊贵至极的车驾,然而对于不再位高权重的二殿下,好奇心和探究所带来的鲁莽勇气就远远高于应该给予的尊重。马车前仍旧是不少百姓慢吞吞的移动着脚步,再多的爱戴,也抵不过越来越多的事实堆砌。

    “让开!”尖锐的女声破空袭来,马鞭从众人头顶狠狠落下,柔粉色包裹中的女子脸上带着深可见骨的严寒,百姓抱头奔走,终于将车驾前的路让了出来。

    荣格抬头望去,只见背对着日光一名女子策马而来,正是几日未见的兰若公主朝纭。

    “莫少白,你出来!”朝纭脸色不善,她在玉王府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见玉王,却从侍女处听说玉王为救那个贱人而身受重伤,被送出城外的消息。

    荣格屏息凝神,片刻之后马车内仍旧没有声响,顿时明白主子的心意。

    “公主请回!”朝纭翻身下马,粉裙在瑟瑟寒风中纷飞,几步便冲到马车近前。

    “莫少白,你给我滚出来!被人抛弃了就当缩头乌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喜欢她就大声说出来,放不下就去追回来,你再这样畏畏缩缩,永远都不配得到她的欣赏!亏你还当了那么多年的王爷,是不是连什么叫血性都忘了!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让人更看不起!”

    不理睬王府总管的皱眉拒绝,也不理睬周围百姓发出的啧啧声响,刺耳的女声毫不留情的开口,刺痛着莫少白的每一分心事。

    朝纭恨恨瞪着悄无声息的王府马车,他才被拒绝几次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心底一声冷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今日如果不是为了她的璇哥哥,莫少白这样畏缩不前的男人,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凌紫沁看上他,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剜心剔骨般的剧痛,莫少白缓缓睁开双眼,凤目一片血光。

    布帘掀动,片刻之后莫少白的身影蓦地出现在朝纭面前,一只手掐住女子白嫩的脖颈。凤目阴暗冷凝,周身的萧杀之气聚拢不散。耳边叫嚣着心底最阴暗的那些过往,不容挑衅的尊严带动着血脉里所有蠢蠢欲动的杀机。猩红色的光芒自指间缓缓流转,明暗交接的光华与眸色混为一处。莫少白动了杀心,尽管他清楚的知道,邪医说动念都有猝死的可能。

    百姓见状不对都纷纷退后,没有人想要成为无辜被连累的冤魂。

    朝纭脸色渐渐涨红,嘴边挂着嘲讽至极的笑容,“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莫少白!你爱过我吗?如果你爱过,你就不会想要杀我灭口!还是你想说,你现在移情别恋,爱上那个曾经是你皇嫂的女人?她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她将军府里住着多少男人你知不知道?她留宿过多少男人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世家少主是傻子吗?龙倾为何退婚?翀白羽为什么要与你交换条件?就因为没有人想要以大婚的大礼去迎娶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

    “闭嘴!你以为本王真的不会杀你?”五指的力道猛地又重了几分,莫少白喑哑的嗓音似是从深渊中窜出的猛兽的嘶吼。

    “王?呵!”朝纭连连咳嗽,半响缓过一口气,“你是什么王?你不过就是个被废去封号的皇嗣,你与我已经没什么不同!别以为嫡系血脉就能给你带来好处,那只会让你更万劫不复!莫少白,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你以为你可以杀掉所有知情人吗?”

    莫少白脸色骤变,狠狠出手将朝纭摔在地上,银色中惊现几丝猩红。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府上住着多少人,都与我无关!她不是我的妃子!我也不是她的夫婿!朝纭,念你是兰若公主,我暂且饶你一次,若有再犯……”

    “莫少白,御花园强吻我的是你,天山雪莲为我续命的也是你,纵容景兰坊夺人所好的是你,将我抱回王府的还是你!你说过这一生绝不会有负于我!你还记不记得!”

    朝纭没有声嘶力竭,从雪地里挺起不屈的娇躯,嘴角抢破了一块,纤细的粉色身影上爆发出的力量却不容小觑,“莫少白,你毁了我的名节,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两朝几番出手,迫使殿下将我封为公主,现在说与我无关,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的承诺,没人会再当真了。”苦笑一声,莫少白转身背对女子。

    睹物思人。他为了凌紫沁已经疯魔,就连看到曾经最厌恶的粉色,也会想起她。

    每一次想起,心底就会再多痛上一分,越是疼痛,就越是清醒。上天对他并不厚爱,日夜折磨却不肯让他死去,甚至都不曾给过他晕厥的机会,让他暂时可以忘记她!

    “我当真!”朝纭起身,再一次站在莫少白身前,水眸中的坚韧让所有人心惊。

    “莫少白,君子如玉这四个字不是非要赐封才可以得到!想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就永远别放手!”朝纭调整着呼吸,语毕展露出极尽清丽的笑容,“不要再让人失望,玉王殿下!”

    莫少白深吸一口气,再回神时,粉色已经策马疾驰而去,如同她来时一般。

    朝纭策马奔出许久,直到身边再无百姓窃窃私语声才勒马停步。

    “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朝纭冷笑着向一旁看去,半响没有人应答,风雪又起,街上本就少有几个行人,眼下更是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没有人出来与她答话,半响过后,一只大鸟自天边远远飞过,一转眼消失在阴云背后。

    朝纭脸色难看,收敛水眸,打马向前,只走出三步,突然猛地回头,身后一道黑烟袅袅。

    一个潮湿的火折子静静的躺在雪地中央,上面有些许早已干涸的血迹。

    朝纭翻身下马,犹豫了一下,就在她俯身拾起火折子的瞬间,一双冰冷的大手突然从背后紧紧扣住她的脖颈。朝纭来不及挣扎,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

    莫倾城,一处阴暗的地窖。

    朝纭幽幽转醒,眼前一片漆黑,周身酸软,头脑浑浑噩噩,面颊上黏着一些**的东西,当即下意识伸手去摸,咣啷啷铁索声响成一片。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乱动。”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声音极低,沙哑僵硬。

    朝纭瞬间清醒过来,双眼渐渐适应了地窖中的黑暗,背心处一片冰冷,被锁在石墙上,手腕和脚腕上都铐着三根手指粗细的铁索,腰间亦被铁索缠身,铁索两端都钉在石墙里。

    一丈远的地方坐着一名黑衣人,黑色从头包裹到脚,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野兽。铁索再一次发出轻声响动,朝纭被男子盯住双眼的同时,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躲闪。

    “愚蠢。”男子冰冷的嘲讽只有两个字,略微移开视线,“不想死,就别乱动。”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朝纭转头看去,随即惨叫连连。

    石墙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每一只都有巴掌大小,密密麻麻,一层下面还有一层,与此同时,背心处微痒,似乎紧靠着的石墙上正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扭动。

    虫子!通通都是虫子!朝纭几乎崩溃,没有哪个女人身处一堆虫子中间还能镇定自若!

    “女人!你越叫,这些虫子,就会动得越快!”男子轻笑出声,满脸看好戏上演的满足。

    可是朝纭无能为力,她控制不住想要叫喊的念头,直到半响之后,男子厌恶了单调刺耳的尖叫声,终于将一只虫子塞进她嘴里,结束了魔音穿脑的折磨。

    朝纭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昏死过去前,男子低沉的警告响起,“离她远点,不然,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天色擦黑,驿馆客房。

    朝纭猛地从床榻上惊醒,全身大汗淋漓。

    “公主!您醒了!”门外待命的侍女立即走了进来。

    “我?”朝纭伏在床榻边缘开始干呕起来,“谁把我救回来的?”

    “公主您在说什么?”侍女一脸错愕,“公主醉酒,是被太子殿下从卿云阁接回来的,当时奴婢也一起前往,公主喝了许多酒,一直叫着玉王殿下的名讳不肯离开。”

    “你先下去吧。”朝纭躺回床榻上,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是,她为什么会酗酒?

    刚躺下没多久,胃里猛地翻江倒海,朝纭起身呕出一滩黑水。

    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血色尽消。黑水中央一只黝黑的虫子正在奋力翻腾,两只蜡黄色的眼睛,紧紧盯住瑟瑟发抖的朝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