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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凤沁定情
大将军府东院,紫苑阁。
如今在门外待命的是灵儿,凌紫沁从她身边经过时还是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苦涩气味儿,她和月儿的迷药被翀白素强行解开,代价便是这阵苦味没有十天八天很难散去。
灵儿见大小姐皱眉,立即无声的退到一旁,翀白素打了个指响,跟着凌紫沁向房内走去,大门随即紧紧闭合,再无一丝声响传出。主卧房门外,廿宛闪身从窗口跃入,拿出两个极小的药囊递给灵儿,低声嘱咐用此药沐浴,可以掩盖身上的药味,灵儿感激不尽连忙收好。
主卧房内,翀白素取了干净的衣服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凌紫沁闭目躺在软榻上,身上的酸软一时间还没有消退。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伸手推向俯身靠近的人,她此刻累得不想开口。不想开口的理由还有其他理由,便是她刚刚要求的独处,翀白素一定会问她和莫少白说了些什么。说什么都是她的暗示,莫少白为何会毒发,为何在她面前会变得不像他,这些事情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她明明可以挡住率雪的杀招,为何要压制绫罗玉符刻意置己身于危险之中,只要错开眼前的种种,就没人会再注意到那些细微末节的小事情。
勾魂术便是强力的不容醒来的催眠,但是勾魂容易引发遽变,被有心人看出则容易被破解,银针疏通经络便可解,入妄错乱记忆也可以解开。她的布局翀白素可以轻易解开,龙倾也可以解开,所以为保万无一失,她要避开他们的窥视。
将催眠还原成最古老的方式,暗示,不断的暗示,一再去暗示她最后的结局,下场凄凉。
无论莫少白有没有真正的爱上她,到最后都会陷入算计中,责任,名号,固执,自以为是,这四样东西会紧紧捆绑住他的三魂七魄,将他拖入无法翻身的万丈深渊。
而她在人前根本就不需要做些什么诱导性的事授人以把柄,无为因此无错。
莫少白的错判,莫少白的受辱,莫少白的良苦用心,这一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错估形势只会让他在皇族中的威信越来越低,她要让他一错再错,错到再也无法回头,让云陌帝君和背地里主掌云陌皇朝走向的太皇太后都放弃他,然后再将他推回原本的高位。
一个徒有虚名的王爷,在必要时,不得不肩负起皇朝委任他的重担,为国捐躯这四个字再合适不过。边关无法真正太平,在镇国将军的兵权被剥夺之后,何人能够掌兵?
答案再明显不过。
储君大礼未成,礼成之日便是大婚之时,按照莫氏祖制,太子大婚后月余不得出府。
强敌来犯,能够上沙场的绝不会是六殿下莫韶南,他的野心太昭然,她看得出帝君亦然。
最后莫少白会成为怎样的人?不过就是一个事事无成又事事强出头的无用莽汉罢了。
就算她不动手,太皇太后也不会留下他成为太子绍兰日后登基的隐患。
她一手辅佐的太子殿下,会成为云陌未来最闪耀的那颗星辰,然后她会在耀眼的光环下更名换姓,拥有她一直想要的自由。在最后的胜利来临前,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翀白素嘟起嘴,狠狠皱了一下眉,执拗的扳过凌紫沁的身子,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星眸蓦地睁开,冷眼看向眼前人,“我要进宫,你要问就快问。”
“我也要听悟空的故事,沁沁你还没讲完。”不依不饶的靠在软榻边缘,怎奈软榻只能躺下一人,翀白素干脆坐在地上,只伸出手臂环着凌紫沁。
“有什么好听,那是骗小孩子的。”
瞥一眼男子,他的白衣倒是真不怕弄脏,总是小狗一样赖在她身边,巫医族治病救人是天赋,她却带着杀机而来,她和他不可能永远这样纠缠。
就算他身上有和她一样的刺青如何,有她留下的私有物一般的印信又如何?
她知道他们走到最后,一定会以分开收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再执着,能执着得过她?
她再执着,能执着得过命吗?谁说好心会有好报?谁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怎比得过命中注定?
什么是命,什么是天,什么又是冥冥?
说来都是一场凡世中自欺欺人不愿醒来的梦境。
或许哪一天,这场梦醒,她成了凌紫沁,凌紫沁却不是困守此地的冤魂。谁又是谁?
没有放手,没有遗忘,没有过去,她只能向前走,将此刻的执念化为现实。
她刚到这个世界时,他总是说她的灵魂和这具身体没有完美的结合在一起,需要绫罗玉符强大的神力将她们捆绑在一起。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为何命运要安排她在这里重生,现在总算有了留下的理由。可是这个理由却与翀白素无关,她不想让他得知此事。
她和他,此刻就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欺骗。可就是不想从她嘴里说出真相,然后被他知晓。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很奇怪的顾全不知是为谁的局面。
“我要是那只猴子,就不会陪玄奘取经!”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翀白素突然开口道。
“那就永远被压在山下不得出。”凌紫沁侧过身,头枕在他手臂上。
“取经是成全别人的心魔执念,它就算做得再多,也与它本身无关。猴子还是那只猴子,或许会变得乖巧一些,但是本心已失,它已经不算是活的,与行尸走肉无异。”
伸手缓缓抚弄着紫色的飘带,“沁沁,你进宫之前要不要换一条裙子再出门?”
凌紫沁不语,挑眉示意他把话说清楚。他不喜欢鸢尾?难得他对她有所要求,她想听听。
“花瓣四散而不合,花蕊笔挺,外柔内刚太过……倔犟。”翀白素抱着她时,清楚的看到那朵花半闭半开,现在竟然成了全开的姿态,是他看错吗?
“顾左右而言他,翀白素,如果你再不说实话,就永远不用说!”
一把推开他的手,凌紫沁蹙眉坐起身,他能察觉她的心思,难道她就不能?拖拖拉拉说这么多,他是不敢提,还是不愿提?她被他抱进紫苑阁时,他心跳几乎就要停止,她不知?
“熔阳之人可解你体内寒露。”
翀白素起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淡然,踱步到窗前伸手推窗,大口呼吸着微冷的空气。春意萌动,素心影的身世如果真的是廿宛查到的那样,他只能……
不!就算是那样,他也绝不会放手!
他是百年来巫医族最强大的神力拥有者,他可以做到,只要他出手,他一定可以做到,让她彻底忘记莫少白!她比任何都重要,甚至比起他的性命还要重要,他不能放手!
“所以呢?”冷笑三分,凌紫沁靠在软榻上,慵懒的摆弄着青丝,再绵延也不是她的。
“这世上用药解开寒露的方法或许有几种可挑可选,但是没有一种不是九死一生。只有和熔阳之人交合,阴阳重新分配,万无一失。心念越强大,阴阳之力就会最终归属,连同元灵一起归属一人。弱势的另一方,会在失去阴阳之力后变为健康长寿的普通人,永远无法再动用咒术,因为无法再拥有元灵。”不敢回头去看沁沁的表情,翀白素咬着牙说完。
阴阳之力,这世间只有一种人能够拥有,但是天生的阴阳之力是残缺的,一旦拥有完整阴阳,就可以恢复成她们原本的模样,重归故里。
再无其他可能,沁沁的娘亲素心影和当年阵前倒戈的杀手惊雷,为何身份来历一直云里雾中,总算渐渐露出真相。为何凌紫沁会被指腹为婚,因为这两个女子中有一人是神族后裔,准确的说应该是天算师。如果不是凌紫沁死而复生之事被他横插一手,那么今日以原本那人的心念不坚定,或许早已成为玉王正妃,一切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而他当年看中凌紫沁这具身体就是因为这具恶俗到不能再恶俗的纤细身体,在茫茫夜色中竟然透出一抹清灵之气。两人又是同一时刻殒命,魂引初成,他无法将她滞留在不定的地方,只得顺势引导向云陌方向。这一切是对是错,翀白素已经无法再评说。
他只知道,她今日所受的苦都是拜他所赐。
凌紫沁不说话,起身走向矮几,拿起衣衫更换一新,一直贴身穿着的鸳鸯锦落在地上。
心念一动,青丝中星芒暗闪,长发盘起,将一张精致冰冷的小脸儿尽数露在外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告于段落,凌紫沁迈步向大门走去,翀白素如老僧入定般静立窗前。
“紫沁,你真的可以考虑……”话未说完,就被身后强大的杀机凝结成的风砸向窗外。
凌紫沁转身冷眼看向祭起柔光稳住身形的翀白素,“我没有求你解毒,更不会用命去赌一场必死无疑的药物实验,所以你不用有压力。巫医族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医者,你治不了的,未必别人也治不了,所以莫少白绝对不会是我的解药。死不过是一场了结,如果你以为我会为了活命委身于他,那你可以滚了。永远别再回来!”
“好。”翀白素卷起一道白光从窗口飞出,同时低语将紫苑阁外的巫医族影卫召离。
“灵儿,备马。”凌紫沁转身推门离去,走了,就永远别在回来。
紫苑阁门外,龙倾倚门而立,见女子下楼时心绪不佳,不自觉上前一步。
“紫沁,借一步说话。”凌紫沁蹙眉,半响还是跟着龙倾走到楼梯转角处。
“我找到方法可以解开你身上的寒露。”浅浅的笑容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凌紫沁长出一口气,笑容发苦,“龙倾,我不会和莫少白交媾。”
龙倾脸色微红,笑容僵硬一下,随即低声道,“翀白素已经跟你说过,这确实是最稳妥的一种办法,不过还有另一种方法,有六成机会成功。”
“还是需要莫少白对吗?不然你不会挑这个时候。”星眸暗芒闪过,酬剑族擅长炼器阵法,莫非是要将他炼化成药引?以血祭为药,就不怕引发天谴吗?
那些古籍中提到过,傀儡道人曾以生魂为阵眼勾动雷劫,怨念之强难以掌控。
而且这种方法似乎要算密医一派旁门左道,剥夺一方生机为另一方所用,总归不是好事。
“对。将他投入天炉之后辅之以血池炼化,可成熔火珠,得此神器可以抵消寒露二十年光景!”龙倾声音压得极低,“二十年内,一定会有新的转机。”
“我要他活着。多谢龙倾好意,让你费心了。”凌紫沁笑着摇头,“这件事,不要再提。”
“紫沁,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机关算尽,被人唾骂,只要人还在,就有翻身重来的那一日!”龙倾伸手拦住准备离开的女子,“所以,在许多年前,我曾经做下一件错到离谱的事,但是我不后悔,如果没有当年那一场暗算,就没有今日灭神咒大成的龙某。”
“龙倾,我不会后悔,我站在这里,就是一场错到无法纠正的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要他活下来。”星眸光华流转,莫少白若是死了,她留在此地又是为何?
凌紫沁好脾气的笑笑,他还是懂她的,因为懂,所以她明知不可能接受,还是要试试看。
“紫沁……”黑色的大袖被女子芊芊玉手扯住,话音中止。
“不要为你之前做下的任何事后悔,没有过去,就没有此刻的你!我眼里的龙倾,是可以与日月争辉的绝世美男子,尽管他总是穿着一身内敛而禁锢的黑衣,但是他有着最漂亮的笑容,就像夜幕中盛放的星辰一样。所以,他会无惧这世间的任何困难走下去。”
在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在他身上看到和她一样的火与血,他有着她不知道却十分熟悉的过去,那些血腥过去后,站在别人面前的酬剑族少主永远都以风流天成的面貌应对世人。
他站在这里,凭借的是他的心思计谋,更是他的命运。
她站在这里,却是一场又一场不甘寂寞的意外,她还要利用他,就不会拖累他,毁了他。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幅画,翀白素便是雪山下倚树吹萧的翩翩公子,桃红柳绿一抹风雅。
龙倾则是**初霁后夜色中的星辰铺就青宇,极静极美,不容喧嚣过境。
却也是暗夜中的冰冷锋刃,致人死地于无形。他是她能选择的最佳助力。
龙倾站在原地,双肩轻颤,他是她的星光?再回神时,紫色刚好在门前离去,留下一道暗色光影。
大将军府门外。
不等凌紫沁跨上备好的天月,李公公已经奉旨一路狂奔来到门前。
“凌小姐,圣旨!圣旨到!”马车一路颠簸在泥泞的路面上,李公公一把年纪被颠簸得几乎要呕出来,看到女子正要出门,连忙扯着嗓子拦人。
“李公公不必麻烦了,我也正要进宫面圣,这就一路同去。”顺手接过圣旨,翻身上马。
李公公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女子紫衣翩跹,已经打马离去,何时她这般好说话?
不多时一马一车来到璟月宫门外,远远看到太子府马车等在西侧,不见马夫也不见太子。
“凌小姐,快别看了,进宫去吧。”李公公脸色有些不大自然,慕月殿已经闹开了,他奉旨出宫时那女子哭得正欢,这过了一刻还多,早不知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公公还是给紫沁透个风声,到底何事将我召来?”太子府马车看上去有些古怪,车辙印下冰雪还是薄薄的一层,说明莫绍兰早已到宫中,本打算很快离开,但是却有事耽搁。
待命的车夫因为一直没有接到主子的命令,只得先行到璟月宫侧门处的小屋里等待。
“凌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奴才刚刚没来得及说,那兰若公主不知从哪里得知这几日宫中之事,跑到宫中求见圣上,说可以为二殿下作证,现在群臣都被召集到殿,太子殿下和二殿下也被从城外召回,养伤的国师也被请来,眼下就等着凌小姐来旁听。”
李公公擦了一把冷汗,“凌小姐,奴才走前那兰若公主在大殿上说……说……”
“说了什么事情能将公公吓成这样?”凌紫沁淡然开口,“公公可是璟月宫的红人,这数十年来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不过一个女子,能掀起多大波浪。”
“奴才是为凌小姐鸣不平!那劳什子的兰若公主好生不懂事!竟然当着朝臣和汐夷兰太子之面,说二殿下与她私定终身,这分明是违背太皇太后寿宴当夜的赌约!奴才记得清清楚楚,凌小姐说,朝纭可以嫁给任何人,就是不能嫁给玉王殿下!这!这算什么事儿!好生不要脸面的女子!”凌紫沁停步不前,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华美宫殿,脸色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