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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初显锋芒
慕月殿上,一派庄重。
永夜新封的太子夜无殇到访云陌的消息此前没有走漏任何风声,被急招进宫的文武百官多少有些狼狈,等见到本朝太子绍兰与一名俊美清朗的男子并肩同行有说有笑而来,用脚趾想想也知道来的是何许人也,立即纷纷摆出百年皇朝应有的威严肃穆之象,装腔作势的有模有样,莫绍兰看了只觉得好生压抑,转头看去夜无殇却依旧浅笑不以为意,似是司空见惯。
宾主落座,少不了一刻左右礼尚往来的问候与虚情假意的关怀。
永夜太子出访自然带来不少礼物,礼单又长又宽,远远看去,少说也有几寸厚度。
凌紫沁坐在莫绍兰身边,细细品着酒,许是心中清静,倒是品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莫绍兰侧头耳语几句,又是邀功又是无赖,将她逗笑几次,浅笑自从挂上嘴角就再没有落下。两人坐席位于最靠近主位的玉阶上,正与夜无殇的位置面对,与莫少白的位置却又远上三四人的距离,莫少白身边空着半幅席位,是留给何人侧坐,众人皆知。
不多时,一道柔柔的粉色身影从后方入席,规规矩矩的侧坐在席间,殿上文武皆尽侧目,却也无人站出制止。朝纭伸出一只手环住莫少白的手臂,脸色娇媚,不理会旁人的冷眼。
教坊操练许久的歌舞终于派上用场,今日与以往不同,便是多了一样,古琴独奏。独奏的琴师指法娴熟,十指灵活将一段音律演绎得淋漓尽致,殿上众人皆尽沉浸其中。
夜无殇毫无顾忌的打量着突然拉扯了一下莫绍兰长袖的凌紫沁,她并未沉迷其中,如此霸道的**曲,就连主位上的帝君亦被影响,她却不单躲过,甚至还有能力点醒别人?
环顾四周,整个慕月殿中,莫少白倒也是醒着,却眉眼之中多有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云陌玉王,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想来是传言太过,不过这莫少白似乎也太过不济了一些,比起他两年前在莫倾城中见到的那个行事张狂出手狠辣的男子,又退步不少。
暗笑一声,退步倒也在情理之中,与云陌天女为敌的下场,没有身死便已经是他的福气,倒是夜无殇比较好奇的是,像是凌紫沁这般通透的女子,一念之间便可定夺他人生死,又怎会痴缠莫少白七年?难道这七年那个恶名昭彰的荡妇并非凌紫沁本人?可是如此这般却又是为何呢?不过这是无解的问题,最多也只是说一句年少轻狂不懂情事。
他此刻从她眼中看到的,除了星辰般的微光,便是墨染如夜的冰寒刺骨。
可近却不可亲,这样的女子让人想要征服,如果能够让她臣服于他,这世间也就没有任何他做不到之事!他夜无殇就是喜欢去做别人做不到的事,她能成为他的目标,是她的幸运。
星眸一转,正对上夜无殇的目光,凌紫沁缓缓举杯相向,辛辣的酒水一饮而尽。
她喜欢聪明人,夜无殇确实也是个聪明人。
他来了几日,便看清她身边的形势,在她身边的人里,唯有龙倾能够保持这般清醒。
一夜试探,一次短暂的交手,他能在天旋地转之间准确的判读出应对她的方法,不能不说他十分聪明。可他越是聪明,也就越是危险。若永夜皇族人人如他一般,那也就难怪素心影会败在永夜皇族手下。
素心影不够聪明,而且在她看来,她那个便宜娘亲似乎在顾及着什么不能全力出手。
独奏的琴师离去后足有一刻,众人才从痴迷中清醒过来。
“殿下为何闷闷不乐?”凌紫沁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够周围的几个人听到,距离近些的朝臣们假意畅饮,实际上都纷纷竖起耳朵偷听主子们的交谈。
“太子有心事,这倒是难得,不如说来让朕也听听!”莫钦承当然知道女子开口是何意,索性也就顺了她的心思去。他亏欠她母女两人的,实在太多,可是再多也要还。
“让父皇担忧,实是儿臣不孝。”莫绍兰立即起身,“儿臣近日来不时回想起当日大殿一战,觉得我莫氏皇族中有不少同辈都是儿臣从未熟识,其中不乏可以辅国之人,因此日日上心想要结交。但是苦于有眼不识,因此面有难色,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莫钦承看向凌紫沁,心说这大概也是她教会皇儿的,不然以莫绍兰爱玩爱闹的性格,身边永远都是些不务正事的小厮和烟花巷中的老鸨,何时竟然也起了结交栋梁之心?不过有进步总是好的,好过他之前的不学无术,紫沁丫头天人心性,若能真将皇儿引上正途也不错。
“不知太子看中何人,竟然如此上心,”莫钦承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心绪甚是畅快,“只要太子开口,朕便许了这人做你的贴身侍卫,你看如何?”
“儿臣谢父皇成全!”莫绍兰喜笑颜开,“儿臣看中的正是当日与儿臣最后相对的男子,此人没有名师相授却习得如此的咒术,自是勤学苦练不缀,是难得的心性持久之人。想要取胜取胜,却没有急于求成,即便在遮蔽外围视线的雾霭之中也不曾偷袭暗算,足以算得上光明磊落。因此儿臣想要结识此人,当日他自称名为君墨,名如其人,是个淡然如墨的君子!”
“朕倒是第一次听到太子如此赞赏一个人,莫非此人也是酒中豪客,被太子得知?”莫钦承故意刁难一番,或许是他很久都没有关心过这个皇儿,或许是绍兰也有两副模样,他若为权势倾心,或许能在紫沁丫头的辅佐下成为一名不错的皇帝吧。
“圣上,请容臣女一言,太子殿下早已戒酒多时,这一杯便是最好的证明。”凌紫沁起身,轻移莲步,端起莫绍兰面前的酒杯向主位走去。
莫绍兰顿时心跳加快,他何时戒酒的?何况那一杯真真切切便是酒!而且还是烈酒!
李公公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杯,一股浓重的辛辣气味儿扑面而来,立即皱眉不止,这凌府嫡女葫芦里不知卖的是什么药,酒就是酒,如此辛辣刺鼻,谁人能够闻不出?
但也无法可想,只得将酒杯端了上去,恭恭敬敬的放在帝君面前。
莫钦承闻到那股辣味,脸色微变,语意中隐隐有了威压之势,“紫沁这一杯是做何想?”
“父皇,沁儿她今日多喝了几杯,实是不懂事,念在她是初犯,就……”莫绍兰急忙起身维护,心中却疑惑不解她究竟想作何?
“圣上不如就亲自尝一尝这杯酒水,或许会品出其他滋味,”夜无殇笑着起身,“无殇曾听闻这世间有一样珍宝最是难寻,今日想与圣上一并分享。”
“如此说来,这世间的珍宝难道就藏在这酒杯之中?朕今日就好好尝它一尝!”莫钦承脸上虽带着笑意,眼中却冷冽的不见半分喜色。
两两逼宫之势初成,他的好儿子果然是隐藏多年的利剑,甫一出鞘第一个对准的便是他!
如此这般,难说夜无殇成为永夜太子背后的缘由没有莫绍兰相助的一臂之力,如今绍兰夺了太子之位后,又占据紫沁丫头和永夜之威向他施压,走得倒是一步好棋!
辛辣的酒气入喉的瞬间,却是甘泉甜美。
莫钦承微显惊诧,神色复杂的看向玉阶下的女子,半响开口,“太子所饮确是清泉。”
莫少白猛地闭上凤目,心知再要同莫绍兰争夺皇位已是千难万险。
明明是烈酒,即便距离的这般远,他也闻得到酒的气味儿,凌紫沁为莫绍兰开脱,他不觉得奇怪。夜无殇从中插手,他也不惊讶。唯有父皇开口的瞬间,他知道他已经彻底输了。
父皇为何甘愿为莫绍兰遮掩?只是一场较技,他们便认定莫绍兰就是云陌太子吗?
原来是他太高估他的重要,也太过寄希望于太皇太后,云陌江山便是一介武夫可以坐的。
凌紫沁面带微粉,不见多少喜意,神情举止落落大方与平日一般无二,施礼后移步退下。
莫绍兰不明所以,待凌紫沁走回席间,执起他的手并肩坐下时,依旧如坠云里雾中。
“朕已饮下这一杯清泉,夜太子所言的珍宝不知是何物?”莫钦承瞬间做回帝君,片刻的失态已是不明智之举,他不会错得更多。
“无殇所说的这一珍宝,自然就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夜无殇笑道,“圣上为四国之英明君主,是无殇所见过的帝君之中最神武的一人,千年以来历朝不过九九之数,唯有云陌盛世百年。如今绍兰太子如帝君一般爱才惜才,是云陌之幸,亦是云陌之福。难道这不是世间难得的珍宝吗?无殇敬帝君一杯,祝愿云陌千秋盛世国泰民安。”
“好一个国泰民安!朕便陪夜太子饮下这一杯!”莫钦承仰头又是一杯。
“来人!将莫君墨立即召进宫来,朕要御赐他为太子的贴身侍卫!”莫钦承几杯落腹,脸色渐渐泛起红润,神气也畅快不少。
莫绍兰闻言不自觉的握紧凌紫沁的手,好在两人的手都在矮几之下,略有动作并不明显。
不多时,前去宣旨的公公一溜小跑着进了慕月殿,噗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中央,脸色难看。
大殿上歌舞顿时告于段落,之前的暖意融融皆尽被这一声打散,舞姬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烈酒微温还没从春光中转醒的文武百官愕然长立。
一道微冷的目光远远袭来,凌辰赟不由自主坐正身子,熟悉的寒意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
“何事如此慌张!”见主位上帝君不悦,公公只得硬着头皮又向前爬行几步。
“回圣上!奴才们适才去世子府上,那、那……那世子府上的门房说,根本就没有莫君墨莫公子这个人,还叫奴才们休得放肆,不然便小命不保!”公公小心的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那公子莫非是冒名顶替的不成?如此这般可是欺君的大罪!要诛九族的!
“笑话!难道那日金殿较技的人竟是世子府从外面请来的帮手不成?若是这样,就更要将他找出来!”莫钦承尚未开口,席间的莫韶南却瞬间站出来厉声呵斥。
那公公抖得更加厉害,有没有莫君墨这人他不知道,但是接不到就是他的罪,难说最后这莫名的罪不会降在他身上。不少文武心里都是咯噔一声,都道这事闹得大了又是一场血腥。
“没有这人,难道朕与众卿看到的不是人却是鬼吗?再去请!”莫钦承威严开口,脸上已带上薄薄的怒意,公公应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外跑去。
“慢着!”莫钦承大手一挥,“凌将军着你手下一副将,带上一千御林军去请世子府那人!”
凌辰赟脸色不变,从席间起身,点出一名副将又带上一个伍长,两人跟着公公去接人。
莫绍兰脸色为难的转向凌紫沁,对方亦是略微蹙眉,须臾摇了摇头。
两人身侧大殿阴影中待命的楚鸢面部紧绷,如万丈冰封一般,冷然看着灯火通明处轮番上演的一幕幕好戏。如果不是当日大小姐将他捡回去,今日殿中的这一切便是他的下场。
庶出便是牛马不是人,既是如此,这世上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又如何?没了莫君墨也好。
武将出手的效率自然不同凡响,还不到半个时辰,慕月殿外哭声哀求声叫骂声响成一片,一时间好不热闹。一名全身缟素的老者被两名武将架上殿来,公公在一旁跟着,脸色难看。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老者甫一上殿就哭得好生凄惨,被一旁的副将兜头给了一下,这才知道殿上不得放肆,再抬眼向上看去只见帝君已经等得不耐烦,顿时噤声。
“莫君墨人在何处?”帝君冷眼相向,殿外黑压压的跪了不少人却都是妇孺,除一男全身藏青一女身披大红之外,其余人都是素白的衣衫,显然是披麻戴孝的模样。
世子府上的丧事明日才能结束,可谁又知道明日是否还有人为那两个新死的亡魂送行?
“圣上饶命!草民真的不知道啊,草民只是府里的外院管家,内院之事从不过问,都是他们做的,草民不想死,草民没敢上前,都是他们嚷着要报仇!老爷劝不住他们,看到那个、那个之后,就……就悬梁上吊了!”老者哆哆嗦嗦,似是想起极其惊悚之事,脸色煞白。
“那个,是何物?”声威严厉,声声带着威压。
凌紫沁侧目看去,只见主位上那人脸色发黑,心底只剩冷笑,演得倒是真像。
莫钦承一个眼神递过,李公公立即奔向殿门外跪着的众人,从里面拖出躲得最厉害的那一个,那妇人没走两步就吓得跌倒,再爬起来已经是满头血色,未及开口就晕了过去。
“拉出个能说的人来!若是都不说,就通通处斩!”帝君蓦地起身,龙颜震怒,殿上一片死寂,李公公应了一声,擦了擦手心中的冷汗,只得又去拉扯。
突然,人群中跪着的红衣女子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
“莫君墨是因我而死,请圣上赐死,一命抵一命。”
红衣女子脸上带着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说完转身看向殿门外跪了一地的家人,“莫君墨死有余辜,死后不得入我莫氏祖坟,亦不得再声言姓莫,我世子府嫡兄的丧事仍要继续操办,你们不要以为我死了,府里就无人主事。”
“你又是何人!胆敢在殿上放肆?”莫韶南冷哼一声,抢先开口。
“我是世子府嫡女莫君嬛,既然今日难逃一死,便是放肆又如何?”莫君嬛无所畏惧。
莫钦承凤目凝怒,“你为何说莫君墨死有余辜,只要你说的清楚,朕就准你不死!”
“说便说,君嬛不惧一死,圣上亦无需费心。君嬛只是要死的明白,也让诸位认清那人前显圣的莫君墨究竟是何许人士,省得有眼无珠错认良人!”莫君嬛转头瞥一眼莫绍兰。
“莫君墨是府里琴姬所出,还有一个妹妹叫做莫君苧。琴姬貌美,君苧也生的貌美,自然得我爹的欢心。至于莫君墨,他的长相算是极丑,在座各位都见过,你们觉得他长得与我爹或是我的兄弟姐妹们可有一点相像?有人说他来历不明,不知是琴姬偷了哪个野汉子所出,总之我爹并不喜爱他,但是挨不住君苧苦求,也将他和我的两位嫡兄送至一处学习。”
“可惜,贱人就是贱人,出身就决定了一切。莫君苧再美也只是个庶出女儿,以后最好的出路就是嫁到别家做小妾,琴姬当然不愿意,所以就演了一出戏,让君苧改头换面嫁给我嫡兄,后来兄长发现此事不对,当夜就将君苧逐出府。琴姬的丑事也被我爹察觉,从此卧床装病,莫君墨也被驱赶回北院,不得外出。他们母子两人在府里无人再问起,直到后来金殿较技,他侥幸熬到最后,终于露出狰狞面目!竟然对把他养育成年的世子府大开杀戒!”
莫君嬛的话掷地有声,一语出殿上再无窃窃私语。
一名黑衣男子缓缓从大殿的黑影中显出身形,莫君嬛下意识侧目看去,猛地全身一颤。殿上众人也纷纷向男子看去,只见一名俊朗的男子站在那里,看服侍应该是太子府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