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没有资格

背对藏镜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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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没有资格

    卿云阁,二层厢房。

    凌紫沁颓然跪坐在地上,每一声轻咳都伴随着不少血丝落下,地面上渐渐出现星星点点的血迹,起初她用手捂住嘴,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开始心烦,懒得再去捂住。

    翀白素静静的坐在一旁,运功调息。他知道沁儿一直在暗中不住的打量他,沉默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细小的改变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师娘出手的时候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如果抵挡不住不知道下场会是如何。可是就算挡得住,他也知道她心乱得很,不会很快就会与他有起色。甚至,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她在师娘离开后,一并离开,再也不见他。

    好在凌紫沁只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躲开他,就是一个最大的进步。

    天色渐晚,厢房中光亮黯淡下去,夜色彻底击退白昼的瞬间,凌紫沁缓缓起身,一语不发走向古朴典雅的木门。刚走出没几步,裙角就被轻轻拽住。

    青丝散乱,掩盖住所有表情,翀白素仰起头,却连那双素来冰冷的眸子也看不见,一瞬间乱了心绪。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她还是打算离开。

    “沁儿。”说什么,她在得知巫医族的秘密后,也不会再像曾经那般亲密无间。肩膀上被玲珑咒烙印下的名字仍在,整个火焰纹身都热得发疼,一直疼到她给他烙下的痕迹。

    私宠。他若没有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也不会得来她亲手烙下的印信,为什么要放手?

    “天上真的有神佛吗?”女声幽幽,比起往日的清泠更多了几分凛冽,似旷野中袭来的寒风,除了冰冷就只剩下寂寥。她看着他,他却看不见她的神色。

    “有的。”巫医族的典籍上详细记录着祖先们历尽千难万险,最后飞升成仙的往事。翀白素给出十分肯定的答案,他相信那些并不是假的,因为他距离神力大成只剩一步。

    神力大成便入了不堕之境,再往上便是待诏之境,待红尘事了因缘寂灭,天刑雷劫断溯世前尘,断得干净就会成为仙人。何为神仙?不过就是跳出因缘牵连的轮回之境。

    他之所以不愿神力大成,便是担心随时可能落在头上的天刑雷劫。

    尘世之缘他还不想断,也不能断。在他亲眼见到她之后,成仙之事就被远远抛在脑后,变得不再重要。没有什么比她重要,如果没有她,他成了仙后的千年万年又要如何度过?

    传闻中百年前青玉观最后一任掌门太叔蔚潼成仙之时,仙泪落地生根长成数丈大树,将青玉观后山的仙府团团围住。传说仙府中有太叔蔚潼一世的情缘,他为了成仙而断缘,却并未因为成仙而忘却尘缘。翀白素总是觉得这样未免太悲哀,明明记得却要忘记,明明应该忘记,却又难以割舍。

    传说中太叔蔚潼曾经因触犯门规而被废去一身修为,这条门规偏偏就与尘世中的色勾牵有关,为情所困为情所累,寻常修行人只要沾染上半分就是一世沉沦,但他后来又凭着惊人的心性重新修炼。青玉观以清修为主,修为便是心性,只要心性直指,修为便不可能被真正废掉。翀白素仔细盘算,还是觉得太叔蔚潼的方法实在太危险,他自问悟性可称天下第一,但是论心性却是勉强能爬上二流。所以他不打算去冒险,他可以不成仙,却不能冒着放弃她的危险,去断缘历劫。

    “你能吗?”青丝下一双星眸凝光幽幽,长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

    “沁儿?”翀白素心中微寒,师娘的心思沁儿似乎不甚清楚,但是这脑筋却非同寻常的想到了其他地方。她如果得知他有意压制神力,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只问这一次,你想好了再说。”他还要骗她到何时?他骗她的,未免太多了些。

    当翀白素出手阻挡月澜煽的星陨咒爆发的强大神力,无论是精纯还是强度都不是她能够匹敌的。龙倾隐藏实力,灭神咒大成之威绝对不止现在她看到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阵法咒术。

    翀白素的神力之强却远超她的预计。由绫罗玉符而起的心魂相连被强大的神力切断时,她心如刀割寸寸成灰!在她化形之前,他想瞒住她再容易不过,现在却再也骗不了她了。

    那是神力臻至大成时才有的断缘之念,强大到足以毁灭俗世间所有牵扯的力量。

    翀白素是百年来巫医族最杰出的神子,他的神力远远超过此前任何一任神子,所以他才能将巫医神子从不外传的绫罗玉符强行送入她体内。从一开始他的算计就完美到无懈可击,她却全无察觉。因为他那张总是扬起无辜笑意的脸孔实在太有误导性,还是因为她太软弱从心底还是隐隐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与寻常人不一样。一念之差,错看鬼魅。

    “我不能。”翀白素迟疑片刻,美眸几乎落下泪来,无论她怎样想他,怎样去想这件事。

    他不能的,就是不能。他不想飞升成仙,谁也不能强迫他,即便是她!

    凌紫沁伸手拢了拢长发,紫芒轻挥,斩去被他握住的裙角,推门离去前落下一句话来。

    “你知道不能和不想的区别吗?翀公子,我懒得再陪你玩下去了。”

    翀白素脸色骤变,蓦地发觉他的话疏漏太多,沁儿定然是误会他的意思才会如此!

    追到门前却被一阵突然而起的紫光拦住,同心阵以阵成符落在门上,将他困在厢房中,若强行突破,同心反噬便会伤了她。她就是心知他不可能强行动手,这才落了同心阵!

    “沁儿!你不能这样对我!”转身冲向窗口,却发现整个厢房都被那道符咒困锁。

    凌紫沁步出卿云阁,脚步略停,星眸猛地闭上,须臾睁开只剩雪色。

    翀白素,她与他缘尽于此,真的够了。她不能吗?呵!这天下就没有她凌紫沁不能之事!

    哒哒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抬头看去,莹白色的太子府马车出现在长街尽头,车后是黑压压的一千御林军。马车还没走到眼前,布帘却已掀起,黑衫的莫绍兰轻身飘然而来,一把握住她比冰雪还冷上几分的小手。

    “紫沁,今夜查抄世子府,父皇命我带你一道前去。”莫绍兰脸色为难,他不想她过多的出现在文武面前,却总觉得帝君是有意为之。

    几次三番不问百官却问她一个女子,在人前有意无意的提点她,她的天女身份是隐秘,但是如今如果帝君想要将她困锁在云陌,或许会以此威胁。

    知道的越多,莫绍兰就越明白,当初想要凭着一己私心送她离开,是多么的可望不可即。

    “好。”凌紫沁不再多说,借着他伸出的手登上马车。

    楚鸢眼中弥漫着大片大片的风雪,直挺挺的盯着紫衣下摆不甚完整的那一片。

    莫绍兰也看到那块儿缺失一角的紫裙,回身与楚鸢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对此不提。

    扶着她登车时,她整个人都在抖,莫绍兰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她此刻心绪烦乱,脚步微晃,似是绷紧到了极致。再多一分的重量,都可以压垮她。

    登车前的最后一眼,莫绍兰回身望向临街的二层厢房木窗,漆黑一片,无声无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楚鸢身后两名黑衣侍卫不知得了什么命令,悄然离队向黑暗中迅速隐没。

    莫绍兰坐进车厢,待查抄结束,楚鸢会给他一份书写工整的经过。

    卿云阁闹出多少动静,都会一五一十的出现在那张薄薄的宣纸上,他要保护她,就不容许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任何人伤害!皇族的亏欠,他的誓言,两两相加,这一世他要给她的,只会比她要的更多。

    莫倾城南,世子府门外。

    紫衣软软的靠在厚实的靠垫上一语不发,仔细看上去长长的睫毛挡住若隐若现的星眸,依稀闪着银色的柔光,尊贵不见,唯有凄凉。压抑的气氛无声蔓延开来,莫绍兰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想要将她拥进怀中,伸出的手却又缩回怀中。

    帝君说他可以不顾一切的爱她,可是她和他却有着灭族之仇!当她知道真相后,还会这样坐在他身边吗?怕是会远远躲开吧。躲到他找不到的天涯海角,甚至易容成另一个人。

    他们,永远无法亲密。

    莫绍兰挑起布帘向外望去,入夜后的帝都寂静得无可思议。他印象中的都城无论何时都是喧嚣的,而今刚入夜不久,却如此静谧。是他错记,还是他的心再也无法回到当初?

    马车尚未行驶到世子府正门前,尖锐刺耳的哭喊声已经响彻天际。

    凌紫沁缓缓睁开星眸,冷意四溅。莫绍兰屏住呼吸,伸手握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世子府的主子们早已下狱,小半得了风声的伶俐下人也早已卷了细软逃之夭夭,朱墙绿瓦的繁华院落里如今只剩下一群哭叫不迭没有主心骨的废人。四散奔逃,却慌不择路的纷纷向正门涌来,正门外早有镇国将军麾下的副将带人围住。

    凌紫沁静静的坐在车中,没有下车的意思。再晚也晚不过明日一早,她在慕月殿上叱责世子府郡主,将整个世子府推上死路,绝对会传遍整个帝都,不出一月,甚至连整个云陌都会听闻。依她对莫钦承的了解,明日一早皇榜将会张贴出世子府的累累罪行,然后在皇榜下方某处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偶尔提到她的名字,耳目清明,思虑周全。

    明着是褒奖她的德才兼备之名,暗地里的意思就是要将她推上再也无法脱身的至高位。

    后宫不得干政。也就是说就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皇太后尚且不得干政,何况她一个小小的未正名分的太子妃?她以怎样的身份屡次干涉朝堂军国之事?身份总归会有,她每做一件事,便是距离名分的囚笼更进一分。莫钦承,这个总是对她笑眯眯的帝君,即将成为真正的帝君。后宫再起动荡,不知要有多少愚蠢的女子,会为太皇太后陪葬。

    莫绍兰一声令下,又有一千御林军团团围住世子府,无头苍蝇般的下人们被轰出大门,一个不差的跪在世子府门前。

    “楚鸢。”凌紫沁招过侍卫,脸色与音色一般冷若冰霜,“等副将抄查完,你负责最后的收尾。此地污秽不堪,殿下不能亲自入内,命你全权负责。”

    楚鸢双眸一暗,随即兴起浓浓的暗芒。

    凌紫沁从窗口伸出手,敲向侍卫的额间,“别让我看到你有这样的表情!没有下一次!”

    是,大小姐。楚鸢在心底无声的发誓。这一生他只认这一个主子,至死不渝。

    “去吧。你要记得,这是世子府。”不是你的家,你若心慈手软,不如就死在这处。

    凌紫沁冷冷的盯着楚鸢的双眼,勾魂术暗流涌动,未说出口的话,一并递送。

    楚鸢脸色微变,随即闪到一旁,静立马车旁,等待着副将的抄查结束。

    对视的片刻,他分明接受了另一个命令,诛杀!跪在门前的并非所有人,大小姐的命令是一个不留。楚鸢不知为何会读出这样的意味,但是那森冷的目光绝非慈悲。这样的女子身上也不可能有慈悲,她从玉王莫少白手下几次侥幸逃脱,不可能每一次都是巧合侥幸。

    她有她的自保之道,而今他成了她的死士,又或者不能说话的傀儡。无论怎样,只要能让他在有生之年看到莫少白惨死,就算付出多少代价他也愿意!

    楚鸢冷眼看着门前跪着的一个下人疯了一般向外跑去,跑出不到两丈,就被副将拉弓一箭正中背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镇国将军麾下没有蠢笨粗人,所有的将领都是凌将军一手调教出的一等一好手。一招震慑,门前震天动地的哭声戛然而止,再无人敢多动多言。

    莫绍兰放下布帘,挡住凌紫沁再看向车窗外的血腥。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她在看见血时,周身环绕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动手杀人的是她,冰寒刺骨的冷足以将身边所有的生机格杀彻底。

    凌紫沁猛地收回视线,血液中窜动的戾气渐渐平复。

    须臾,缓缓放松身体向靠垫上倚去,小脸儿失去红润,转眼间变成病态的苍白。

    “紫沁,你是不是经历过杀戮?”莫绍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紫衣轻颤,半响之后方才开口,“半个时辰,三百零七人。”

    起初是扫射,然后子弹打光,近距离肉搏。一个小时,她手中的血不知凝结几层。

    莫绍兰全身一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惊人,更没想到她会平静的承认。

    “殿下怕我吗?”翻了个身,背对莫绍兰,那人钱财与人消灾,杀再多也只是交易。

    交易就是她的工作,工作不分喜欢与否,也没有对错,执行任务就算面对的是错误的情报,对上曾经的同僚,她也不会有半分手软。善良的人做不了杀手,重情的人死得最早!

    “他们都是你的仇人吗?”她的过去,不是凌府那个胡搅蛮缠的粗鲁女子吧。

    “不是。”连解释的必要也没有,她就是个泯灭人性无心无情的冷血杀手。

    她喜欢狙杀目标,一枪致命,瞄准的地方永远都是太阳穴,因为只有命中太阳穴才能直截了当的破坏神经中枢。她接受的任务,几乎都是要求杀掉目标。在她的理解中,杀掉并非停止呼吸,而是瞬间阻绝全部的脑电波,然后再毁尸灭迹,断绝一切令目标留下证据的可能。

    甚至不能通过科技提取死者的回忆,毁灭到彻底,彻底到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那个人存在的蛛丝马迹。她的技术完全可以盲狙,但是她喜欢看到辅助激光落在目标身上的红点。

    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会让她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杀意是强烈到不能自已的亢奋。

    这种快感直到她身死人手才终止。

    可是今夜,一切又再次回归。或许是那些人的惨叫声再次触发了她心中经年养成的习惯,或许是那些人脸上狰狞慌乱的表情诱导她想要亲自出手的杀心。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她的借口。

    她想杀的人,根本就不在此地。

    而在卿云阁中,她将他用一道同心阵衍化出的符咒牢牢锁住。时限是六个时辰,这也是对他的考验,如果他真的对她有所图谋,就不会动手强行破阵而出,不会当真伤了她。

    “都过去了。”莫绍兰起身走过去,缓缓伸手将女子轻到没几斤分量的身子抱在怀中。

    “永远不会过去。”十指扣在一处,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全身没来由的绷紧。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种疯狂而执着的杀戮,每当血腥的气息弥漫,心中涌动的杀机一波压过一波。“太子殿下!”随侍的侍卫在窗外低声通报,声音带着几分惊奇,“御前侍卫压着世子家眷一行数人,正向此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