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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灵隐大阵
大将军府东院,紫苑阁顶层卧房。
凌紫沁的眼神依旧空洞,翀白素抱着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灌入体内的神力如同泥牛沉海一般毫无声息,虽然她的身子变得温软起来,但是整个人依旧没有生机。
就像是……魂魄离体一般。
翀白素不敢等下去,这样的状况他从未遇上过,甚至连用魂引都无法牵扯回她的感知。她说过,三易幻影,太累。眼下看来,这或许是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以神力虚化出的幻影在外面遇到难事,可能是被困在某处,进而牵扯到本体一并受累。不能再拖延下去,再拖下去他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的神力不如她精纯,因此还做不到她这样同时分出数道幻影。
一手揽在女子腰间,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急急画出一个闪亮的法阵,挥袖间木窗无风大开,法阵直冲天际,在遥远的夜色中绽放出最炫目的光华,一朵柔白色的雪莲在半空中定格。
不多时,一灰一蓝两道身影从窗口一跃而入,正是用膳到中途就闻讯赶来的仙不留与月澜煽两人。翀白素抱着女子的手不敢松开,神力在两人身体中穿梭,只是短短的一刻他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因为凌紫沁体内的神力一直在快速流逝,他送入的神力有多半无法收回。大概是她送出的幻影此时依旧没有幻灭,但被禁锢住,只得不停地调用本体的神力试图脱身。
“师父师娘,沁儿以神力化身,现在似乎遇到困难无法收回。”翀白素声音极低,白衣被热汗打透,在凌辰赟面前强装无事,那是因为凌将军再担心也帮不上忙。
“什么?”月澜煽气得龇牙咧嘴,指着翀白素劈头盖脸的开骂,“老娘怎么告诉你的?她现在刚刚觉醒,这是心念和神力都不稳定的时候,你要是保护不了她,老娘还留着你做什么?老娘亲自来监视她把她困锁在将军府不出半步得了!你这个废物!真是气死我了!”
仙不留闻言也有些头疼,“白素你也是糊涂,怎么能由着她乱来?她觉醒之后多少人暗中盯着,你怎么就能让她分神而去?这、这神力初成时,分身若被斩落,是会损伤本体的!少说也要修养个三年五载,多说几十年也未必养得回来,她化身时,你跑去何处潇洒了啊?”
翀白素声音沉闷,本是丢脸至极的丑事,但是又不得不说,“弟子无能之前没有辨认出身边人是她的幻影之身,结果被她困在化梦之境中,纠缠许久才得脱身。刚一脱身,沁儿本人已经回府,她换了衣服准备用膳,弟子来不及多问,她就呕血晕厥,醒来就是这样。”
月澜煽恨得牙痒痒,一手接过女子,一手指着翀白素鼻尖,“你连自家媳妇是真人假人都分不清楚,那你以后是不是还要跟个幻影去……诶!算了!老娘懒得说你!”
“师父!沁儿如今该怎么办?”翀白素见月澜煽气得不再理他,只得又转回仙不留面前。
仙不留仔细思索了片刻,神色凝重,“她此时因为幻化之形滞留在外而神魂颠倒,因此无法恢复清明。除非你能找到她遗落在外的幻影之身,否则就只能等到她的幻影被斩落,三魂七魄重新在体内凝聚,但是这样对于她而言伤害太大,相当于觉醒后所有悟到的零星体悟全部击散重新来过,而且对神力本源也会有所损害。还是寻到幻影为好,不到最后不要放弃。”
翀白素心急如焚,慌乱之中却寻不到头绪,“可是她去了哪里,之前根本就一句没提!”
仙不留皱眉道,“她既然本体已经回府,就证明最后剩下的那个地方在她心里并不重要,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是在这中间有没有突发之事?白素你不要紧张,好好想想。”
翀白素仔细回想却依旧没有头绪,正在焦头烂额时,廿宛从门外进来,“神子,云陌二皇子今日申时到达灵隐寺,准备落发出家。”
仙不留惊愕出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月澜煽也觉得十分奇怪,“那小子一副**熏心的德性,出哪门子的家啊?”
翀白素却眼前一亮,顿时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急匆匆的撇下一句话,“师父,帮师娘照顾好沁儿,我这就去接她回来!”
房中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寂无声,月澜煽第一个回神,猜到紫沁丫头是身陷如何,连忙推了一把仙不留,“小仙,你赶快跟去!白素那个臭小子不是持恒秃儿的对手!”
“持恒?你说那个灵隐寺的小方丈?”仙不留显然没有会意,“白素干嘛要和他打?”
月澜煽一脚飞踹将仙不留踢出窗外,“老娘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你那个笨蛋徒儿死不足惜,我的乖乖徒弟可不能死在那里!听清楚没有!你去把那两个孩崽子都带回来,要不然你也不用回来了!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看看老娘还会要你不要!”
仙不留头上扫过一阵寒风,扁扁嘴,“有了徒儿就不要我了?澜澜你这个坏心眼的女人!”
想不清楚的事情干脆不想,总之澜澜不会骗他就是,卷起一阵疾风向着灵隐寺方向飞去。
月澜煽啪的一声关上木窗,瞟了一眼还傻傻的杵在原地忘了退出去的影卫廿宛。
廿宛突然全身一抖,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连忙准备离开,却被月澜煽一把抓住手腕。
“小子,我问你,如果让你为翀白素献身,你愿不愿意?”月澜煽挑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廿宛挑眉手腕上的钳制比起玄铁铸成的锁链还要坚韧,心知今夜逃不了,只得冷静下来。
“愿意。”简单的回答,他是巫山神殿的侍者,不单单是神子影卫那么简单的身份。
他从小到大都都被灌输着同样的念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子,不是为巫医族如何,而是为神子鞠躬尽瘁。侍者的意思有很多种,神子只选择其一,没有将他驯化成无心无情的物件,已经是他的福分,再奢求其余就太不懂事了。能够为神子现身,是神侍者的光荣。
“那……为了白素未来的幸福,你也愿意?”月澜煽没有松手,无论他愿不愿意,她都会去做那件事,反正她一直以来背负着妖女的名号,也不怕再多这一笔血腥。
“愿意。”廿宛站直身形,但仍旧止不住有些紧张。不知道她会对他做些什么。他知道月澜煽是五十年前臭名远扬的妖女,也知道她当年就将无数世家子弟玩了个遍,不过眼下她是神子恩师的情人。没有经过巫山神殿认定的女子,就没有百世姻缘的祝福,这样的姻缘在巫医族人眼中看来是最浅薄的缘分,无论多少露水姻缘都只能被称为情人,只有少夫人除外。
月澜煽哑然失笑,突然觉得巫医族这帮呆头呆脑的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你就一口一个愿意?不怕我卖了你,你还帮我数钱吗?”
廿宛吸吸鼻子,微微侧头,有些纳闷,“只要是对神子有益,作为神侍都会乐于牺牲。”
“不错,我就喜欢你们这种虔诚!”月澜煽一把将廿宛按倒在地,伸开的五指下一个幽蓝色的法阵正在迅速成型,不多时就将廿宛整个笼罩进去,“你能保证待会儿无论多疼,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吗?”
廿宛无所畏惧,甚至连一下惊惶的挣扎也没有,“我能保证。”
片刻之后又开口问道,“是少夫人出事了吗?”
月澜煽沉重的点头,“我没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无法将紫沁丫头的幻影带回来,丫头的三魂七魄可能会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成完整的模样。也就是说她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或者是忘记某些回忆,不再是现在的模样。所以我需要有人在这里帮我,我会吸取你们的元灵为阵,将她的三魂七魄镇压在体内,以免幻影分身被斩落的同时,会牵动本体一并受损。你若不愿意,我相信紫沁丫头的父兄会很乐意能助我一臂之力。”
“不!”廿宛立即摇头,随即打响一个哨声,招来三名同样衣饰的男子,“我们都愿意。”
月澜煽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
天山。
夜色中一前一后飞奔的两道身影像是两道莹白色的绸缎将夜色撕裂,翀白素满身大汗,奔到天山脚下时,气息已经有些微乱。在给凌紫沁灌输了过多的神力之后,此刻的他有些虚弱也在情理之中。
反倒是一路跟来的仙不留落地时脚步平稳,一把拉住准备登上通天石阶的徒儿。
“别上去!”微风细雪中,通天石阶映着月色时不时泛出一道冷光。
“那些和尚搞什么鬼?”翀白素心急如焚,灵隐寺是羁押宫中历代怨魂野鬼的地方,沁儿留在这里多一刻危险也就多了一分,但是眼前的场景看过去,分明就是石阶有古怪!
相较于翀白素的焦躁不安,仙不留就沉稳镇定许多,相传灵隐寺的通天石阶上藏有法阵,今夜一见看来传言不虚。只是当年灵隐寺内的大阵是酬剑天师傀儡道人布下,至于寺外法阵是何人所为就不甚了了,今夜想要强行登门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回,适逢伏魔之日,鄙寺今夜恐无法接待施主。”通天石阶闪过刺目的白光,一名青衣僧人出现在石阶中央。
“大师,请问贵寺今日可曾有一女子来此?”仙不留拦下准备冲上前去的徒儿,这么冒失是救不回紫沁丫头的,何况这青衣僧人虽然不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对手,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界上总不好闹得太过难看。仙不留仰头向上打量,突然发现僧人竟不是站在石阶上,相反是借助法阵之力悬浮在石阶之上,难怪他来的悄无声息。
“施主说笑了,鄙寺向来只有想不清因果缘由的新死女鬼到来,从来不曾有女子。”青衣僧人朗声开口,“两位施主请回,今日虽然鄙寺又有新鬼夜袭,实在无法招待。”
“她是申时之后到这里来的?是不是!”翀白素不顾后果冲上通天石阶,直逼僧人面前。
“贫僧不打诳语,正是。”青衣僧人有些惊讶,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她穿着一身紫衣,是不是?”翀白素脸色彻底变了,若是幻影被收进大阵之中,后果不堪设想,甚至连击碎的机会也没有,而是被炼化或者强行送去超度!
若是那样,岂不是沁儿的魂魄也会被一并带出本体?
“正是。”青衣僧人皱眉道,“莫非那女鬼与施主是旧相识?她已入阵去了,施主再……”
“放屁!”翀白素祭起御雷咒挥手就是全力出击,厉雷声顿时从天而落,“她是活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女鬼!你们、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连个大活人也能放进法阵去吗?妖僧!”
青衣僧人被骂也没有恼怒,却皱眉道,“施主休要说笑,活人如何能够看到镇妖灭鬼法阵的阵眼何在?那女鬼分明是妖邪阴物,她今日午后一来,便直奔阵眼而去,寻常人绝不可能看得到。施主若不相信,可以自去寺中查看,两位施主都是阳世之人,绝无可能误闯。”
“好!我们就走一番,还请大师带路。”仙不留一步迈上通天石阶,伸手将徒儿拽到身后,“整座灵隐寺都是以傀儡道人当年留下的大阵为依托建成的,不要轻举妄动。为师和你一样想救她,但是你要明白,她是自己走进去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进到法阵里。”
“师父,我……”青衣僧人的身影在离开石阶最后一层时瞬间不见,翀白素的话被打断。
“紫沁丫头可能是追着莫少白才来到这里,但是常人都会下意识避开法阵,因为那里鬼气森森,为师怀疑是莫少白故意蛊惑她才会发生这种事,待会儿你去厢房直接制住莫少白,把他押到后山来,为师直接去后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紫沁丫头将她带回来。她的幻影处于半虚半实之间,按说应该无法进入法阵中央,为师向你保证,一定会全力以赴!”
翀白素红着眼点点头,“师父,一定要将她救出来,我、我……没有她就没有我……”
“为师知道,你快去吧,不要打草惊蛇!记住要捉活的!”仙不留再次嘱咐道。
灵隐寺后山,魍魉剑阵。
莫少白全身浴血,手中的长剑早已断成寸许,散落一地,而剑阵四周的九根伏魔金刚杵却没有半分碎裂的迹象。气喘吁吁的跌坐在雪地中央,不知为何灵隐寺后山的雪一直没有开化的迹象,他就这样全身脱力的坐在雪地上,体温迅速下降。
“二殿下请回,今日这女鬼必死无疑,二殿下救不回她的!”灵隐寺方丈持恒双手合十,低声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当日若不是她将莲台殿焚毁,逼死天心师兄,今日也不必受这烈焰焚身之苦,因果报应确是毫厘不差。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师兄当日为她诵经,今日她替师兄受万鬼之苦。二殿下你与她并无宿世之缘,今夜该来应来之人不该是你。”
“活人不该看到这座伏魔阵,如此说来,我也是鬼不成?方丈大师!她为何会误入魍魉剑阵,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天心大师之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灵隐寺本就是为皇族而立,寺中僧人为皇族祈福再正常不过,凌紫沁多年之前就是本朝太子妃,她为何受不得这经文?她去受苦,为何其他皇室中人就不用受苦?今夜大师不给少白一个解释,休想离开!”
莫少白一把扣住持恒的手腕,“听说大师多日之前就闭入生死关,今夜竟然破关而出,大师的修行是不想要了吗?还是灵隐寺另有图谋,准备用她血祭怨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倚靠魍魉剑阵中的怨魂厉鬼修炼,难道眼下鬼魅不够你们使用,这才出此下策?说!”
“二殿下,这女子本身若无异样,就算老衲再如何从中作梗也无法将她引入阵中。”持恒不躲不闪,神色自如,就像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错误一般。
“二殿下已经攻击剑阵足有半个时辰,可是对于剑阵没有丝毫损伤,剑阵亦不曾伤害殿下分毫,殿下的伤都是被自己的咒术反弹而回造成的,与魍魉剑阵无关。老衲已经几番告诉过殿下,此阵只对妖邪鬼魅阴物才会产生效力,于阳世之人无半点伤害。此阵虽然属于灵隐寺,却是近百年前酬剑天师傀儡道人布下,自布阵之日起,便是自发运转,寺中僧众只能借力修行,无法触动,亦无法令大阵停下。二殿下无可奈何之事,老衲亦无解。”
“紫沁现在人就陷在里面,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出来?”莫少白双手抓住方丈持恒的双肩剧烈摇晃,“告诉我!你们不可能没有办法!告诉我!”
持恒眼中闪过凛然杀机,“二殿下,阴物一旦进入魍魉剑阵,就只有死路一条,绝无生还的可能。谁也救不了她!她既然能踏入剑阵之中,就绝对不是阳世之人,殿下被阴物**,是时候该醒来了!”
话音刚落,万般寒风突然凝重如锤,向莫少白头上砸落,莫少白躲闪不及,立即倒地。持恒将莫少白扶到一旁,望着剑光环绕的魍魉剑阵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去似是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