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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寒月哑女
傍晚时分,云陌边关,寒月城。
凌辰赟亲自操练麾下的将士,直到日头偏西,才得以休息。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清晨起早舞剑时他听到三三两两的鸟鸣声,再过不久冻土就会完全开化,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年之始却也是边关重地最难守之时。春荒二字,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一场浩劫。
不能让饥饿得两眼放光的灾民看到一点点希望,否则他们的希望就会变成别人的灾难。永夜灾民春荒时洗劫别国已经成为惯例,永夜从不曾有过开仓赈灾的举动,任由灾民躁动不安。那些灾民在习惯不去期待赈济之后,转而更加疯狂的涌向其他城池,所过之处皆尽洗劫一空,更不用说灾民的人群中还藏着无数以劫掠为生的流寇。他们相生相伴,从不分离。
尽管寒月城在他驻守的这些年里从未被攻破过,但是此前没有发生,不意味着永远都会那么侥幸。凌辰赟不敢掉以轻心,只能不住的增派人手,每时每刻城中的百姓都能看到一队队身披黑甲的将士在寒月城内穿街走巷而过,随着时日一天天的过去他们已经不再害怕那些黑甲将士,妖物袭城等等盛极一时的谣言也在无分男女老幼皆尽耳熟能详之后,渐渐被人抛之脑后。人总是善忘的,恐惧不可能持久,同样无法延续的还有好奇心,在他们说的口干舌燥再也杜撰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之后,黑甲上血腥的遥远的传说都被搁置一旁,入眼所见的也就只剩下那套黑甲。甚至有人开始打听黑甲的价钱,在得知有市无价后终于也不了了之。
百姓开始掉以轻心,甚至有不少平日里时常为将士们送些东西熟络起来的商旅打起了宵禁的主意,凌辰赟黑着一张脸听完新进走马上任的副将们略带紧张的请求撤除宵禁的理由之后,将他们无一例外的罚去绕着大营一个跟着一个跑圈。二十圈跑下来之后,副将们满身大汗倒地不起,凌辰赟从营帐走出来冷眼看着他们,副将们纷纷跪地认错。
“你们知道二十圈是多远吗?”凌辰赟沉着脸时,镇国将军的威仪不容侵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应声,大营外围不少商旅下意识退后几步,唯恐被供出是他们怂恿副将们谏言。
“你们刚刚跑过的二十圈,就是从寒月城南门跑到北门的距离。你们一刻不停的跑出这么远尚且觉得无以为继,那么寻常百姓能逃出多远?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寒月城被攻破,城中百姓连逃命都不成,只能留在这里面对被宰杀的命运!宵禁不能撤除,不仅仅是因为兰若盛行巫术,随时可能毁约指使妖物攻城,更是因为一旦寒月有失,遍地货物不利逃生!”
商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搭话,他们是商人,商人就是要一刻不停的走动才有赚头。商队的马匹足够运走所有的货物,那些都是品种优良的骏马,他们不会被追上。
“你们跟在我身边,虽然时日不久,但少说也有五年。你们在寒月城中住了整整五年,现在抬头看看!这城中的一草一木,哪里不是你们熟悉的?你们中有多少人在城中买了宅院娶妻纳妾?你们有多少人吃过楼外楼的好菜好酒,听过春雪园的曲子?你们以为战败可以撤去其他地方吗?我今日就告诉你们!云陌无险可守!寒月一破,此后的主城连守城之力也无!你们无路可退,后面的官道直通都城!你们就是云陌的活城墙!你们在云陌在,你们亡云陌沦丧!”凌辰赟的声音破空而过,传至大营中的每名将士耳中。
“或许你们中的有些人,刚刚入伍,还不了解城外的状况,也不清楚戍边守军的重要!但是本将军今日在此立誓,外敌一日不退,我凌辰赟便一日不离开寒月城!城在将在,城破将亡!今日我以寒月为家,明朝马革裹尸葬于城门,忠魂不散!”
凌辰赟说完转身离开,他身后数万将士齐齐呼喊着马革裹尸忠魂不散的话,那些将士并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留在边关寒月。
几日前帝都莫倾城圣旨一道快马加鞭,带来的是帝君急召镇国将军回宫护驾的消息。
来人带来的虽是黄绫圣旨无误,但是上面没有他与帝君当日在天牢门外约定好的印信。
凌辰赟知道宫中生变,无论是何人掌权,帝君都已落入生死不明的境地,而他必须信守当日与莫钦承的承诺,永远镇守在云陌边关,保佑云陌一方百姓安宁。
他打发走来人,只说边关形势瞬息万变,阵前易帅动摇军心的理由终究只是应急的借口。
凌辰赟不敢走漏半点风声,后宫争权夺势的消息,还是传到边关。太子担心地位不保急于登基而毒害帝君的消息,从坊间影影幢幢的传言变成一纸皇榜的确认。莫绍兰的身份在短短的月余,由不被看好的小皇子一跃成为尊贵的太子,最后沦为被下旨缉拿的逃犯,其中种种传闻甚嚣尘上。不时被牵扯其中的还有数日未曾露面的将府嫡女的名字,天下第一美人儿。
凌辰赟深吸一口气,帝君当日就知道会发生宫变,可是他的准备却不是万全之策。
就算他手握重兵,也绝无可能倒戈相向向莫氏皇嗣掀起腥风血雨,他不懂为何帝君当日会说出“若形势不对新帝不仁,尔可取而代之”的话。他只是将军,不是帝君,也不想称帝。
寒月,紫沁。到最后,他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只记得两件事,一是守城,二是女儿。
挥手将贴身侍卫从营帐里驱逐,凌辰赟坐在椅子上向角落里的古灯看去,古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芒,光芒黯淡,比起前两日要黯淡得多,或许是那些妖物已经退到更远的地方。
“报!将军!刚刚有人在大营外围捡回一名女子,请将军处置!”贴身侍卫去而复返,带回的消息让凌辰赟的心思终于从为国捐躯上暂时松懈。
“问清她家在何处,好生送回去,别惊吓到她。”凌辰赟没注意古灯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将军,那女子是个哑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还有她毁容得十分严重,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看不出是哪里人。”侍卫有些紧张,那女子的眼睛极美,想来以前或许是个美人。
“虽然看不出多大年纪,但是属下看她骨骼纤细,手上的皮肤也很是白皙,料想她不会太大,似乎跟将军的女儿差不多的身材。如今遭了这番磨难,或许是被家人扔出来的也说不准。”侍卫心有余悸的开口说道,“将军,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她?还是将她另外送到城里去救治?现在天气暖和下来,她的伤势又那么重,有恶化的危险!”
“我去看看她,她现在人在何处?”侍卫的话勾起凌辰赟的想念,他立即动身向外走去。
“将军这边请。”侍卫忙带着镇国将军向营地最外围的小帐篷走去,心想那个苦命的女孩这一次是真的有救了。凌将军的为人谁不知道?铁胆柔情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每年被镇国将军亲自救下的贫苦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将军时常倾囊相助,麾下的将士日日跟着耳濡目染,也没少做这样的事。
凌辰赟大步走进狭小的帐篷,一名闲暇无事的厨娘临时被叫来照顾被捡回的女子,女子安安静静的躺在拼凑出来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东西上,身上盖着一条又脏又旧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的毯子。他走上前一看,顿时皱眉,女子的伤势远比侍卫形容的还要严重,岂止是毁容?女子的头发缺了一大片,额间一道非常深的伤口,除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其他的五官已经都被伤势混在一起,伤口一直蔓延到脖颈,黄黄黑黑的脓水时时散发出浓烈的臭气。
凌辰赟的视线大略从女子身上扫过一遍,觉得女子骨骼清奇,周身散发出富贵之气,不像是贫寒人家出来的,顿时有些疑惑。寒月城交战不是一夕之事,身份尊贵之人怎会来此?
“姑娘,将军来看你了。”侍卫连忙走上前去,床上的女子目光迟缓的落到来人身上。
“姑娘,在下凌辰赟,是戍边寒月的镇国将军。”凌辰赟与女子一对视,几乎是瞬间从里面读出一段深入骨髓的伤心,心底没来由的一颤,声音也平添几分柔和,“我看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士,是谁将你伤成这样?你可有亲眷在此?”
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凌辰赟越发觉得这女子的眼睛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实在记不得这样一双伤心至极的眸子他曾在何处见过。凌辰赟律己甚严,对于烟花柳巷之地从不留恋,更不用说有什么相好的女伴,戍边多年曾有不少女子仰仗他的赫赫威名而投怀送抱,都被无一例外的拒绝。他心里永远都有着发妻的一抹身影,即便他们当年聚少离多,却从未有人能够动摇心影根深蒂固的重要。
特别是这次返回帝都,凌辰赟亲眼见到长大成年的女儿越发与亡妻神似,她们身上都带着那种不顾一切的劲道,越发睹物思人起来。就算发妻已经辞世多年,可是他的心还在她身上,常常在梦里与她团圆,梦中那人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笑容似乎多了些。
“将军,她口不能言,”侍卫见状立即走过来低声开口,“若是能够出声,这种伤势只怕早就疼得嗷嗷乱叫,哪里还能忍住?”
凌辰赟点点头,顿觉刚才失言,“找了医者过来看吗?”
“已经叫人去请医者……来了!”侍卫说着回头去看,正好见医者跟着一名小兵走进来。
医者没多说话,仔细看了看之后,挥笔开了三张药方,两服药一早一晚,剩下的那张则是配成膏药之后要敷在脸上的。开完药方之后,老者从药匣里拿出一套银针银刀放在桌上。
“将军,老朽看这姑娘的伤势不妙,脸上又是灰尘又是血污敷不上伤药,要先将上面的污物取下才行。请将军唤来几名将士,将她按住,老朽担心她会挺不住疼痛。”
侍卫立即唤人进来,四名将士甫一伸手,床上一直没有多大动静的女子就惊慌失措的向床内侧躲去,牵动脸上的伤口,脓血流到床上更加可怜。
“姑娘你脸上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老朽要取掉你脸上的污物才能上药。姑娘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医者柔和的低声开口,女子却更加用力的向后躲闪,同时哀哀的向站在远处的凌辰赟看去。
凌辰赟见状只得上前伸手帮忙,亲自按住女子,“姑娘,我向你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就在这里,姑娘的难言之处可以等伤愈再说不迟,如今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
女子紧紧的抓住凌辰赟的手,不容他离去,医者见她平静下来,立即取过银刀上前。
“将军,待会儿老朽动手,将军务必要稳住姑娘,否则一旦伤到骨头,更添新伤。”
凌辰赟坐到床榻边缘,按住女子双手,见她的身形确如侍卫所说一般与紫沁年纪相仿,心生怜惜,软语轻声的说道,“别怕,你的伤一定会治好,我向你保证。”
女子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亮色,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终于安静的躺在床上。
医者上前,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将女子脸上的污物全部清理干净,敷上药膏。医者小心翼翼的将秽物用油纸包起来,然后命人拿去外面烧掉,而且要烧得一点不剩才行。
女子用过药后没过一会儿就倒头睡去,一直握着凌辰赟的手也慢慢松开,凌辰赟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臂,正打算交代几句,却看到医者向他打了个手势,顿时心领神会跟着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很远,医者四下看看无人注意,这才转过身来,神色惶然。
“将军,赶紧将刚才那个姑娘送走!一刻也不能留她!”
“怎么回事?”凌辰赟立即皱眉,“她的伤势如此重,现在送出去跟逼她去死有何区别?”
“将军!”医者顿时急了,“那个女子绝对留不得!她脸上的东西不是寻常的伤,要是没看错,那应该是毒蛊才对!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蛊虫全都死了!刚刚用银刀刮伤时,她的血将刀刃染得乌黑,定然是血中藏毒。将军,她来历不明,只怕不是好人家的女儿!”
医者说完,取出刚才用的银刀,银刀最前端已经全部变成乌黑,凌辰赟眉头皱的更深。
“就算要送走,现在又能送到哪里去?城外是兰若大军与永夜流民,她能去哪?”
凌辰赟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几年前闹得最严重的那场春荒,曾经出现过流民内乱分食幼儿的惨剧。就算她是来历不明的人,他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杀害。
“她身中毒蛊,说不定本就是兰若的人,用了苦肉计,故意在将军面前做戏的!将军三思啊!如今两军交战,兰若太子因为异性皇妹失踪一事亲征,怒火滔天早晚会落到攻城上!”医者心有余悸,继续劝道,“将军还是不要留她为好,若无法扔出城去,那就关进地窖,总之不能让她为非作歹。”
“她现在伤重连走动都无法,关进地窖肯定会加重病情,何况她又不是犯人,我岂能说关就关?若她是云陌百姓,惨遭兰若歹人毒手,我今日这般对她岂不是正中他们所愿?”
凌辰赟听完摇头,“她现在就留在这里,待她能够起身之后,我会仔细盘查她的身份来历,我要亲自看着她,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若是她到时候果然行踪诡异,再杀她也不迟。”
医者无可奈何,毕竟蛊毒一事确实不能做的准,只得先答应下来,同时约好每日都会来诊治女子的伤势,一旦她有所好转,就立即囚禁,绝不能让她不告而别或者暗算他人。
女子就在小帐篷中安置下来,凌辰赟不时去看看她的状况,医者也日日来此换药。
寒月大营中的不少人开始暗暗猜测将军是不是对她心生怜悯因而动情,因为就在女子能下地走动的那日开始,向来不假辞色的镇国将军竟然将一个女子安排在他的营帐中居住,尽管名义上只是端茶递水,但是谁不知道将军甚少饮茶,穿衣带帽的杂事一向都是亲力亲为。
流言蜚语在每个人的眼角眉梢上迅速传播,女子面容狰狞,五官中只有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将军不计姿色百般善待,才是大丈夫所为。铁面柔肠的故事被巧舌如簧的说书先生说的绘声绘色,令不少城中女子闻之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