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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琴音翩跹
“这几处,”凌偌寒伸手凌空虚指女子胸腹,“只要再入肉毫厘,她就会毙命当场。南宫洛为何不直接杀了她?这样的酷刑折磨,不像是对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人所为。”
“谁知道那个妖女是不是在禁地被雷火劈坏了脑子!哼!”翀白羽不愿多说,他管她是怎么受伤的,只要救活她,然后将她和酬剑长老一起赶出去,就算大功告成。
凌偌寒看她的眼神,让翀白羽从心底往外憋闷,他就是不喜欢她在这里。草庐附近只有男子,她的出现就像是一只闯进雪狐群中央的黄鼠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让他觉得不顺畅!
凌偌寒挑眉,来不及劝说,桌上的龙昊然已经发出沉闷的痛呼,幽幽转醒过来。
“龙小姐,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翀白羽暂且压下厌恶,上前与女子搭话。
龙昊然吃力的睁开双眼,眼底一片血色,她翕动着嘴唇,半响才挤出蚊子声,“能。”
那就好!省得他还要装作一片热心将废话重复数次,翀白羽立即露出一点点笑意。
“你身中剧毒筋骨俱断,被你族中两位长老从酬剑山庄护送到巫山,我是巫医少主,这位是我师弟,我二人要救治你,需要施针将你体内的毒血引出,再辅之以灵药医治五内。你能听懂我这些话吧?”力争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为了确保她能听清还特地靠近两步。
龙昊然眼中浮现出一片迷蒙的令人心碎的水雾,不知是疼痛还是感动,“多谢少主仁慈!”
翀白羽见她如此,立即冷下脸来,将笑容收敛回去,他不想让她误会,龙雪焕儿女众多,但他没有与酬剑山庄结为姻亲的念头,自然也就不会待她如何温柔,免得落人口舌。
“你既然听懂了,就照着我说的话去做,调心入静,一炷香之后,我就会施针。”声音恢复清冷,翀白羽转身走到门外,门外待命的下人立即将银针皮囊递上。这套银针是巫医族极品,原本为神子所有,不过那是数百年前之事了。现在这套针在历任族长手中传承,早些年他爹就将它给了他,那是他刚刚可以以神咒驱使针法不出错的当天夜里。如今,风雷咒不再,他要施针,需要一根一根亲手刺入。指尖微湿,紧张有之,激动亦有之。
身后的小厅里猛地传出一声尖利刺耳的惊叫声,翀白羽一惊,顿时抓起银针皮囊向着小厅跑去,他赶回来时药效正好开始发作,龙昊然全身绷紧,疼得大汗淋漓顺着额间滚滚落地。
“静下来!”翀白羽挥袖散出零散药粉,安神定念的药粉这时对于女子却全然失效。
龙昊然口中发出骇人的哧声,脸色忽红忽白,气息混乱至极,翀白羽手忙脚乱的把脉,好在药效没有立即激发她体内的毒物,不然形势只会更加危急。但是想让她此刻安静下来,却成了最大的难题。龙昊然筋骨已断,虽然不能挣扎,但是湿滑的汗水黏腻在肌肤上,混着身上污浊的血水往下流,极难施针。就算勉强下针,也难以看清楚她的毒血排出几许。
“龙昊然!”翀白羽眼见她双眼翻白,气得大叫她的名字,但是此刻女子已经没有回应。
“让我试试看。”凌偌寒轻拍翀白羽的肩膀,将他从桌前轻推到一旁稍事休息,自己则走到小厅角落里的古琴前跪坐,慢慢吸入一口气,指尖拨动琴弦,袅袅轻音绕梁不绝。
桌上的女子依旧颠倒狂乱,翀白羽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没等到他想好后果,龙昊然的尖叫声突然慢慢低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粗哑的痛呼。他立即赶到桌前,看到她眼中渐渐恢复的清明神色,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去她脸上的血污汗水。
凌偌寒见状放下心来,看来就算秘法不再,琴音的魔性仍然在,不再抬头看桌前的翀白羽如何,收敛目光微眯双眼,十指宛若行云流水一般,音律盘旋不去,口中念念有声。
秘术!翀白羽手下动作一停,立即回头看去,他真的是天渊异士的弟子,他口中低沉的古老唱诵,来自年代最为遥远的巫术。有几个模糊的响动,翀白羽曾经在幼年时常听到,恩师总是坐在他的床榻边缘,握住他干枯瘦弱的小手,一夜一夜唱诵着那样的旋律。
他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几次纠缠师父,师父也只说那是古老的祝福,巫术中最难以学会的就是那些祝福。沟通阴阳,撮合天地,万源合一,巫为万力之始。他不懂,几个模糊的曲调里面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能够起死回生,能够枯木逢春,能够冬去春来。在最古老的记载中,千年前的人间,是大巫横行的时节,被奉为国师的大巫,可以轻易的决定凡人的生死。那些记载还同时描述了一张张难以想象的画面,隆冬的万花绽放,顷刻雨落斜阳,咒术可以做到的这些,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在大巫手中只是一道符咒一声咒语的飘渺若仙。
虚假。翀白羽直觉如此,千年之后,大巫早已成为传说,最后的大巫霁媃姌也只是血祭杀敌,为情所困不得善终。生杀予夺,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被人传颂。属于大巫的年头已然过去。但是眼前的一切,凌偌寒层层相叠的琴声,惑人心魂的唱诵,让他很难再无视巫术二字。
凌偌寒终究还是抬头,温润的目光唤醒出神的翀白羽,失去秘法之后,像这样的弹奏对于他而言已经成了沉重的负担。琴音随时会断,并不能真正阻止疼痛,只是将龙昊然的魂魄暂时动荡,身与魂不相符,自然剧痛的威力就会被消减大半。
翀白羽不敢耽搁,立即动手,皮囊打开,四十八根银针码放得整整齐齐。他小心的取出其中最细的一根,直入天灵。桌上龙昊然猛地闭上双眼,片刻黑血顺着眼角滑落。
黑血流出的极慢,翀白羽暗恨自己为何失去咒术,若不是他成了废人,只要用元灵稍加引导,毒血就会很快流出。他背对凌偌寒,看不到精妙绝伦的指法,但琴音仍在。
四十七跟银针,一一落下,翀白羽身上的白衣渐渐被热汗打湿。龙昊然在第十九根银针落下时,已然睡去,睡得格外香甜,好似落在身上的针并不疼痛一般。翀白羽冷下脸来,看着她的脸越发觉得讨厌,她凭什么能够享受凌偌寒的琴音?就算是他,平日里虽然听过凌偌寒抚琴,但也不曾听过如此绵延柔情的音律。
一切都是为了她,凌偌寒做的那一些温柔得让人动心的事!
凌偌寒的琴声与翀白羽的针法同时收手,都是热汗淋漓,只是一个红脸,一个面不改色。
汗珠顺着眉心滚落到眼中,瞬间氤氲成一片酸楚,翀白羽倒吸一口冷气,睁不开眼睛。连忙抓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布巾在额上匆匆抹了一把,扬手将四十八根银针全部卷入挥向桌上放置的软皮囊中。银针无声没入,翀白羽终于松了一口气。
师父不知为何不愿救她,龙昊然的伤势大半是毒,毒性古怪,但也不是不能救。他习得针法多年,但还是第一次用在活人身上。可是翀白羽却没有半点成功的喜悦,龙昊然并不是夺目的女子,为何能够吸引凌偌寒的目光?甚至就连容貌,她也与族中女子无法比,太过硬朗的面孔,不够柔和的五官,即便在昏迷中也凸显棱角的神情,更像是男子才有的那些。
施针时的全神贯注,也抵不过擦身而过的那道视线,让他很难不分心注意到凌偌寒的异样。龙昊然到底有什么好看?心神不宁尚未有消停的兆头,身后去突然传来他最不想听的话。
“她何时醒来?”凌偌寒一身透汗,跪坐的双腿微微发酸,伸手揉着额角,十分疲倦。
三个时辰,自他从璟月宫回到将军府,身子一直没有大好,就再也不曾抚琴半日之久。
翀白羽眼底生起暗色,没有立即开口,目光落在琴前端坐的青衣上,脸上闪过几分复杂。
凌偌寒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下意识抬头去看,正撞上翀白羽微酸的视线。四目相对只是一瞬,翀白羽猛然间觉察出失态,狼狈的移动到另一边,脸上却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最快也要两日后。”翀白羽咳嗽几声,起身向外走去,“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等……”
手腕被握住,隔着薄薄的一层白衣,凌偌寒的掌心热得烫人,未完的话最后几个字成了模糊的声响。翀白羽全身僵硬的站在门前,屏住呼吸不敢回头。
唯恐他此刻转身,就会将之前下了决心的事全盘推翻。
凌偌寒在他身后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我同你一道回去。”
“她还没醒。”翀白羽想也不想说出的话,神出鬼没的又将话题转到龙昊然身上。开口就后悔,恨不能立即扇自己几个耳光,将所有旖旎的气氛从脑海里打得七零八落。
“我没说要在这里陪她。”声音里带上两分略微压抑的笑意,“何况,她不是我什么人。”
翀白羽长出一口气,脸上更红,暗自磨牙半响,“你看她,神色很沉迷。”
他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句话!心底躁动不安,宛若擂鼓一般,不肯直视的心情勒在咽喉上,不能说,绝无可能被回应的沮丧如同浸泡骨骼的毒药迅速蔓延到全身。
“你太认真了。”凌偌寒收敛笑意,双手微一用力,将他扳过来面对自己。
“我不是三岁小孩。”翀白羽挣扎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不是给块儿糖饼就能被骗得昏头转向的小家伙,那些安慰他的话,不说最好,说了太假。他不会以此要求凌偌寒必须对他负责,但是……思绪混乱,翀白羽只知道他不喜欢凌偌寒看向龙昊然的眼神,好像一定要将她救活一样。就算救得活,她也会返回酬剑山庄,跟以前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确实不是。”凌偌寒脸色微愠,声音也带上清冷,“你还比不过三岁幼童!”
说完松开手,看也不看翀白羽,推门而出。
翀白羽转过头,脸色微白,一跺脚向门外追去,将门外的下人撞得一个趔趄。凌偌寒离开的方向不是近在咫尺的草庐,反倒是向着不远处的树墙绕远跑去。那也是刚刚长老们藏身偷窥的地方,借着拌嘴,正好可以一探究竟。转过繁盛的树墙,一直追到石板路尽头,月色下翀白羽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追上凌偌寒。
“站住!”气息不匀,银牙磨得十分用力,拦在青衣男子身前,“把话说清楚!”
凌偌寒脚步停下,冷眼将来人从头打量到脚,“你想要说我什么?我就说给你听!”
树影摇曳,夜如墨洗,翀白羽的白衣在晚风中微微飘荡,尽显单薄。树墙这边早已没有长老们的身影,凌偌寒暗中皱眉。
“我——”一个字用尽所有力气,为什么要追过来,“不知道。”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要我如何给你?”凌偌寒倒退一步,显得有些不耐,“师兄,我一直你对我是不一样的,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既然这样,何必彼此退一步,日后好相见。”
“我……”翀白羽何尝不知他这样逼他是为何,两人同时走在独木桥上只会更危险,必须有一个人先从困局中抽身而退,才能稳稳的接住另一个人。
唱一出作假成真的戏,翀白羽不是不曾想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不要你看别人!别叫我师兄!我有名有姓,这不是同门之谊!”不顾一切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翀白羽低吼出声,灼热顺着面颊滚落。为什么会哭,他说不清楚。
未必就是真的不清楚,是他不愿想清楚,也不敢想清楚。凌偌寒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他几度变幻的脸色是为何,翀白羽却无法奢望真的踏出这一步后他们会变成怎样。
“入戏太深。”凌偌寒轻轻吐出的四个字让翀白羽猛然倒退一步,不用再听下去,也知道最后的结局。何必再继续,如何再继续,脚步踏空,眼看身形就要摔倒,却被揽住腰肢。
“我还是习惯叫你师兄。”凌偌寒温润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刚才那些,我都答应你。”
翀白羽不可置信的转头,声音微哑,“你说什么!”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凌偌寒挑起一抹笑意,打横抱起翀白羽,“夜深了,回去休息,师兄身体要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反正你我来日方长。”
翀白羽被那一句来日方长闹了个红脸,埋头怀中不再说话。
两人离去后,一道黑影从小路上飞快闪过,宛若轻风无声无息。
难道一统天下的实则另有其人?难道沁儿……想到妹妹,凌偌寒顿时神色变了几变。
两种念头互相攻击,如果此女的存在被云陌皇族知晓,那么沁儿很可能会少一些威胁,但是反之,如果两女各占一半,天下双分,还是会纷争不断。一次未完,次次交锋,一如百年前孙皇后所选择的那样。一时的风平浪静天下相安无事,其实暗中酝酿着更加强烈的暗流涌动波涛汹涌,随着她的辞世变得再也无法压制,然后不过数年,强大的大启皇朝灭国亡族。
或许天下根本没有永固一说,一家一族也不可能永远占据红尘巅峰,但是凌偌寒生于红尘,长在禁宫,看过太多血腥事,深知国泰民安的可贵,总是在心底暗暗期待盛世能够久长。
她们两人,到底谁才是真命天女?谁才能开辟出传说中千年不败的盛世皇朝?
“偌寒,怎么了?”翀白羽不多时就发现他的失态,那样专注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夺目。龙昊然真的那么吸引人吗?除了肮脏血污,狼狈狰狞外,实在没法从她身上找到一丁点的美好。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从刚刚在小厅里就总是失神。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凌偌寒顿时收敛目光,所有威胁到沁儿的事,他都不会放过分毫,他不管龙昊然的出身,只要她对沁儿的未来有害,他就会亲自动手将她掩埋。
“她在山庄中,周围都是同族人,怎么会纵容南宫洛下如此毒手?”很平常的话,听到翀白羽耳中却格外不是滋味,凌偌寒生性淡泊,除了凌紫沁外,就连镇国将军也不曾听他提起过几次。现在却操心妖女对龙昊然的毒手,不是关心心疼她,又是什么?当下脸色微黑,不知自己吃的哪门子飞醋的翀白羽轻咳一声,“看上去应该是带钩的毒鞭所伤,墨书族的兵刃都是十分古怪的东西,妖女想暗算,还不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吗?再说,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南宫洛在龙倾手下吃过大亏,这一次上山分明就是为了寻仇去的,不闹出两三笔人命来,反倒是奇怪。这一个,难说不是龙雪焕故意送到妖女身边去当死士的,随便给一个侄女的名号,只要她受伤,想要栽赃嫁祸还不就是轻松加自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