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力相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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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八章一力相挺

    云陌帝都,璟月宫。

    中断数日的早朝刚刚恢复,玉王案前就堆满了朝臣笔墨齐飞的奏折,朝臣的要事无外乎就是两件,歌颂国师祭天有功,为其被贬为太傅鸣冤,还有一件便是此时边关的异样,关于镇国将军有异心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仅有的一两本不同之声,一个写的是不着边际的册封新太子,另一个却写的是月华殿上惊现天光,天象应是有妖孽作祟。

    莫少白看了没多久,就气得将奏折全部扔在地上,殿外伺候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又缩头回去。宫中上至御前侍卫,下到粗使宫女,无人不知新君不喜外人打扰,因此整座禁宫如今鸦雀无声,就连走动的脚步声也少有。

    玉王只是玉王,甚至没有太子之名,但是他隐隐成为云陌新君的姿态已经十分显眼。宫中夺权向来如此,当众多皇族聚集时,名号才是问题,当只有一人时,大权在握胜过虚名。就像没坐多久太子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绍兰太子,当日有将府嫡女为其正名,但是自身不稳,很快就被一道皇榜贬落高位。甚至有人猜测,皇榜只是一个幌子,真相是绍兰太子早已被玉王谋害。

    坊间传言做不得真,史书又都是成王的一方书写,再多演绎也会随着时日的推延慢慢淡去。一个皇朝只需要一位帝君,权势临头刀兵相向的甚至是父子,何况是不出自同一嫔妃的一众皇嗣。

    宫外如何暂且不提,但是璟月宫内,玉王已经住进慕月殿,形同帝君。无人敢轻慢对待,宫中但凡知事懂礼的宫人都知道皇族变天,今非昔比。

    “来人。”莫少白起身走到窗前,“将太傅宣进宫。”

    依照云陌惯例,太子未成年之前,都是与太傅同住,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太傅都要从旁教导。因此太傅最常见的便是住在太子寝宫偏殿,不然便是太子府客房。如今云陌尚未有太子,却有一名太傅,太傅身份又十分特殊,因此只能在距离宫门最近的地方安排了一座大宅,让率雪安身。

    不多时率雪匆匆进宫,莫少白转身看他,见他身上的衣衫纹丝不乱,大概是一直在府中没有外出。他还记得率雪身为国师时,经常有数月漂泊在外的时日,如今一切都变了,安分守己的率雪似乎一夜之间真的成了太傅,老古董一样,日日窝在府里足不出户。

    “你对太傅的身份,有多少不满,要么自己进宫来说,要么就像朝臣一样上奏折,不必如此。”玉王冷眼看着他,率雪两鬓斑白,不过几日未见,似乎一瞬间老了下去。

    率雪垮了,身体一时有元灵护着,倒是还无碍,但是精力明显不济。憔悴的脸上横纹尽显,一双眼睛,浊白多过乌黑。他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老人。

    莫少白原本还有更难听的话打算讽刺挖苦他,看到他这样,反而不再好开口。

    “微臣没有不满。”率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自从祭天过后,接连几日他都只能在玉王上早朝时看他一眼。如今玉王单独召见他,是隆恩浩荡。

    “是,你没有,不代表别人就没有。”莫少白没有看他,目光扫过之后,抬脚将地上的奏折踢向他,“看看这些,率雪国师有功于我朝,如今朝堂震动,多数臣子为你请命,让你官复原职。本王倒是奇怪了,国师何时变得如此深得民心?这恐怕不是一场雨能带来的吧!率雪,你藏的这么深,处心积虑想要夺权,不如干脆除去我,自取龙椅高坐!”

    率雪不明所以,俯身从地上拾起那些奏折,上面密密麻麻的歌功颂德让他脸红,也有些气恼,更多的则是莫名其妙。他从不曾与朝臣往来,这些不平之鸣又是从何而来?

    “微臣,不知情。”率雪将奏折整理一齐,规规矩矩的站直,提醒自己眼前的年轻男子是云陌之主。

    “换了你是本王,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判成结党营私,恐怕你只能去阴司做太傅了。”莫少白凤目清冷,瞪视着率雪不留一丝温情,“告诉本王,要如何相信你的清白?这些年的奔波在外,原来国师早就为封官进爵做了准备,倒是本王全被你蒙骗,成了朝堂上的傻子。太傅,果然不是寻常人。心机如此,确实不同凡响。进攻退守,善出奇兵,如此留你在宫中守着一个无用的文职实在屈才,不如你去寒月城替换凌将军可好?”

    原本还打算留着他的命在,即便为此要承担风险,可是他回报自己的是什么?莫少白恨不能挖掉那双与莫钦承是如出一辙的凤目,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多么讽刺,他们同样的瞎了眼,相信不该相信的人。

    “殿下,微臣真的不知此事从何而起,请殿下明查。”率雪唯有苦笑不止,他跪的笔挺,可是他说什么都是白搭。如果玉王不信任他,说再多都是错。

    “这就是你给本王的答复?”莫少白怒极反笑,一拳捶在桌案上,“好,本王相信你这一次。但是,太傅,只有这一次。你是聪明人,本王相信下一次,你动手时自有分寸,不会再闹出这种百人齐齐上奏申冤的丑事来!云陌或许对你无恩可言,但也没有亏欠!你要坏我莫少白的名声,再容易不过,你大可以现在就出去对外宣称,我是你当年一夜乱情的私生子!反正,我已经被他们传成谋夺兄嫂,又逼走太子的恶毒皇子,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怕你落井下石吗?”

    “微臣对天起誓,此事绝对与微臣半点关系也无!殿下!何不仔细想想,若是微臣所为,这件事根本说不通!殿下越是位高权重,微臣才能有机会平安度日,倘若殿下不幸,为人所害,第一个受到牵连的就是微臣!”率雪苦口婆心的劝说,终于引起莫少白的注意,“殿下,人人皆知微臣当年就偏心于殿下,因此微臣在皇亲国戚面前虽然受人尊敬,却也受人排挤。就算微臣真的有做乱之心,殿下如今之势如日中天,我是殿下身边旧人,廿年一日,谁敢收留我?”

    “过去不敢,今日未必依旧,本王除了你的名号,你想要报复,也不足为奇。何况朝臣如墙头野草,量力而行,倒向别处也不奇怪,你名号不在,靳雪咒还在,只要时机得当,总有一天还会东山再起不是?太傅,近日来身体如何?”莫少白说着,突然伸手按在率雪肩上。

    “微臣……已大不如前。”率雪本想说他一切安好,可是压在肩头的冰寒让他再难开口。

    “如果本王要你去边关寒月城,接替镇国将军,你会不会去?”莫少白没有拿开手,其实那些奏折,都是他暗中安排朝臣写的,不然哪里会有人胆敢口不择言的说起国师长短?

    再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说,当日将率雪驱逐出宫去,是他犯下的大错。驱逐容易,可是想要将他再带回宫来,就不是一句简单的国事可以了结的。

    忌惮,也是舍不得。空旷的璟月宫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每当身后突起风声,莫少白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等待,希望有人从后面追上来,然后扯住他的长袖,让他等一等。

    曾经扯住他衣袖的人,如今都已不在。

    “废人一个,派你去戍边,只会打败仗!本王看你心怀叵测,你也不必再出宫,就呆在本王身边,有什么阴谋诡计,当着本王的面你都使出来!哼!”

    莫少白收手,率雪之前几次出手救他,都有损元灵根基,他已出手试探过,率雪确实大不如前。

    率雪脸色微白,从地上起身时踉跄一步,莫少白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又猛然间察觉不对,硬生生将手收回。

    “殿下。”玉王不再开口,率雪苦于无言以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先开口,“殿下心有顾忌,不如将微臣软禁,殿前失礼……”

    “够了!本王不需要你来教!”莫少白横过凤目,“召你来,不是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本王就在宫中,料你也不敢弄那些有的没的。今日来是为了镇国将军之事,本王派出的探子至今没有回音,按说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寒月大营,莫非凌辰赟真是存了做乱谋逆的心思?”

    率雪不明所以,玉王命宫人上茶,一站一坐将这几日来的事细细分说。从莫少白醒来前起算,当时率雪因为不知边关阵仗,只知道镇国将军无一败仗,因此也就没有多费心,只是粮草上因为调动不利,耽搁在半路上,也是前几日祭天之后才得知。凌辰赟不说,想来是寒月城大营中还有余粮。以率雪看来,寒月城多年风烟不休,不可能没有存粮。他并不知道,粮草之事向来由太子负责,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这些年来都是玉王代为处置,后来莫绍兰成为太子,这件事也就理所当然的转到太子手中。后来朝堂震荡,皇嗣屡屡有事,玉王奔赴东海后,这件事就停滞不前。

    玉王离开两月,负责粮草的官员屡屡有本,其中种种黄白之数金银斗升,看得向来不理俗务的率雪很是头疼。别说是今年稻米几文一斗,就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率雪多年居于国师之位也从没犯愁过。无奈之下,率雪将此事交给文渊阁,文渊阁一众书生大多没有英气,一番舌战之后倒是决定下来将粮草送出,倒是克扣大半。按照一人一顿二两算来,一日六两稻米,就连往常的半数也比不过。而且,一来二去,时日推开拖去,就过了半月有余。等到粮草备齐,再运往寒月大营,一路上都是狂风骤雨,寸步难行。粮草就在离开莫倾城不远的一处苦等大雨消退,一等又是月余,到后来总算上路时,监粮官发现天阴雨大其中半数稻米已然发霉,无法食用。

    监粮官将此事报与文渊阁知晓,那一群顽固腐儒心知不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压了下去。

    率雪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纠结,等到莫少白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一切已经晚了。他虽然紧急调动粮草接续,却也要半月才能达到。但是他派去送信的探子却先行到达,怕是会惹来其他罗乱。

    “凌将军从未奏本,想来是仍有余粮。”率雪低声开口,心知此事断非如此。事到如今,都是他的过错,如果边关失守,云陌危急。

    莫少白紧紧抿住薄唇,粮草之所以由太子掌管,就是为了牵制武将,另一方面也有控制的意思。恩威并重,向来是皇族惯用的手段。他与镇国将军没有宿怨,粮草一直都是按需供应,虽然帝君主政时曾有几次,不得不迫于阮丞相生前的死谏裁撤军粮,但只要镇国将军说一句边关有战事,粮草不出月半一定会再恢复原样。

    云陌近百年来都是福泽绵延,风调雨顺时常丰收,将军征战在外从不用担心粮草之事。

    可是如今一来,凌辰赟不担心,玉王却担心起来。

    “粮草最多能存放几时?一年半载而已,近日风雨大兴,整个云陌都是如此。镇国将军断粮两日,仍旧屡屡取胜,太傅觉得胜从何取?”

    “殿下是说凌辰赟私通兰若!”率雪一惊,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隐情。如果玉王晚回,只怕整个云陌都会被他拱手断送!

    “私通或许没有,或许有,此时城池未失,还看不出什么。只是,本王担心将军之心不在高墙之外。”言下之意,就是凌辰赟意图篡权谋逆。

    如何取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吃饱,将士行军作战没有哪一样是不需要粮草的。查的清粮从何来,自然就能知道,镇国将军想要做什么。

    未等玉王派到各地打探的探子返回,宫外却传来消息,说是稻米等平日里贱卖的粗糙食物一时间纷纷涨价,虽说涨得不多,却也没有立即跌回原位。

    “微臣请缨到寒月镇守边关,请殿下恩赐!”率雪情急之下忘了玉王才将他调回之事,说着又要跪地,这一次莫少白没有犹豫,一把将他拽起。

    “不行!寒月城,你守不住!”莫少白半晌吐出一口浊气,凤目凝重,如果有第二人可用,他会立即将凌辰赟召回。

    “兰若相持已久,太子妃失踪随时都会被旧事重提,永夜一边也并不太平,你去,没有与他们商量的余地。父皇一定知道什么隐秘,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将凌辰赟封为大将军,那些战功早就够防备他万次有余!唯有凌辰赟才能守住寒月城,他也是拿寒月城在赌皇族。”莫少白心知事到如今,就算没有凌紫沁被退婚险些丧命,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殿下,不如暗中处置此人。”率雪思虑再三,还是觉得镇国将军不能留。

    “此人不能杀,但也不能留,他想筑墙称王,我就偏不能让他如意。”莫少白将心底不时飘起的倩影抹煞,可是无论怎样,却又无法真的忘却。

    “会不会是她的授意?”玉王脸上太过显而易见的悲伤是因何而起,率雪一目了然。

    凤目蓦的闭上,莫少白屏住呼吸,“本王相信她。”

    不是相信她还爱着他,所以不会伤害他,而是知道以她的手段,有太多机会可以将他置之死地。

    连日来埋首国事间,就是想要忘记她此刻身在东海,身边俊男缭绕的事实。再见她一面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太傅,粮草之事这次由你负责,过去那件事不要再提,本王会给凌将军一个交代,从今日起,万不可再出差错!”莫少白最终下了决定,再给凌辰赟一次机会。粮草之事皇族有错在先,只能拿监粮官顶罪,至于妖女做乱,或许再过不久,他要亲自去一趟寒月大营。

    “殿下,不要一错再错!凌紫沁不比殿下,她是落破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灾难!难道殿下被她害得还不够?”并非她不好,只是率雪不愿看着儿子送命,少白的长处在于帝王术治国安邦,世家纷纭就连他也不能完全掌控。拜月族内乱,出妖女月澜煽,此后女色乱国数十年。

    皇族围攻世家元气大伤,世家却没有伤及根本,除酬剑山庄当年像模像样的炼制成龙情剑御敌之外,无一件神器出世。世家要杀,才会将神族圣女推到皇族眼前,借刀杀人,世家要留,怕是不会让皇族沾到凌紫沁的一点边儿。

    “不相信她,本王还能相信谁?要说有愧,也是红尘亏欠神族,她来替亡魂索命,红尘巅峰就是皇族,躲能躲到何时?太傅,日后再不必说这种话,本王心中有数,与她的一世因缘,还没到完结的那一日。”

    莫少白怎会不知,就算他不去找她,她也迟早会来找他。至少,事关莫绍兰,她不会坐视不管。云陌,也绝不会一直安稳下去。天女不在,盛世何存?百年繁华可以一夕之间转瞬成空,她自然也能在一念之间颠倒众生。门外,飞快响起的脚步声打碎连日来的寂静,侍卫快步来去,带来了玉王没有想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