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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甫落,马后面转出一个男人来,与常诺同样打扮,黑巾蒙面,外加一顶狸皮大帽罩顶,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凤眼,灿然有神采。因为何当归已经听出这声音是属于齐玄余的,所以立马就认出,这双眼睛也是属于齐玄余的。
她心中疑惑,常诺和齐玄余全都这副打扮,一看就知道要去隐藏身份做什么坏事,难道他们也是去客栈杀锦衣卫?他们都是宁王的人,平时与锦衣卫作对也都是被逼到那份上了,被动应战,从没主动挑衅过代表皇帝的锦衣卫,这次却一反常态去杀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扬州城里潜伏的几股势力,除了锦衣卫那一拨,再加上宁王这一拨,聂淳也算一拨,孟瑄再算一拨,光她亲眼目睹的就有四股势力了,他们怎么那么齐心,不约而同地来到扬州打群架?原本她以为这些人就是凑个热闹,过完年参加个武林大会,一群大男人喝喝酒劈劈刀揍揍人,可是这两天观望下来,听孟瑄的口吻,再听锦衣卫那些人的谈话,还有那日在藏经阁里,上官明日对常诺说的话,这次的武林大会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江湖人聚集的盛会,这里面一定潜藏着巨大的阴谋……
可是,这又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聂淳会掳走她娘又不娶她娘?为什么一个跟她不相干的常诺跑来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一个首次会面的齐玄余这么不见外,上来就抓她的手,还往她袖子里面伸,用凉丝丝的手指反复捏她的小臂?这是什么见鬼的诊脉方法,他该不是在占她的便宜吧?没想到这齐玄余竟然是个色狼,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齐玄余摸了半天,就在何当归忍不住要抽回手,还萌生出揍人的念头时,他终于先一步放开她,偏头冲常诺笑道:“这位何小姐绝对没有身孕,她还是一名处子呢,风扬你往后不要再乱说了,坏了人家的清名,你可真要负责任,将她娶过门了。”
“处子?”常诺大感好奇,“你就这样随便摸两下,就能看出她是处子?怎么看出来的,教教我教教我!”他表现出强烈的求知**。
齐玄余微微一笑,含蓄地说:“当着小姐不方便告诉你,你真想知道的话,改天再来向我讨教好了。”
“为什么?”常诺更加好奇了,看一眼何当归再看一眼齐玄余,仿佛将齐玄余当成了教书先生,而将何当归当成了一部活书本,执意想将这很实用的一门技艺学到手,然后回风家挨个儿检验他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妹妹。他用央求的语气说:“你就教教我吧,清逸妹妹也不是外人,她什么话都听得,小齐你不用避讳。”
何当归不悦蹙眉,自己什么话都听得?谁说的!这二人真无聊,她很想甩手走掉,可是她周身暖意洋洋,常诺失去雨斗篷,被打湿了整个肩头,这样走掉是否太不礼貌了。不能走开,她只好转身面朝向另一边,避开常诺过分灼热的研判目光。
齐玄余瞧一眼窘迫的少女,附耳对常诺说了两句话,声音极低,还被常诺啧啧的惊呼声给遮掩住了。何当归听不见齐玄余说什么,心中也有点儿好奇和纳闷,就回身去看两个咬耳朵的大男人,适逢常诺和齐玄余正一起盯着她的这个方向瞧,常诺的目光简直要在她的面巾上烧穿两个洞,再种上两朵花儿,而齐玄余的目光更加古怪,说不出的让人别扭。
何当归虽然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也知道他们没谈好事儿,于是气恼地背身问:“既然这位郎中先生证明我的清白了,那我可以离开了吗,风公子?你之前提的那些事,全都作废了对吧?”
常诺又跟齐玄余咬耳朵嘀咕了两句,嘿然笑着上来,作揖说:“借手让我瞧一回吧,我只看不摸,你自己撩开袖子,行不行?”
何当归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活书本用了?她自是不愿,可常诺不由分说对着她连作三个揖,“借手则个、借手则个”地求个不停,她只好无奈地掀开左臂的袖子,他到底要瞧些什么?手和小臂,人人都长着,能有多大分别?
可是一掀袖子,连何当归自己都愣住了,雪白如皓月的小臂内侧,在腕下四寸的地方,凭空冒出了一颗殷红如血的小朱砂痣,有绿豆那么大,比普通的痣红润有光泽流转,给人一种感觉,这痣好像是活的一般!她忍不住用手去搓,可反复搓了七八回,那朱砂痣还在,色泽愈发娇艳了。她抬头瞪齐玄余,问:“这是你搞的鬼吗?你什么意思!”这东西,莫非就是守宫砂?齐玄余是怎么给她弄上去的,他只是捏了一会儿她的手臂。
齐玄余笑出了声,道:“何小姐你不必紧张,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乃我玄门专用于鉴别女子贞操而制出的一种‘琊’,世人都唤作守宫砂。不过我点的这守宫砂与普通的守宫砂不同,其中的妙处,你以后慢慢能体验到,到时你就会感激我了。”
何当归只觉得羞恼交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什么时候在她的手臂上种了这么个红点儿,她竟毫无察觉!什么妙处?听着就不怀好意!
两人说话的同时,常诺绕着何当归左转转有转转,把头探到何当归的小臂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面巾下面流出哈喇子了没有,他兴奋地连声求教,问:“只要这么轻轻一点,就能分辨出处子与非处子?要是这朱砂点在男人身上会怎样?沾不住的吧?”
齐玄余取出一个蚕豆大小的精致琉璃瓶,莹润如玉,打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出一些,滴在他拇指的土色扳指上,然后点头示意常诺将手臂露出来。常诺听话地一撩袖子露出健壮的小臂,肤色略黑,赛过何当归两个小臂粗。扳指上的物什贴上常诺的手臂,须臾之后,伴随着常诺“烫死了”的惊呼,那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异物竟然“兹兹”作响,还发出了点怪声。
何当归也被这样的异象惊吓到了,只因那怪声根本就是在叫嚣着“假的!假的!”她低头看自己小臂上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这么还能发出人的声音,难道真是个活物?用指甲狠狠刮了几次,仍旧不能除去,仿佛天生就长她手臂上了。
看着黑粗的手臂没留下任何朱砂的痕迹,常诺讶异不已,感叹道:“原来此物真的只钻女子的肌肤,不理睬咱们男子的手臂。”
齐玄余将琉璃瓶收回,颔首笑道:“不错,‘琊’不光只爱亲近女子肌肤,而且只能印在处子的雪白肌理中,倘或何小姐不是,那她刚才就会像风扬你这样被烫一下。普通的守宫砂要在女子十一二岁的时候点,当时点上也不能当时辨别,要过几个月才能看,而且不见得准确,我的‘琊’却沾一沾就能试出来,岂非妙哉!除了我方才跟你讲的摸骨之法,这种守宫砂是鉴别处子的最佳方法,百试百灵,”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目转向何当归,问,“何小姐,你觉得灵不灵?”
何当归想到此人算得上第一次见她,竟然拿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试探她是否是处子之身,当真是无礼之极,可恶之极。要不是想到他多年以后的悲惨下场,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她真恨不得揍他一拳。冷哼一声,她问道:“既然鉴别完了,我的这颗红痣怎么办?我不惯手臂上有异物,看着慎人,请问如何将这东西洗去?”
齐玄余不动声色地告诉她:“‘琊’没办法洗去,等何小姐嫁了人,这红痣自然就没了,你看不惯的话,可以快点议亲嫁人。实不相瞒,小生除了行医济世,还爱好为人牵线做媒,现手中就有几位不错的公子的家事、画像和八字,你若不弃,我送给你研究一下。有了这守宫砂,不会再有人质疑你的贞操,再加上你的美貌,我愿意帮你说一门好亲,当侧室也没问题。”
何当归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多谢美意,郎中先生你真是个热心人,不敢再收你的‘大礼’了。”她看向常诺,告辞道,“看你们似乎很忙的样子,我不敢再耽误两位的工夫,既然病也看完了,误会也澄清了,那且就此作别,各自珍重吧。”
现在的这个齐玄余,话中处处有锋芒玄机,眼神也看得她非常不舒服,与幻梦中的那个齐玄余鬼魂简直是判若两人,假如后者称得上“正”的话,那前者就是“邪”了。再想到这个邪道士将他弟弟齐川的鬼魂“移植”到罗白前的身体中,还指挥着齐川反客为主,一点点占据罗白前的身体,何当归顿时觉得手臂上的那个小红点儿像个虫子一样在噬咬她的肌肤,直欲钻进她的身体深处。
她大感后悔,为什么毫无防备地让齐玄余碰自己的手,上次在其录园听他和朱权的对话,明显能听出,他对她是带着深深敌意的……真的只要成了亲,这红点儿就没了吗,那它到底是脱落了,还是钻入身体更深处了?无怪乎她这样怀疑,凭直觉,她知道,这只“琊”是个活物。
常诺抬头望一眼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离最佳时机已然不远,于是点头说:“那清逸你早点回家吧,切不可再在城外逗留,等我忙完这几日再去看你,带着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那位神医去帮你瞧病。”他故意这样说,好让蒙面人跟齐玄余脱去干系,只因他们这群蒙面人出城的目标,是十里坡中的二十三名锦衣卫。他是江湖中人,随时可以逃遁,让何当归知道一些也没关系,可齐玄余是御前的人,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想了想,他又转低声音,告诉何当归:“王爷跟你的那些事,就算没有了,他执意如此,我也没可奈何,不知他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对何当归而言是好事,面巾下的唇角勾起,她点头说道:“看病的事就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那儿收着的你前两年送来的礼物,那些东西我绝对不能再留着了,请你得空的时候来拿走吧。我只这一样要求,请务必答应。”
常诺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安慰的话。
何当归转身要走,齐玄余却一把拦住她问:“你是不是中毒了?中了多久了?是什么毒?你有无感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