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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菁兰被淹死了?青儿闻言大吃一惊,勉强镇定下来,用寻常的音调说:“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跟她不熟,也不用参加她的追悼会。”却无意间变相承认了,她二人认得宁王侧妃周菁兰的事。
果然,孟瑄居高临下地看定了她,道:“不熟?那也就是认识了?你们怎会认得她,又同她说过什么?”
失言的青儿恼羞成怒,佯装凶悍地教训他:“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审问犯人呢你!别说我们没干过杀人犯法的事,就是真干了,也轮不着你来教训我们。你一个当丈夫的人,你老婆在外面受了气,你不光不帮忙还跑来质问她,小逸真是白跟你好了一场,我真后悔把她嫁给你。”
孟瑄又指出:“你方才还说,双方签了和离书,已不是夫妻了,既然不是夫妻,那我又站在什么立场帮她。”
青儿被噎的冷笑连连:“哼哼,哼哼,你也不用这么赌气着跟我们来,我们就搭个便船,船一停了岸,不管是在北冰洋还是巴拿马,我们立刻就下船,再让我哥来接我们。”
“你哥?廖之远?”孟瑄眯眼。
青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竖着一根食指描述道:“他银子一把,英俊潇洒,风流多情,却只对一个人专情,那就是我家小逸了。就是这么着,我还怕委屈了小逸,从中间拦下了这门亲事,我哥才悻悻作罢,可心里还是惦记着,说梦话也时常听见他喊出小逸的名儿来。所以说……咳咳,这次我是乐见其成,不再从中作梗了。”
孟瑄握拳,骨节作响,青儿紧张地退开两步问:“你干嘛干嘛,你敢打人?”
孟瑄深呼吸,平静地说:“听着,你喜欢看日落,再过两个时辰就日落了,你要从现在一直看到子时,困了也别回来睡觉。”
青儿的表情从警惕变成迟疑困惑,再变成麻木,最后点头重复道:“我去看日落……从现在一直看到子时,困了也别回来睡觉。”说着,她在孟瑄的颔首注视下离去了,一步一步走的没有犹疑,发直的双眼连路都不看,倘或那观日落的地方是个悬崖绝壁,她一脚踩下去,也是说不准的事。
支走了她,孟瑄面上露出点拘谨之色,轻轻叩门,问:“你能见见我吗?”
何当归放下手中书卷,冷嘲道:“我敢说不能么,上次你这一手神技用在青儿身上,隔着门也是好使的。”
孟瑄轻轻吁一口气,心中有了点紧张的情愫,无声地推门进去,无声地销死了门。几次来探她的伤势,今天却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廖青儿,除去障碍,进门来看她。
她看上去单柔了一些,面色晶莹,眸色深黑如井水,面上眼中都不见情绪,只那么静静望着他。孟瑄再也按捺不住,走到案前俯下身去,一把搂住她纤弱的腰身,带着薄茧的大手,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力道却极轻极轻,仿佛在触摸着最珍贵的宝物。这就是他的甘露,他渴了多少天了,只等这一口。
孟瑄热烫的体温,透过大掌传来,熨帖了她的肌肤。当他的手滑进襟口,掬握住她胸前的圆润,用指腹轻刷敏感的蓓蕾时,她冷冷开口了:“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未必没办法治你,他从前告诉过我他的死穴在何处,你的想必也是同样地方。”
“……”
孟瑄停了手下动作,心中憋了几天的话,想说时,一句也找不着了,欲看看她的伤好了没有,又不能放肆造次,那种感觉只能用牙酸来形容。他绷着唇说:“你明知那晚我不是存心故意,你又何必这样磨我?不如这样,我将之前的那些不快之事一笔勾销,你也忘了我对你的冒犯,我还好好跟你赔一回罪,咱们重归于好。”
何当归抬眸,远淡地看他,问:“阁下这是来讲和?我同意怎样,不同意又怎样?”
“我还敢把姑娘怎样,有了一次教训还不够。”
孟瑄面带苦笑,口中说的十分可怜,可他的贼手还没从佳人的衣裳里撤出来呢,他惨声道:“我不过一个凡人,有凡人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喜时万般皆好,哀时只恨我自己为什么投胎做了人。先时,姑娘你也是肯跟我好的,我推己及人,认定了姑娘必然是心里有空位,才肯跟我好,若是你心中还有其他男人,又怎么容许我对你做这些事。可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让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任凭你发落就是了。”
何当归平静道:“那你站远一些,彼此静静说话,往后无我的允准,请勿近我三丈之内。”
孟瑄闻言胸口骤紧,憋闷地想了一下方说:“也行,那,你先把这封文书签了,我就答应你的要求,直到你的封禁解除,我都不近你身。”说着从温香软玉上撤开手,自袖笼中摸出一张墨香味扑鼻的纸来,显见是新写成的。
他取开之后递来,何当归凝目瞧时:婚书。孟瑄,字沈时,洪武十五年生人,肖狗,京城人氏,娶扬州何氏为正室……婚后男子名下产业尽归女方持有,而何氏须得尽心诞育子女,相夫教子,唯夫命是从……立此为凭,永不反悔。
看着这一封不伦不类的婚书,何当归提醒法盲孟瑄:“这个是婚书,不是买卖契书,更不是卖身契,就算我签了也没用,一则律法不承认。二则,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首肯不遣大媒来说,光七公子你这么一头许下,至多也只能算是一张空票,日后跟令尊令堂定下的正室冲突时,那这张婚书连拿出来的必要都没有,一把揉了都惹人笑话。”
孟瑄没想到她关注的只是婚书的效力,而没有说出“我不会再嫁你了”一类的话,他当下也不含糊,斩钉截铁地说:“我认准了是你就是你,父母也做不了我的主,此事你不必操心,我自然全力说服他们。”
何当归眨着眼睛问:“如此先斩后奏,要是不能说服二位长辈,莫非七公子再回头来退婚?还是有朝一日家里的和外面的两相冲突,外面先娶的给家里后娶的让路,让她过两天当正妻的瘾,时候一到再重新降格做妾?”
孟瑄冲动地又一把将那锱铢必较的小人儿揉进怀里,喘着气在她耳边说:“今时今日,难道你还看不见我的心,就是不要我的身份地位,不要孟家,不要……父母,我也不能不要你了。你别冷冰冰的,别像做生意一样条款分明,行不行?大不了,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依从你。你让我不当将军,不回孟家,那我就哪里都不去,只守着你一个。”
何当归扭动两下将他推开,继续给他扫盲:“从古至今,似君这般痴情者不乏先例,也有为情抛却父母与功名,从家族中脱出来的子弟。由于世俗不理解,为什么他的痴情能排在忠义仁孝的前面,只道是女子狐媚淫荡,勾引的爷们变成这样,因此自古有通法处理这一类的事。”
“什么通法?”孟瑄讷讷问。
“七爷难道没听说过,”何当归淡淡提醒他,“古有谚语‘私情为奔,奔者为妾’,意思就是说,勾引男子在外滞留不归本家的女子,统统按私奔论处,不论是在外养着,还是其后‘悔悟’了,跟着男子回婆家去了,那她都只能做男子妾室中最卑微的一个,无论生子多少或有什么特殊贡献,她都不能被扶正,一生都只能战战兢兢地侍奉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这样的规条,是专门为了约束冲破礼教、不守大防的男女,倘或人人都似君这般想法,那岂不是要家不成家了。七爷,您这是挖了坑给我跳呢。”
孟瑄急了,捉着她纤细的肩头来回摇晃,磨牙恨声道:“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我也没你的口齿,也没你的大道理,只好拉着你去投江,一起做一对鱼夫妻了。”
何当归敛着襟口,挣动自己的双肩,挣不回自由,她赌气说:“我才不当鱼,游来游去连个凭依都没有。俗人不是最爱比拟成鸳鸯、双鸟么,你怎么不比那些。”此时,见孟瑄的痴症发作,这样的他是又熟悉又叫人无奈的情形,她心中的气劲已经去了五分,面上的冰霜也拢不住了。
孟瑄想了想又说:“你嫌鱼儿没有固定的家所,那咱们就当老鳖,你是母鳖,我是公鳖,每日里你就咬着我的尾巴,我带你游水,可好?”
“为什么不当鸟儿呢,我不喜欢水,我更喜欢飞。”何当归垂头。
孟瑄把她的小脑袋按在怀中,叹息道:“我就是恐怕你会飞走,清儿,你别乱飞,更不能飞出我的天空,否则我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别尝试这么做,我也不逼你这么做,咱们好好儿的过日子。”
枕着茶香味道的宽阔胸怀,她轻轻闭上双目,也在心里微微叹息了,孟瑄伤人时有多伤,哄人时就有多绵,她还能说什么。
“周菁兰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哪儿知道的,又跑到我门上来说,是什么意思。”她淡淡发问。
孟瑄低笑一声,不在意地说:“是古嫔让我来同你说,要看你作何反应,倘或有惊慌或欣喜之色,那就证明周妃的事跟你有些关系;若你只是淡淡的,那也就罢了。我连周妃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管这些事,不过白帮古嫔问一句,无论谁是谁非,我都是向着你。我只是拿这个当作借口来找你,否则你又闭门不见了。”
何当归听后反而惊奇起来,低低质问道:“你帮古嫔来试探我?你跟古嫔什么时候搭上的?她为什么让你来刺探我的底细,她都说了些什么?”
见她这样,孟瑄有意醋她一回,非常诚实地告诉她:“那一晚咱们吵架前,我从一场水难事故中救出了古嫔,她对我十分感激,我遣了三批人送她回家,她都坚决不肯走,说一定要报了我的恩才能走。她现在还在这一艘船上住着呢,还生了点病,我正要给她找大夫,你也是大夫,能不能帮她瞧瞧。”
“喂,打扰一下,我找她,”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斜倚着门框,神情慵懒地说,“七公子你能否松一松手,她是我妹妹给定下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