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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瑄缓缓松开手,让怀中的丫头逃出去,缓缓抬头看向来人,唇边绷出个浅淡的笑容,告诉来人:“廖少,你妹子在甲板上观日落,你怎么不去陪一陪。”
来人正是廖之远,他也绷唇笑了:“妹妹有什么好陪的,媳妇才好陪呢,七公子你会撇下夫人去陪你妹妹吗?”
孟瑄站起来,横跨一步,把身后的丫头挡了一个严严实实,昂首挺胸地告诉廖之远:“令妹有点儿疯的不成形了,廖少你也不去管一管,她吃住都在别人家,霸占并拐走我的爱妻,这些账我还都未及跟她清算,她又将我妻子空口许给别的男人,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廖之远冷脸道:“你这么说青儿,才真正是活腻歪了。”
孟瑄磨牙道:“你敢直呼我清儿的闺名,还把她的名字拿去给你妹取名,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夫妻和我们家都不欢迎你兄妹,请带她乘小船离开,不送。”聪明如他,一时糊涂竟忘记了,廖青儿比他的清儿早生了五年,有“姓名侵权”嫌疑的那一个,绝对不会是廖青儿,何况人家的名字是长辈取的,赖不着其兄廖之远。
廖之远斜倚的身躯从门框上起来,冷眸勾唇道:“行啊,你先解除了青儿‘观日落’的禁制,再把青儿给我定下的媳妇一起放了,我们一家三口二话不说,扭头就从这里踏出去,绝不回头。”
孟瑄听他张口闭口的白占自己爱妻的便宜,连吃人的心都有了,正要发作的时候,何当归插进来问:“青儿的禁制,怎样才可以解除?”
孟瑄眨巴一下眼睛,毫不迟疑地弯了腰,附耳同她密语几句,又趁她一丝不苟倾听的间隙里,暧昧咬弄了一回她的耳垂,有意在廖之远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宣告自己的领土所有权。何当归捂着耳朵避开,孟瑄又去啄她白皙细致的手背,将调戏进行到底。
廖之远好整以暇地看着,鼻中发出不屑的冷哼,催促道:“小师妹,咱们该走了,晚了可就赶不及在天黑以前到庐州城投宿了。”
孟瑄破坏自身形象地将眼睛瞪成铜铃,质问何当归:“什么小师妹,你跟他怎么还有这种关系?”
“小师妹,未婚妻。”廖之远不咸不淡地刺激孟瑄,“我跟她是这样的关系,她最好的朋友是我妹妹,最亲近的舅舅是我哥们,她师父高绝是我的师叔兼哥们,她家就住在我办公的书房隔壁,我们每天一起吃饭喝茶。”他竹筒倒豆子地说出他与何当归之间看似复杂,实则毫无干系的关联。
可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明明没什么亲密关系,听在孟瑄耳中就变成了有关系,于是他又低头问何当归:“你跟他同桌吃饭?他可曾有过不轨之举?”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在轨内什么又是不轨,我们那时候都不懂,”廖之远满口放屁地说,“早先我家里给我定了妻子,我也不能多说多做什么,就放她去了你那里。如今么,既然她第一回嫁人错付终身,那她改嫁时中意我,也是一个极明智的选择。双方的长辈和媒人都齐全,她被丈夫休了,我新近丧妻变成了鳏夫,我又垂涎她的姿容可人……所以娶小师妹的事,我一听青儿的信中提起,立刻就满口答应下来,急巴巴赶来娶媳妇了。”
孟瑄面目狰狞地问何当归:“你什么时候给他写过信?你们一直还保持书信往来?”
何当归往日听青儿抱怨,两个女人吵架是三千只鸭子在呱呱乱唱,可今日却发现,在有女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个男人也可以像女人一样同鸭子结下不解之缘。她被鸭子们吵得脑仁儿发酸,不欲再在这里当战争导火索,只告诉孟瑄:“你听不惯青儿的名字,往后可以不要再继续唤我‘清儿’,叫我大名,或叫‘清逸’,就不会使你为难至此了。”
说罢她绕过张牙舞爪的孟瑄,又绕过信口开河的廖之远,自顾自地出房间去找甲板上的青儿。
孟瑄撵着她后面走,被门口的拦路虎廖之远横臂一拦,但听后者冷笑道:“好了,现在话才入了正题,我自知不是阁下的对手,可你做事也不是天衣无缝。”
孟瑄皱眉,冷然问道:“你胡说什么,把路让开。”
“三年前水商观,三年后占山岗,”廖之远一语惊人,“两次在锦衣卫背后捅刀子的那个人是谁,我不好道出,也没有直接证据,可我猜着我们老大手里或许有。我不知道他跟孟先生达成了什么协定,也不便干预他已经决定好的事——但我不干预的前提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倘或哪一天,七公子你树定了敌人的旗帜,我也只好自认倒霉地跟你这样的强大的人做对手。”
这两次跟锦衣卫的冲突,孟瑄的记忆中都还颇有印象,此刻听廖之远提起,他冷淡一笑,只说:“这是公事,我不在家里谈这些,此其一;其二,你敢动她半根毫毛,我打断你的双手双脚。”
廖之远怡然不惧地回道:“你对青儿用的那些手段,也只能在毫无防备的弱者身上才管用,对吧?除了那一项,你能胜出我的地方,我自有应对之策,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而且我还要反过来警告你,下次再把这样的手段用在青儿身上,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瑄火了:“谁允许你叫她的闺名?我跟我妻子的事,不容外人置喙。”
“鬼才管你们的事,我说的是我的青儿。”
“你的清儿?我掐死你。”
“好厉害的七公子!你要真想杀我或许也能办到,可是小师妹她一心要跟我,你不怕她一辈子不理你么。”
“也不许你叫她师妹,你让开!”
“不让,你先为青儿的事道歉,你统共对她做了几次那种事?”
孟瑄拧着眉头,认真地数着算起来:“水谦居那个算一次,棠木舫上有十次,大前天晚上三次,统共是十四次。她里外都是我的人,谁也别想带走她”
“……”廖之远干吞鸭蛋黄,噎得慌。
※※※
何当归从房间中逃出来,先前厨房,按着孟瑄说的法子,浓浓地配了一剂能解除禁制的卤水,用盖碗小钟捧着小半碗,端去给甲板上望着天空傻笑发呆的青儿喝。青儿喝完后呕吐了半日,才湛湛好了一些,苦着脸问:“小逸你给我喝了什么?从哪里挖来的东西?”
何当归安抚她说:“青儿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否则你今年都不想吃饭,明年就比我还瘦了。本来我也想让你自然恢复,不想给你喝那东西,可甲板上风大,你吹上半夜,要染风寒了。”
青儿含泪问清楚了缘由,咬牙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孟瑄,突然,孟瑄就立有感应地出现在她面前,昂首阔立,形容俊伟,吓得青儿大睁着眼睛一缩脖子,将满篇咒骂都吞回去。廖之远也紧随孟瑄的脚步跟过来,站在青儿的后面瞪着猫眼助阵。
一时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何当归率先脱离出这个怪圈,问孟瑄:“为什么船不往扬州开,反而到了北面的庐州城?”
孟瑄也不瞪眼睛了,低下头,含情脉脉地告诉她:“来这儿给你置办嫁妆,这里的田产肥沃,地产丰盛,比南边儿置办的好。你做孟府的七奶奶,嫁妆不够丰厚,难保不被人小瞧了去。”
青儿也暂时忘却了对孟瑄的惧怕,插嘴道:“小逸不会再嫁你了,你这头沙文主义的猪,婚内施暴也要受法律制裁,别以为这么轻松就过去了,早着呢!小逸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孟瑄紧张地问:“夫人你的伤还疼?让我看看吧。”
何当归觉得甲板上也不大肃静了,兼有大风,加上刚才听说周菁兰的死讯和古嫔在船上生病的事,于是她紧一紧衣领说:“我不站这里吹风了,青儿,走,咱们去瞧瞧古嫔的病况如何。”
青儿奇怪古嫔那女人怎么会在船上,当然满口称好地要一起去探病。
孟瑄却拦着何当归,关切地说:“你那里受了伤,怎么还能四下乱走路?既然嫌甲板风大,就该回房休息才是,你的房间我已收拾干净了,是我亲手布置的,走,咱们回房休息去。”为了不让她走路牵动伤口,他贴心地将她抱起来,用自己的双腿为她代步。何当归抗议无效。
同时,廖之远也拦住青儿说:“什么古嫔老嫔,谁生病你都去看热闹,仔细过了病气。走,快回房喝杯茶暖一暖罢,待会儿船靠岸了我就送你回京。脱缰的野马也有上笼头的时候,你也该回家看看了,娘亲成天念叨你。”
于是孟瑄和廖之远各自鸣金收兵,各带着各自的猎物回房去了。孟瑄一入房间就要察看何当归的伤势,何当归却只“关心”古嫔的病况,加上心中并未原谅他,怎么可能让他的罪恶之爪再来拉扯她的衣裙。孟瑄反复剖明自己的心迹,急得差点挥刀自宫了,何当归才不信他有这样的决心,他就真在房里寻起刀来。
正在官司打到一半的时候,李平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告诉他们说,庐州城到了,楼船马上停靠入埠头,可能有点震动,请七奶奶勿惊。
孟瑄顺驴下坡,放弃了寻一把刀子自宫来表明他的爱纯洁无暇,不带私欲。他亲切地回头望向李平,赞他那声“七奶奶”叫得好,重点表扬了他办事细心,使李平非常受宠若惊。何当归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一时楼船靠岸,孟瑄唤来丫鬟薄荷服侍何当归梳洗更衣,他自己悄悄将李平拉去走廊一角,低声吩咐他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古嫔上岸,寻个好医馆瞧病。何当归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只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冷笑一回,同时暗叹了句造物弄人。
古嫔跟她的私怨,不过都是些前世的嫌隙,可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不知是她们之间的命格不知是谁冲撞了谁,这种“李代桃僵”的事,算起来古嫔已经第二回做了。前世在宁王府,古嫔机缘巧合顶了何嫔一回,承了恩宠;今世又让孟瑄错认一回梦姑,这却是哪辈子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