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告了夫君一状

汶滔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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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当归警惕地看一眼孟瑄,扬着下巴,示意他看身后的珠帘,冷然道:“那道水晶帘一撞就碎,还有那个‘戒色’的家训,墨迹一擦就掉了。我劝夫君还是收敛些吧,祖母让爷挪去姨娘那里歇着,爷就从了她老人家的意思,乖乖去找姨娘吧。”

    孟瑄优哉游哉地啜饮完一杯香茗,将杯子一搁,在何当归警惕的视线中,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缓缓伸手探向她……

    何当归做好了被打或被“欺负”的准备,不过孟瑄只是将手伸到她脑后,刷地抽走她簪发的象牙筷子,抓散了她的发髻,轻揉两下,勾唇道:“我是怕成亲第二晚,就依从祖母的意思去妾室那里,你的面子上过不去。可夫人你也如此规劝我,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当归一愣,没料到这样就打发走了瘟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看你急的,脑门儿都冒汗了,”孟瑄捉住她的肩头,把她摆到床边儿上,“我让丫头打热水来给你梳洗。头发就别弄湿了,今天我不在这里,谁给你蒸干长发呢,睡一夜该头疼了。”这么说着,他长袍一撩,竟然真的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何当归是做好了告密之后,等他向自己发怒的心理准备的。没想到轻轻松松就过关了,孟瑄这算是生她的气,赌气走了吗?这也怪不得她,虽说夫妇一体,她不该在长辈面前说孟瑄的坏话,可她说的全都是事实,也全都是为了孟瑄好,再来一次她还是要向长辈告密:夫君他酷好品阅春宫!

    谁让他乱翻她的嫁妆,从嫁妆中扒拉出燕王的那一包袱春宫画册,还拉她一起看。这么无耻的行径,再不让他的长辈出来管管,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呢。她这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老太太当然赞赏了。

    “夫人。”两名陌生面孔、身量苗条的丫鬟走进来,齐刷刷福身道,“七爷让奴婢来服侍奶奶梳洗、就寝。”另有几名小丫鬟清理餐桌,端上热水。

    “七爷去哪儿了?”何当归并不叫起她们,温婉发问。

    “洳姨娘那儿去了。”其中一人保持行礼的姿势,恭敬答道。

    另一名丫鬟却不等何当归免礼,自发站起来了。何当归瞧去时,见她神情一派天真,像是不觉得有异,猜想她这不合规矩的做法,应该不是不服管束,而是她的规矩学得太少,没有伺候主子的经验。联想到孟瑄很少用家里下人服侍,也可以解释这一点。

    何当归顿了顿,方微笑道:“我的那几个陪嫁丫头真是懒到家了,在家里时好歹还给我端个茶送个水,过来这边,她们到成主子了,打发你们来跑腿。还是孟府的丫头好,够勤谨。”

    自己给自己免礼的丫鬟鹿瑶连忙笑道:“奶奶说哪里话,我们还怕伺候得不好,惹奶奶不高兴呢。昨晚缠着薄荷姐她们问了半天,才把奶奶的喜好问出个一二三。那,奴婢伺候奶奶洗脸匀面吧?”

    何当归但笑不语,也不起身。

    另一个丫鬟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是孟瑄特意指派来伺候何当归的荷藕,她眼灵心活,听出七奶奶话里的意思,不是埋怨薄荷她们太懒,而是嫌近身伺候的人,不是她的陪嫁丫鬟,却是两张生面孔,使她心生不满。

    想到这一点,荷藕赔笑解释道:“奶奶不知道,陪嫁的丫鬟嬷嬷们,都得去冷嬷嬷那儿报道一回,少则三日,多则一个月,再发还回来。这个是府里的老规矩,从前大奶奶二奶奶嫁进来时都这样。不如奶奶先将就着用奴婢两天,或者奴婢伺候得合奶奶心意呢。”

    “向冷嬷嬷报道?”何当归蹙眉,“最迟一月返还?”

    “没错,冷嬷嬷是府里的教习嬷嬷,专门负责调教丫鬟。奶奶不必担忧,像薄荷姐那样出众的,三天就回来了,说不定能升到一等丫鬟呢。”荷藕保持微笑行礼的姿势,尽管她腿肚子都酸了,动作也毫不变形,笑容也维持柔和。坚信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她,决心要从几个丫鬟中脱颖而出,让主子最先发现她的伶俐。

    教习嬷嬷,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调教新嫁娘的陪嫁丫鬟?!还是孟府的老规矩!何当归历数南方几大以规矩苛刻而闻名遐迩的望族,也想不出哪一家有这么奇葩的规矩。

    陪嫁丫鬟是出嫁小姐的附属品,和嫁妆的性质差不多,而媳妇的嫁妆,绝对是自己支配了算,只有犯了七出之罪的媳妇,才会暂时被婆家扣留嫁妆。这才是适用于整个大明的通行规矩,否则还有哪家嫁女儿时敢把金贵的嫁妆一同奉送去?而孟家居然毫不客气地将陪嫁丫鬟给没收掉,等于是刚一进门,就给了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何当归心里对这个霸王规条叹为观止,面上只作不在意状,道:“薄荷几个也欠调教,我平时也松惯了,得过且过的,正好趁此机会让她们学学规矩。”

    荷藕二丫鬟上来服侍何当归洗面,用的是红石榴洗颜盐、冰泥润膏,这些东西,何当归只在当年的宫廷中用过,这一世连见都没见过。此刻,闻到红石榴恍如隔世的馨香,体味着清凉滑腻的冰泥游走过面颊的舒适感觉,她也十分享受,于是清空了思绪,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地梳洗完了,戴上养护头发的生蚕丝发罩,又香又美地爬上床去。

    荷藕解下红纱帐,用桑木钩平整地拢好,看着床上人安然的睡颜,荷藕只觉得不可思议,哪个女子嫁人之后不依赖丈夫。七爷说走就走了,这一位还能睡得着觉?

    荷藕与鹿瑶两个人不是浑说的,她们昨晚真的做过功课,拉着薄荷山楂几个问东问西,打听清楚了新奶奶的大部分起居习惯。

    多数小姐都不喜欢就寝时太黑,要外间留一盏够点一夜的小油灯,还要两名上夜的丫头,起夜时也得有人陪着,因为小姐尊贵的玉手,都不愿去揭马桶盖,须得有人代劳。不过据说,这位郡主奶奶夜里从不留灯,起夜也摸黑去,而且不要守夜或屋里睡的丫鬟。荷藕她们听后都将信将疑。

    鹿瑶“呼”地吹熄了所有灯烛,没听见抱怨声,才信薄荷她们没说谎,这个主子就是与众不同。

    门被“吱呀——”关上,何当归翻了身,睁开眼睛出了一会儿神,用纤细的指头戳了戳华丽冰冷的珠帘,直到眼睛睁得酸了,才又打个哈欠培养睡意。

    一夜无眠,早晨她起得很早,穿着寝衣在北廊下的一溜屋子外晃了晃,试着叫了叫人,结果发现全是空屋子,忍不住撇撇嘴,孟瑄是不是侯府子弟?身边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不齐全。他的洳姨娘那边也是这么荒凉的光景吗?

    没有热水可用,她也没办法梳洗,就走到庭中看了一回花,用帕子兜着,包了一包回屋,一进屋,她却愣了。

    脸盆架上多出来一盆热水?

    床边上坐着一个男人?

    观其形貌,依稀仿佛是她的夫君?

    “您这是……”何当归有些不确定地问,“专门给妾身送水来了?”天还没亮,爬出美妾的被窝,来给正妻倒洗脸水,这是何等忠孝礼义仁厚的夫君!

    孟瑄换了一身手绣菊边的暗银长衫,倦怠地打了个哈欠,匆匆道:“父亲昨天来派给我一个出远门的差事,我推脱不掉,只好去一趟了。好些日子不在家里,你自己小心在意。”

    一包花瓣轻轻搁在桌上,何当归扬眉问:“不知夫君要去多久?”

    “说不准,长了,半年也有可能。”孟瑄微凝着她的脸,嘱咐说,“我把熠彤留在外院,竟嬷嬷留在内院,这两个人你都可以放心用。竟嬷嬷是我娘拨到园里来的,当差几年,人也稳妥。以前我很少问园中事,也没抬过一众下人的职分。如今你做了主人,愿意提拔哪个尽管提,让她们支你的情,用心服侍。”

    “……那就多谢七爷了,”何当归垂头笑道,“妾身正好诸多疑惑,想请教个嬷嬷级的人物。多谢你考虑如此周到,临行前还来看望妾身。”

    孟瑄顿了顿又说:“父亲让我昨夜就动身,只是有事绊住了,所以这会儿才走。”

    有事绊住了?在洳姨娘那处?何当归如此思忖着。

    孟瑄伸个懒腰站起来,掸了掸袖口袍角的拂尘,俊美写意的面庞上写着点点疲倦,不禁让何当归疑惑起来,什么事能把他累成这样?孟瑄说:“现在我也不敢露面,要静悄悄的走,以免撞见人,再传到父亲耳中挨骂。特意来辞你,是有件事想托给你办。”

    何当归回神,微笑垂头:“夫君太客气了,你出门在外,家里的事原该我费心。你只管吩咐就是,我无有不从的。”

    孟瑄走近一些,凑近她小巧玲珑的耳,低语几句后退开,又极礼貌客气地辞行了一回,整个人就在屋里顿失踪影。何当归往门口走了几步,见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不禁感叹了一声孟瑄出神入化的轻功,回身用热水拧帕子洗脸去了。

    他竟然托她,帮忙照看……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