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三年前的黑锅

汶滔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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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熠彤从另一边冒出来,揪住薄荷的衣领说:“夫人且慢,这丫鬟不能跟你走,关于她身怀珍珠的事,清园会给尊驾一个说法。”

    同样扯着薄荷的春茗叫道:“都人赃俱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罗白英考虑一刻,却做出了让步,“春茗,放开她,拿了荷藕那个小贱人,我们走。”熠彤也很配合地让人闪了条路,供这些人退场。

    荷藕顿时急了,当众大声嚷:“薄荷你说话呀,珍珠链子一人一半,你说服清园的人收留和保护我,这可是咱们约定好的呀!咱们不是好姐妹吗,你为什么不救我!”

    听者哗然,熠彤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春茗拖着嗓子“哦——”了一声,讥讽地看着薄荷。呆薄荷刚从袖子里掉出珍珠的震惊里醒过来,听了荷藕的话又呆住了,她什么时候收过珍珠,什么时候又许诺过那样的事?

    罗白英第一个开口道:“何当归丫头的操守问题本不该我操心,可这也太腌臜了,随便一个下人都敢耍弄主子,拿主子挡箭牌。”手指一点薄荷,“把她也拿走,何当归想要人,让她直接来找我。”

    熠彤考虑一下说:“那夫人能保证这段时日里,薄荷不会变成荷藕那样么?”

    “无礼的人!”春茗代主子答道,“小贱人的鬼样子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别把小贱人的账算在我家夫人头上!”

    “那么,待郡主病体大愈后,再上门讨教了。”

    清园的管家和婆子都有些不敢置信,熠彤很少这么好说话,这样就让外人把薄荷带走了?再看薄荷,人呆呆木木的样子,像是受到重大的打击,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被人拖着走,消失在花园拱门外。

    “你们很闲,没活可干吗?”熠彤眉毛一挑,扫视着看热闹的那些人。

    “……”是不怎么忙,刚吃过早饭,等吃午饭的节奏。

    “打水洗地,被外人踩过的地面统统刷洗十遍!”

    “啊?”

    罗白英满载而归地登车,除了荷藕,还附带一个薄荷,何当归的心腹丫鬟。想到不久之后就轮到何当归来当面求她,罗白英的心情像打了一场胜仗。

    回到李家,两名囚犯被绑在柴房里,没人注意到薄荷已不是原来的薄荷。四下无人时,荷藕还自顾自地道起歉来:“好姐姐你别怪我,我只是自保而已,有你在这里,郡主才会来救咱们,否则我就要死在罗白英手上了……罗家出来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狠毒……你的大恩大德我绝不敢忘,以后会报答你的……”

    绑在另一根立柱上的“薄荷”发出一声嗤笑,荷藕应声住口,惊疑地往对面看去,披散开的头发遮住一半脸,跟之前的呆瓜薄荷迥然不同的气质。

    “薄荷姐?好姐姐?”试着唤了两声,对方不理她。

    李家老夫人让管家过来问了情况,罗白英亲自恭敬地回道:“荷藕逃回从前做工的旧主子家里,企图逃避责罚,现已经捉拿回来,她自己也认罪了。请回复婆婆,媳妇会尽快处理好此事,让李家变得和从前一样平静。”

    李老夫人听到传话后叹了口气,暗自后悔连娶两个儿媳,事先没考察品德。从二女进门后,从没断了斗法,开始时李老夫人站在荷藕那边,因为从她的身上发现很多伤,怀疑是罗白英做的。后来有仆妇亲眼看见,荷藕一个人“失足”跌楼,转而说罗白英推了她。再后来,告密给李老夫人的仆妇也出了意外,罗白英又站出来说是荷藕干的……

    两个“草命”的女人没受命硬的夫君影响,却闹得家无宁日。李老夫人的儿子也从不回家里歇,抱孙子遥遥无期。

    “将军回来了!老夫人,将军回来了!”

    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李老夫人吃了一惊,没好气地说:“你还记得有个家?李家只你一个男丁,三十老几还不着家。”

    李辊一身官服,端正地磕了个头说:“让娘亲操心是儿子不孝,近日公务实在繁忙,刚处理妥当了关家的事,京里又急召儿子回去,因此来向娘辞行。娘亲保重。”

    “你穿官服时是大人,我并不敢受你的礼。”李老夫人气问,“知不知道你的两个媳妇闹得多凶?都快家不成家了!”

    李辊又磕一个头,沉声道:“儿子这就去整顿家务,娘亲宽心。”

    “你?你打算怎么整顿?”他至今还没跟那二女圆房,怎么突然热心起来了?

    “娘亲从旁看着便是。”

    李辊任职锦衣卫,是高绝的得力助手,脾性也相投。今天正交代着押赴关家父子进京的事,忽而收到公文一封,打开看时却是女子的娟秀笔迹,题头唤他作“姐夫大人”,文末署名“何当归”。李辊莫名其妙了一阵,经人提醒才想起,他家里老娘说的两房侧室里,有一个是罗家小姐。

    虽然是一封没头没脑的书信,投递公文的渠道是高绝专用的,李辊不敢怠慢,只得回家看出了什么幺蛾子,能把他的上司也惊动了。

    推开柴房门,立柱上捆绑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人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将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了!”不用说是荷藕。

    李辊点头打个招呼,展开手里的信,比着念道:“荷藕,原孟家奴婢,嫁入李家后犯七出中‘不顺父母’一条,送至水仙庵思过半年,留观后效。”

    “为、为什么?”荷藕愣住了,“为什么你这样对我?上次分别时,你还夸我生得美,点心做的可口。”

    李辊道:“不明白你说什么,自打你进门后连累娘亲惹气不少,念你年纪尚轻才不予深究。李家里没有私刑,李家的声名不容一点玷污,你这一身皮肉外伤的来历,本官会叫府衙的仵作和师爷给你细做供词。”

    荷藕满脸不可置信,失声问:“将军你在说什么啊?上次在燕王府,你不记得了?”

    “……我会记得写休书给你。”李辊如此答道。他闲余时间不多,又去找罗白英了。

    松绑之后,长发盖着脸的“薄荷”递给荷藕一个锦囊,挥手告别道:“这里面的内容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不过我建议你到了水仙庵再看。太打击人了。这是何当归最后送你的东西。”

    “你,你不是薄荷,你是谁?”

    “只是个过路人,也是这种事的过来人。念在你我被一起绑过的交情,给你句忠告——女人想依靠男人不是错,但在那之前先擦亮眼睛吧。”

    柴房里只剩荷藕一人,满腹疑惑地拆开那枚来自何当归的锦囊,读后如遭雷击,只剩一脸灰败。

    原来真实情况是当日在燕王府,荷藕遇到一场误会。她对又会查案、又会辨毒的李辊心生好感,就写信约他凉亭见面,谢他为郡主的案子费心。李辊或许看过信,或许根本没看过,反正他本人已没有印象,只是那一封约会信不慎落在了又嘴馋又闲极无聊的柏炀柏手里,扮成李辊的样子去吃了一顿,吃完夸赞了荷藕的手艺。荷藕以为李辊是喜欢她的,才义无反顾地找去李府。

    而何当归大致弄清楚这个误会的时候,荷藕已提出赎身离开了。转念又一想,姻缘之事谁说得准,比起大多数的盲婚哑嫁,这一个嫁娶里至少有一方有情。于是何当归选择保持沉默,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荷藕自己演了一场苦情独角戏,跟罗白英争夺着大小名分,最后才被告知胜者和败者一样没有奖品。

    李辊又去跟罗白英打了个例行公事的招呼,请她“搬”回罗家住,亲事作废。由于李辊缺席,李罗两家的亲事实际还没办起来,知道罗白英变成李夫人的并不多,除了清园上下的人就没有外人了。李辊允诺尽量封锁消息,不损害罗白英的闺阁名声。

    不等罗白英发怒,罗家来接她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罗白英陪嫁的人,以春茗为首的一批丫鬟都被就地遣散,扶罗白英上车的是一个穿道袍的女人,细看有点眼熟。

    “你是……姝琴?”罗白英叫道。姝琴伺候何当归时,在丫鬟里是拔尖人物,罗白英还买通她当眼线,两人是相识的。

    女人嘿然一笑,揉着手腕说:“大小姐绑得我真紧,手疼得紧。”

    “你想干什么?”

    “放心,姑奶奶没心情和你打太极,只搭乘你的便车去一趟罗府。总算是老相识,不要太小气啊。”

    姝琴跟何当归议定的条件就是把薄荷掉包出来,代替她走一趟李府,再走一趟罗府,对应的报酬就是何当归帮她脱离东厂的控制。

    罗白英:“……”

    ※※※

    当晚三更,京城太子府的后巷里,姝琴从何当归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里面有她需要的新身份文碟和销毁的东厂密探档。先打听清楚了她妹妹帛儿的行踪,姝琴临走前忍不住好奇发问:“喂,你给董心兰的信上写了什么,为什么能让罗家二话不说的关了罗白英和她娘亲赵氏?董心兰和你不是一路的吧?”

    何当归道:“不是一路人,未必不能合作,就像你我这样。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孙湄娘,再者,罗白英若肯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想戳破她的事。”

    “孙湄娘?不是早死了吗那女人?”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孙氏不想老太太从道观接我回去,就让风水先生看家宅,让相士占卦,卦辞到现在还收在老太太手里。说是罗家有个妖孽女子,天生与别的女子不同,克长辈克全家,嫁人后克夫家,又说那女子不是罗家亲生和嫡出的。”何当归回忆道,“老太太表面上装作不相信的样子,后来又找其他相士算还是一样,因此把这个事当真,心心念念要快些把我嫁出去。”

    “那跟罗白英有什么关系?”

    何当归笑默,过一会儿才幽幽道:“当然有关系,我替她背了三年黑锅呢。卦辞里指的‘妖孽女子’其实就是她,所有人却认定了是我,连罗白英本人都这样认定着,心中没有半分愧疚,所以说……不懂装懂最害人了。”

    大房的赵氏身形过肥,年轻时就不能生育,刚好赵氏娘家的妹妹生了个女儿,让赵氏抱养走了。瞒过了所有罗家人,没人知道罗白英不是罗家子孙,包括罗白英本人。当这桩往事被揭穿后,想必罗白英和老太太她们都很震惊。

    罗白英是民间最忌讳的“石女”,世人容不下此类天生不健全的女子,认为她们的存在就是一种耻辱。罗家老太太肯对罗白英好,是误以为自己当年错手伤了赵氏的胎,害得孙女早产和先天不足,出于愧疚才特别关照着罗白英。关照呵护了二十多年才发现受骗,老太太的脸色一定不大好看。

    罗家啊,就像一株正在慢慢枯萎的植物,不知不觉又扯断了一条根。